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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5章

两人擦擦嘴角,一溜烟跑向阵中。 蔺承佑这才恢复正色,扭头问侍卫:“找到安国公府的人了?” “安国公头几日虽接了帖子,但因抱恙婉辞了,不知这位‘安国公夫人’从哪冒出来的,现已派人快马前去知会安国公府。” 果真如此。蔺承佑又问:“皇叔在外头么?“ “淳安郡王还在前头坐镇,宾客都急着离开,幸有郡王殿下把持大局。倒是镇国公府的人来了。” “镇国公府?” “镇国公府的段小将军跟滕将军的女儿从小就订了亲,今晚段家的人正好也在紫云楼,听说滕家出了事,段小将军便和永安侯夫人赶来照应了。” 蔺承佑想了一会才意识到滕将军的女儿是谁,漫不经心看向西侧的廊庑,正好看见滕玉意和温公公合力将那男仆拖到里屋去,所谓的最后一粒丹药,估计已经送到这男仆的肚子里了。 怪不得那管事娘子冲他鬼哭狼嚎。 “把他们统统挪到别处去,封闭揽霞阁,不许任何人靠近。” “是。” 绝圣和弃智咬破指尖把血涂抹在手中的镇坛木上:“师兄,这妖物今晚伤了多少人?” 蔺承佑取出符纸在指尖点燃,火苗跳跃,照得他的黑眸耀如宝石。 “它在江畔伏击了四女一男,正好暗合紫微之数,我猜它体内的宿主元神快要消散了,急需摄取新的魂魄来。” 弃智有些纳闷:“师兄,原来的宿主不行了,直接换个宿主不就成了,何苦费心费力再去找五枚新的精魂?” 蔺承佑看着符纸没吭声,好似陷入了思索,随即便在箭镞上埋好符咒,一言不发对准院落檐角下的铁马,接连射出四箭,竟是无一不中的。 绝圣一拍脑门道:“我知道了,师公他老人家说过,妖物也有爱美之心,这位夫人如此美貌,妖物定是舍不得这幅皮囊。师兄,我猜得对不对?” 蔺承佑搭上第五支箭,仍是不搭腔,金箭离弦,笔直地射向安国公夫人的眉心。 安国公夫人看着那箭迫近,神情逐渐从嘲讽转化为妩媚,不等射到眼前,她竟然拽动铁链拔地而起:“枉你生了一幅好模样,竟是全无心肝之人,对着这样一张脸,你真忍心下得了手?” 绝圣始料未及,一下被这股力量扯得摔倒在地上,马上想夺回铁链,然而力气终究敌不过,硬被拖了出去。 “师兄!妖物不是被锁魂豸困住了吗?为何说破阵就破阵?” “凭这面条般的小虫,安能困得住我?”安国公夫人凌空而上,身躯如疾风般盘旋攀升,铁链叮当作响,层层环绕将她从下至上缠住。 她捏住身上那条虫豸化成的铁链,稍稍一用力,铁链便发出吱吱哇哇的虫鸣声,随后抖动巾帔,软透的雪白缭绫仿佛化作了银蛇,去如流星,一下子缠上了绝圣。 “你师兄该多找些你这样的小娃娃来,白白胖胖的正好给我打牙祭。” 绝圣猝不及防被提到了半空中,情急之下胡乱拍出镇坛木,然而毫无效用,眼看安国公夫人冲自己张开血红的唇,杀猪般大嚷起来:“师兄!” 话音未落,院子上空忽然金光耀目,安国公夫人被光刺到双眼,手上力道稍减,绝圣趁势用怀中的小剑斩断巾帔,直直摔落在地。 他就地打了个滚,哭哭啼啼爬回原位护阵。 安国公夫人来不及再将其逮回,抬头一看,只见蔺承佑射出的四只箭互相勾连成一道金网,如帘幕般当头罩下来。 她心中暗哼,逆风直上,可是那网不知藏了什么法门,越靠近越灼热。须臾之间,她头顶的乌发被烧焦了一小簇。她暗道不好,自己附着的这贵妇皮娇肉嫩,当不得半点摧折,若是强行破网而出,定会烧得皮开肉绽。这坏小子定是算准了这一点才提前做此安排。 安国公夫人心中恨恨,肩膀一矮正要落回地面,忽觉颈后热风拂过,蔺承佑竟无声无息袭到她后背。 上有法器,后有追兵,安国公夫人闪避不及,指甲突然暴涨数寸,迅即割破自己的掌心。 血珠从她手指间溢出,刹那间染红了锁魂豸。 她口诵咒语,扬手就将铁链甩向蔺承佑。 这锁魂豸本就少了灵根,修炼千年才修炼成低等的物灵,虽然可以锁住大多数妖邪的魂魄,但遇上法力高深的妖物,也会被蛊惑,蔺承佑很清楚这东西什么德性,因此始终不敢松开铁链。 “铁链”被强逼着吃下妖血,简直如坠五里雾中,不及分辨身后的少年郎君是谁,稀里糊涂就缠上去。 蔺承佑一把掐住锁魂豸,骂道:“畜牲,看清我是谁!” 掐住的是命门,锁魂豸瞬间被打回原形,自觉无脸见人,化作一条小金蛇,灰溜溜钻入蔺承佑的前襟里。 安国公夫人娇笑连连,趁此机会往左侧一偏,擦过蔺承佑身侧,直往廊庑下飞去。 谁知蔺承佑竟能一心二用,掌风倏忽而至,猛地拍向她肩头:“这就想走了?我还没玩够呢。” 安国公夫人大吃一惊,头上有金网,身上再无虫豸可供借力,她无处可避,只好生生受了这一掌。 饶是如此,心中仍存着轻视,蔺承佑年纪轻轻,又是富贵出身,哪有什么道家修为,唯知仗着高明法器耍些花头功夫而已。 先前大意才会中了蔺承佑的计,她在阵中装模作样休养一阵,功力已恢复了五六成,就算挨他一掌料也无事。 “雕虫小技,能奈我何?”怎料那掌风竟有纯阳之力,劈波斩浪来势汹汹,一下子打入她本体的心脉。 她双目圆睁,内力仿佛凭空被抽掉了一半,五脏六腑都欲移位。强行欲守住元神,然而已经迟了,浑身一个激灵,元神竟被打出一大半。 “虽是雕虫小技,也足以对付你了。”蔺承佑讥笑道。 绝圣和弃智仰头看那妖物,那女人躯体内被打出来一个黑影,满头白发,身形矮小,竟是个年近古稀的老媪。 “原来、原jsg来它真身长这样。” “好老啊,比师公还老。” 黑影恼羞成怒,抬起胳膊遮挡自己的面容,忍着皮开肉绽的痛苦,硬生生从体内逼出一圈黑雾。 “是煞气!”绝圣和弃智师生齐齐喊道,“师兄小心!” 妖物趁这机会欲要夺回安国公夫人的肉身,可就在这时候,蔺承佑指尖燃起一道纸符,抢先一步封住了安国公夫人的风池穴。 宿主灵根被封,再找不到遁入的法门,错失这样一个美人肉身,自是气得半死,老妖怔了片刻,扭头厉声道:“狂妄小儿,我现在就要你的命!” “就凭你么?”蔺承佑笑着翻了个筋斗,拽过安国公夫人掠到院外,夺回了宿主的肉身,接下来就好办多了。 门口护卫正好领来了一群抬兜笼的宫人,蔺承佑把丧失了神智的安国公夫人抛过去:“速将伤者都挪到一处安置。” 妖物喙中发出震天的古怪啸声,不等蔺承佑转身,便恶狠狠抓向他的后背。 妖物身上的黑雾悉数散去,露出本来面目。乍眼看去与普通老媪无甚区别,只是颈项和胳膊上还覆着棕褐色的树皮,它扑向蔺承佑的时候,稀疏的银发在晚风中起落飘浮,不小心落了几缕耳边,愈发衬得双颊凹陷。 绝圣和弃智道:“亏我们还猜它是牡丹或芍药之类的花妖,原来是只树妖。想必是修炼不出来好姿色,所以才要借用美人的皮囊。噫,它竟少了一只爪子,也不知是被哪位高人削的。” 蔺承佑轻飘飘一拂袍袖,手中就多了一把弯刀。不等妖物抓过来,回身挺刀挡架。 他心里隐约觉得不对劲,天象有异,头顶的苍穹愈发幽深,如果真是四女一男失了神智,他的判断没道理出错。 但不知为何,总觉得哪里不妥,余光瞥见绝圣和弃智分神,他冷不丁道:“你们不好好守阵,等着给妖怪饱腹?” 那妖物蓦地扭过身抓向离它最近的弃智。 弃智心里难免慌张,但一想到有师兄在外掠阵,重又镇定下来。师公教他们这阵法时,要他们把“三戒”摆在首位,即“不闻、不问、不惧”。除非妖怪已经成魔,否则绝不可能冲破他们的五藏阵。 果然妖物尚未靠近,蔺承佑就已经追袭而至,他对付邪佞时向来不拘绳墨,出手即削向妖物的脖颈。 妖物回肩送上一爪:“蔺承佑,你如此冷血,哪点像道家中人?” “笑话。道在我心中,魔在我眼前,对你们这等邪魔手下留情,才是对天下苍生无情。” “明明是天大的‘祸害’,何必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。你我男女有别,我本用不上你的皮囊,看在你如此俊美的份上,我今日倒想扮一扮少年郎了,动手前先跟你打声招呼,好叫你死得明白。” 蔺承佑放声笑道:“不愧是醴泉山下的槐树老妖,多年修为都用来修炼厚皮了吧。我有许多马鞍,唯独没见过千年老树皮做的宝鞍,既然你的皮这么厚,剥下来给我当马鞍玩玩?” 谈笑间便把刀锋送到了妖怪跟前,白亮的刀光跟他的眼睛一样寒凉。 妖物巨爪往后一缩,狼狈跌落到阵中的离宫位上。 离宫是阴四宫之一,与两个小道士守护的阳四宫不同,是专门耗损妖物法力的樊笼。 妖物不过略站了一会,就已经感到目眩神迷,心知若是长久困在里头,全身修为都会瓦解冰消。 它算算时辰差不多了,便盘腿坐下来,举起胳膊在夜色中自断一指,血液喷洒到地面,宛如绽开万瓣红梅。 它忍着剧痛,把断指插入院中。 蔺承佑凌空掠到它头顶,然而尚未出手,妖物周身突然荡出幽暗的光圈,好似无形冰刀当空劈到他胸口,当即把他震出老远。 蔺承佑心头大震,只觉胸口血气翻涌,就势翻了个筋斗,却仍卸不去那股怪力,他急忙以刀杵地,勉强稳住了身形。 血液里好似注入了大量冰渣,每一个毛孔都寒凉至极,他刚要直起身,嗓间突然涌出一口鲜血。 绝圣和弃智忍不住睁开眼睛:“师兄!” 那边护卫们护送着一干伤者从里屋出来,因为知道妖物就在院中,并不敢多瞧。 滕玉意忙于照拂表姐的兜笼,落在一行人的后头。 忽然听到小孩的呼喊声,她诧异扭头,透过交错的人影,才发现蔺承佑单膝跪地咳嗽不已,俨然受了伤。 第 6 章 滕玉意吃了一惊。 再往院中瞧,就见一位白发老媪盘腿坐在阵中,雾气缭绕将她整个人笼住,老媪高举双臂,俨然在施法术。 阵中还坐着两名胖胖的小道童,想来也是青云观的弟子。 看来看去唯独不见那位假安国公夫人,滕玉意正觉得奇怪,才发现那老媪缺了右手。 她心头“咚”的一下,原来这老妇就是林中被她砍下一爪的怪物。 蔺承佑低头咳嗽,显然伤得不轻,绣金的襕袍上沾染了血迹,半晌未能站起。 护卫们何曾见过自家小主人这副狼狈模样,齐齐拔出佩刀:“世子。” 蔺承佑拭了把嘴角的血:“蠢货,还不快走。” 他指尖燃起银光,扬手一挥,符纸疾射而去,落到地上化作条条火浪。 恰在此时,地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,老妖仍未睁眼,嘴角边却露出若有若无的笑意。 护卫们猛地刹住脚步,这老妇似乎巴不得他们闯入阵中,于是不敢再造次,急忙掉过头来护送众人:“速速离开此处。” 滕玉意扶着姨母率先往外逃,以前在扬州时,她曾见过符箓派的高人打醮作法,似乎颇有些讲究,外人不得随意靠近。 翡翠小剑是倘来之物,她尚未查清这剑的底细,就算在林中侥幸砍下了那妖物的一爪,那也是在妖物毫无防备的前提下,眼下老妖有了戒心,贸然上前不过是送死。 一行人刚要冲下台阶,忽有阵阵声浪从地下传来,起先不算骇人,逐渐那声音拔高了,有如百川归海,伴随着细碎的潜行声,无数妖魅喷涌而出。 顷刻之间,揽霞阁沦为了修罗地狱。 众人双脚黏在台阶上,既不敢往前走,又不甘心退回廊下。 好在蔺承佑提前埋下了一圈符,煞物刚钻出地面就被烧成了一堆黑灰。 只是这回邪祟数量惊人,一旦突出重围,身形瞬即起了变化,不是化作鬼魅模样,就是暴大数倍。 一众煞物之中,有个浑身漆黑的无头怪离廊庑最近,发觉背后有人,它晃动着身体调了个头,迈开欹里歪斜的步子,朝他们狂奔而来。 每奔一步,地面就发出震耳的声响。 董县令家的管事娘子抱住廊柱吓得惊叫连连,滕玉意横剑将杜夫人护到自己身后,护卫们挺刀劈将出去,可是那煞物尚未靠近,就被蔺承佑掷出的一根链子给缚住了身子。 巨煞轰然倒地,被那链子拽回阵中时不断挥动双臂要抓向蔺承佑,但没等它碰到他的袍角,蔺承佑就面无表情收紧手中铁链,只一个错眼,巨煞就化成了他脚下的一堆黑漆漆的齑粉。 诸人惊魂甫定,蔺承佑凌厉的目光略一扫寻,最后落到了滕玉意身上。 滕玉意忙着照拂表姐的兜笼,但心里也有些疑惑,如果没看错,煞物们对阵中的蔺承佑三人置之不理,反对她们这边兴趣更浓,蔺承佑的眼神也颇有深意,活像她身上藏着什么古怪似的。 蔺承佑许是受伤的缘故,脸色有些苍白,一双桃花眼寒光凛凛,衬得他乌发如墨,他眼神透着审视,又似有些疑惑,上下扫她几眼就扭过了头,恰好一只邪佞扑到身前,他回身将其劈作两半。 “快走。”趁那老媪尚未动弹,护卫率领众人下了台阶,先把伤者引出去,再去搬救兵。 滕玉意扶着杜夫人疾奔,间或观察院中的情形。 煞物都包裹着黑纱般的雾气,只要钻出地面,黑雾即从它们身上抽离,一股股被吸入老媪的鼻孔和双耳。 老媪端坐阵中,每吸入一缕黑雾,面庞就光亮一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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