第60章
伸出了手端起那杯茶。乌黎手生得漂亮,骨节分明,端着土褐色的茶杯,衬得他的手跟一块白玉一般。只是漂亮虽漂亮,但因为太瘦,仿佛都让人错以为随手一碰就会折断。 他端起那杯茶,放到唇旁,他的唇薄薄一点,红润得像是涂了胭脂。素和静静地看着乌黎抿了那茶,最后一口喝尽,他脸上浮现出一个笑容,只是那双眼里没有笑意。 “好喝吗?”他问乌黎。 乌黎放下茶杯,茶杯落在案几上轻轻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。 “好喝。”乌黎微微抬眼,说出了他见到素和的第一句话。 素和又笑,他一只手撑住了自己的脸,另外的手摸着自己手边的茶杯,“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?还有你第一次来找我,给我带了什么吗?” 乌黎沉默一瞬,才轻声说:“一枝海棠。” “对,海棠,我后来想了很久,你为什么给我送海棠,现在我想到了,因为你来我这里的路上路过了海棠花树。不过是随手折下的花,我那是竟当了真。”素和提起茶壶,神情自若为乌黎又倒了一杯,“只是现在倒没有海棠花开了,冬日里百花枯。” 乌黎接过素和递过来的茶,又喝了一杯。素和盯着乌黎看,眼睛情绪太过复杂,他久久地盯着对方看,突然起身走到乌黎身旁重新坐下,他看了下乌黎喝茶的茶杯,声音很轻,“乌黎,你这辈子有后悔过吗?” “嗯。” “我现在时常感到后悔。”素和转过脸看着乌黎,盯着对方精致的侧脸看,“你看,宫里有地方起火了。” 窗户是开着的,故而很容易就看到远处汹涌的火势,火焰已经遮住了房子。 “那里是哪,你应该知道的,你当宝贝的东西还在那呢。” 乌黎长睫一颤,那双总是沉郁的眼睛此时似乎染上了丝丝的孤寂,他只是静静看着那团火,火焰已经把房子给吞噬了。素和笑了一声,那笑声从喉咙深处里发了出来,“里面有着殷敏的骨灰,你的天极宫以后再也不会存在了。虽然你的蛊毒已经发得差不多了,但我却没有耐心。” 素和低声说着,而坐在他旁边的乌黎微蹙了下眉,唇角渗出点血。 “你只要爱你的殷敏就可以了,何必又来招惹我?”素和偏头笑看他,看着乌黎唇角的血越来越多,到后面掉落在衣襟上,“招惹我也罢了,还要把阿辛抢走。”他伸出手动作轻柔去擦掉乌黎唇边的血,擦得他手里都沾满了血。 “阿黎,你知道我要杀你,你为什么要来?”素和轻声问乌黎。 乌黎没说话。 素和不在乎,他已经习惯在乌黎面前自言自语了,“因为你不想活了,可是你不想活,也不能让别人也不活,你手下的那些人命可有夜深梦回时找你哭诉?” 乌黎抓住了素和的手,他似乎想说话,却一开口就吐出一大口血。 素和眼神平静地看着乌黎。 这时候,门从外面被推开了。 殷辛从外面走了进来,他披散着长发,脸色在灯光下照得有些惨白,他走到素和身边,也没看旁边的乌黎一眼,就伸手搂住了素和,软软地趴在了素和的怀里。 乌黎还抓着素和的手,素和便单手搂着殷辛,温柔地用手抚摸对方柔顺的长发,“怎么穿这么少,头发也没束?” 殷辛从素和的怀里抬起头看了素和一眼,兴许是披散着长发,他仿佛看起来又变回几年前的样子,天真无辜又勾人,一双猫儿眼看人时,顾盼生姿,时时刻刻都在蛊惑人,可他自己却不知。 “下午昏睡了一下午,刚刚突然惊醒想太傅了,便过来了,寡人跑着来的,宫人都没有追上。” 他现在还有些喘气,大概是跑急了,所以脸才有些发白。 自殷辛出现,乌黎就一直盯着殷辛,殷辛把这段话说出来,他悄悄松开了抓住素和的手,长睫一敛,掩去眼底的心事。素和和殷辛说了一段话,殷辛才睨了旁边的乌黎一眼,他眼里还有着笑意,“亚父。” 乌黎又蹙了下眉,抬手捂住了唇。 即使捂唇也无济于事,越来越多的血从他的指缝渗出。 殷辛扫了眼案几上的茶水,便收回了眼神,素和的手正轻柔地为他梳理头发,他伸出手亲密地搂住素和的脖子,他们亲密得仿佛一体,他们两个本就生得有些女气,雪肤红唇,抱在一起,就是一对丽人如藤蔓一样抱在了一起,在烛火下横生暧昧与情愫。 乌黎喉咙微动,终于说出了话。 “我不欠你了的,殷敏。” 抱着殷辛的素和微微一愣,莫名地看着乌黎。 乌黎只是定定地盯着殷辛,眼里无悲无喜。被注视的殷辛吃吃一笑,“你欠寡人的太多了,多到就算你死一百次一千次也不足以被怜惜。” 素和眨了下眼,低头去看殷辛,“阿辛,你在说什么?” 殷辛也看向素和,脸上的表情却是渐渐地变了,他唇角的笑容变得残忍至极,他轻声说:“素和奉君,也许寡人不叫你这个称呼,你永远记不起寡人是谁。” 素和闷哼了一声。 殷辛笑着把说话间刺入素和体内的匕首拔了出来,拿到面前欣赏了一番,匕首上全是血,把他的手也弄脏了,可他不介意,眼里透着丝丝冷光,“这把匕首还是乌黎的呢,你死在他的匕首下,倒也不错。”他把匕首丢在了乌黎的脚旁,自己从素和的怀里站了起来。 “为了等这一天,寡人已经等了太久太久。” 他站着,居高临下看着另外两人。 乌黎没说话,素和则是不敢置信地看着殷辛,许久后,才从牙关里挤出话,“不可能,不可能,你不可能是殷敏。” 殷辛冷眼看他,“为什么不可能?不过你也太笨了,笨得连真话和假话都分不清。” 素和摇头,唇色发白,“我不信。” 殷辛眼里有了几分怜悯,就像是素和当年进宫的第一天,殷敏为他赐号的时候,说他从此就是素和奉君时,眼里也闪过几分怜悯,不过那怜悯是属于上位者的。看似怜悯,实际残酷。 而这时候,乌黎又吐了一大口血,殷辛的脚往后退了腿,但靴子上还沾了星点血迹,他拧了着眉看着乌黎身体晃了晃最后倒了下去。乌黎倒下去的最后一眼谁也没看,他只是看着天极宫的火,眼里也印上了火焰。 殷辛看着乌黎倒下去的身体,声音平静地说。 “国师乌黎和素和太傅情深意重,欲结为琴瑟之好而实情不许,故而殉情。此情甚悲,寡人亦不忍心拆散有情人,特下令让其安葬在一起,生不能同衾,死则同穴。” 他说完这话,转身往外走,素和慢半拍才反应过来,他想站起来,却不能,用手撑着案几努力了几次都没成功,看着殷辛要走远的身影,他声音嘶哑地喊了声:“阿辛。”犹如杜鹃啼血,声音悲切。 殷辛的脚步没有停。 素和用手在地上爬,身上的伤口在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血迹。 他颤着声音,“阿辛,你一定是骗我的,阿辛,我不信,阿辛,不要走。” 殿门关上了,把所有爱恨情仇都关在了里面。 殷辛一步步走下玉石台阶。 * “寡人这一生负人许多,铸成良多错事,轻信小人,妄听谗言,痛失所爱,日夜悲伤不已,寝不得眠,幸上天垂怜,才能手刃仇人。如今仇恨已报,寡人便也是死也瞑目。妄活几十年,终有所得。” “寡人二字,不过是孤家寡人矣。” 作者有话要说: 这是我在写这篇文就想好的结局,如有任何不适,请马上吃一包薯片。(别打我!!!) 后面会写其他人还有殷敏的结局。 主角非好人,这是我在文案上写的,这个主角说的一直是指殷敏哦。 谢谢以下的小天使给我投了雷~ 呼噜噜、若人生只如初见、花粉、你要带我回家吗、卡卡、夏侯兰、阿齐、鬼疯胡、神无月、熙熙攘攘zhy、长安失意、包子和狗是好朋友、华容赋、21505456、塔塔罗丽、SelepKao、圆子是我媳妇儿 (没有漏掉吧。) ☆、第44章 寡人(一) 申逢景看着已经烧红天色的火光默然无语,身后传来男人气急败坏的声音。 “好你个申逢景,你策划这一日有多久了?老夫看走了眼!”说话的是丞相,只是丞相还从来没有那么狼狈过,被人强压在地上,披头散发,脸上还有血迹。 申逢景面无表情,沉声道:“丞相大人,你勾结国师谋害先帝,策划刺杀大皇子二皇子,并贪污瘟疫赈灾灾款十万白银,哪一条不是死罪?” 丞相怒目瞪着申逢景,“原来你娶方儿是为了扳倒老夫,只可惜方儿瞎了眼,先帝昏庸无道,早就不该坐在那个位置了,老夫不过是顺应天命。” 申逢景冷眼看着丞相,抬了下手,站在丞相身边的一个侍卫就抬起刀,旁边的女眷立刻哭倒了,有的直接就哭晕过去。 一下子到处都是哀嚎声。 那个侍卫还没砍下去,旁边已响起一声女声。 “爹爹!” 申逢景寻声望去,发现是自己此时应该睡在家中的夫人,只见一向娇弱的女子此时不顾一切想突破侍卫的包围,脸色白得吓人。女子泪眼婆娑,一只绣花鞋都踩掉了,“爹爹!你们放开我爹爹!” 申逢景沉默一瞬,从旁边人拿过弓箭,对着女子,拉开了弓。 殷历345年十二月的某个深夜,血液染红了大半个殷都。一个谋害先帝的罪名把无数官员拉下了马,据说那夜负责砍人的刀都砍得卷起了边。 天色微微泛着亮,申逢景下了马进了宫,他的衣角被血染红了,白皙的脸上有着可见的疲倦。待他见到他的皇帝时,他一掀衣摆跪了下去,“臣幸不辱命。” 殷辛孤零零站在大殿上,穿着龙袍的身影显得单薄。青帐被风吹起,露出他那张甚至称得上有些青白的脸。一双眼睛黑漆漆的,空洞无光。 “申爱卿,寡人赢了吗?” 申逢景垂下眼,“皇上乃真命天子,自然是赢的。” “可寡人怎么不觉得呢?” 他的声音有些缥缈,仿佛一说出来就被风吹散了。 “温长安捉住了吗?”殷辛说。 “现在被关在天牢里。” “把他带上来吧。” 温长安被带上来的时候脸色很平静,他是睡梦中被捉住的,还来不及反抗,申逢景已经从人群中走了出来,“国师大人此时已经在宫中了,温将军不一起吗?” 他还丢下了一块玉佩,温长安认出了那是乌黎的东西。 “乌黎呢?”他仰着头看着站在上面的殷辛。 殷辛缓步走到他的面前,微微眯眼,“温长安,寡人也是许久没看到你了。” 温长安以为殷辛说得是他小时候,便扯了个笑容,“皇上那时候那么小对微臣恐怕没有什么印象吧。” 殷辛不辩解,眼神冰冷地看着温长安,“那一年你杀了大皇子是用的哪只手?” 温长安表情渐渐变了,本来还嬉笑的脸上变得严肃,“皇上,你不是要冤枉臣吧?” “是不是冤枉,你自己清楚不是吗?他尸骨上还有你的刀印呢。”殷辛低下头接近温长安脸,声音森冷,“你说,他对你那么好,把你当兄长,你怎么下得手?要不是他那年在战场上为了你挡了一箭,你恐怕现在已经废了,可是他年纪轻轻每到寒冬季节身上就冷得不行,你从未想过,还偷袭他。他是不是看到是你杀他,甚至都没有反抗?” 殷辛转过身,笑了一声,笑声凄烈,“总归是寡人的错,可你们为什么要杀他们?” 温长安沉默了。 殷辛面无表情,眼神变得空洞无神,“寡人要你们下去去给他们赔罪。” 他话落,旁边的申逢景便是举起刀一刀砍了下去。 “寡人要你们血债血偿。”殷辛一步步往前走,血液流到了他的脚下,“以祭亡魂。” 那夜过去后,太学的学子中许多人成为了朝廷的官员,他们还掀起一场技术改革,史称太学改革,也称为太学流血事件。殷朝皇帝大赦天下,并不以门第招贤能之士,只要有才华的人皆可以自荐做官。 乌黎和素和是在那夜后的三天后下葬的,下葬的那日林媛媛冲进了无虑宫,她同殷辛大半年的气,还是第一次去找殷辛。 她见到殷辛,用手捶打着殷辛的胸口,红着眼睛,“你怎么能那么狠心?你到底有没有心?国师和太傅对你那么好,你已经是皇帝了,为什么要杀他们啊?” 殷辛被打得往后退了一步,他眉头轻轻拧了下,又松开,他看着明显哭过的林媛媛说:“寡人是皇帝,杀什么人还要得到你的允许吗?林媛媛,你不过是个下品官员之女,有什么资格同寡人大呼小叫?” 林媛媛明显一愣,就听到殷辛说。 “林氏女殿前失德,善妒歹毒,入宫两年无子,特废除其媛妃之位,打入冷宫,此生没有皇命不得面圣。” 林媛媛头上的发髻被人扯散,发钗被扯下,身上的华服也被换成了布衣,一个老宫人塞给林媛媛一个包裹就把她推出了宫门。她愣了下,就追了上去,“喂,你们要把我赶去哪?不是冷宫吗?” 那宫人瞪了她一眼,“你个宫女想什么冷宫,那是犯了错事的娘娘才能去的地方,皇上心善,让你回家伺候双亲,你还不跪地谢恩。” 那宫人说完就叫把门给关了,林媛媛傻傻地看着紧闭的宫门,许久后才抱着包裹转过身,才转过来,就看到一个她很熟悉的人。 相貌清秀的少年看到林媛媛脸便是微微一红,他牵着马,低声说:“皇上让我送你回家。” “送我回家?” 少年抬起眼看林媛媛一眼,就飞快地低下头,“嗯。”他说完后像是又想到什么,叫了一声,就给林媛媛指了下马背着的行李,“这里面有一坛酒,皇上说埋了十四年,让你再埋两年就可以喝了。” 林媛媛站在那里,却突然哭了起来,她边哭边走,声音破碎。 “他真的不要我了,明明是他做错了,他为什么要赶我走,他为什么不要我啊?” 少年看见林媛媛哭了,慌慌张张地跟了上去,想跟对方说话,却又不敢。少女哭了一路,少年就默默跟着她后面,夕阳把两个人的身影拉长。 殷辛站在钟楼上,来复命的宫人跪在地上,“奴才已经把娘娘给送出宫了,暗中也会有人一直保护的。” 殷辛沉默了许久,才转过身,“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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