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章
再说了,就算没有搜宫,圣上的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了,只等它生根发芽,长成参天大树,那时就是皇后的死期。”贵妃道。 “我只是不甘心。”顾玉沮丧地说。 “这个结果已经不错了,你看,皇后的掌管六宫的权利到了我手上不说,我还平白获得封号。 惠妃也升为德妃了。德、贤、惠、淑,四妃虽然并列,但是以德为首。 林御医也成为院正了,日后不怕有人从御医院对阿姐下手了。”贵妃道。 顾玉知道阿姐这是在安慰她,勉强对她露出了笑脸。 贵妃却不买账,笑道:“笑得比哭还难看,丑死了。” 顾玉放下嘴角,郑重道:“阿姐以后再也别以身涉险了好吗?” 贵妃收起玩笑的话,认真道:“好,阿姐答应你。” 顾玉抹了眼角的泪水,道:“清谈会准备的差不多了,圣上对我很满意。阿姐,相信我,我很快就能撑起国公府门楣,成为阿姐的后盾。” 贵妃眼里氤氲着雾气,看到一脸坚毅的妹妹,知道她入朝的心意已决,长叹一声:“我相信你,只是你在前朝一定要小心,这次我们重伤皇后,徐家不会善罢甘休。” “好。”顾玉点头。 第35章 又说了一会儿话,顾玉就要离开了。 阿姐已经醒来,她一个“外男”待在后宫不合适,圣上方才也说了她一句“逾矩”。 这个敏感时候,她要处处小心谨慎,哪怕再舍不得阿姐,也不能多呆。 跟阿姐依依不舍告别后,她便出宫了。 路上,她掀开马车车帘,对平沙道:“问问周宝林五服内的族人会流放到哪里,派人多照顾着点。” 平沙愣了一下,不明白为什么世子要他照顾周宝林的族人,但还是道:“是,世子。” 顾玉缓口气,周宝林最后倒戈,她既然答应下来,就不能言而无信。 天色已近黄昏,官道两旁,世人熙熙攘攘,为了生计、为了财富、为了权势,忙忙碌碌。 顾玉回望高高的宫墙,一种无力感涌上心头。 弱肉强食,这是自然界亘古不变的道理。 一定要登上权利顶峰,才能摆脱这种无力感。 ...... 回到镇国公府,妹妹守在她回院子的路上,见到她眼前一亮。 “哥哥,这是我给你做的香囊,你看看喜不喜欢。” 顾玉看到娇俏的妹妹,压抑的心情好了一些,将香囊接过来,正面绣的是青竹,背面是一个潇洒括约的“玉”字。 顾琼道:“这个‘玉’字是我用纱布照着哥哥的字描的。谁知一绣出来,少了那种味儿,还是我的绣活不到家。 这里面我装了丁香,薄荷,黄香草,七里香,还有艾叶。有驱虫辟邪的功效。” 顾玉摸了摸她的头,道:“香囊很好看,我很喜欢。你有心了,我会日日带着。” 顾琼见自己得到肯定,笑着点点头,而后不知想到了什么,像是有些为难,道:“哥哥,我的院子里想换几个侍女。” 顾玉颇有些意外,她知道妹妹对自己院里的人向来不怎么约束。 之前有一次,她到妹妹房里,竟然撞见一个侍女偷戴妹妹的首饰。 她正要处罚,妹妹却赶过来阻止她,还主动把错揽在自己身上,说什么是她自己让侍女试戴的。 说好听点,她妹妹是善良温和,难听点就是缺心眼儿,别人一句话就把她哄得团团转。 有时候她甚至希望妹妹能跟姨娘学学,哪怕刻薄一点,也好过面团似的让人欺负。 妹妹性子太软,才会出现上次碧螺敢瞒着妹妹,妄图勾引她的事情。 那件事她直接就给处置了,否则让碧螺闹到妹妹面前,保不齐妹妹又要心软给碧螺求情。 现在妹妹主动要求换院子里的人,让她颇有些意外。 如果妹妹能就此立起来,也就不怕她日后嫁人,被婆家欺负了。 顾玉当即鼓励妹妹道:“你的院子自然都是你说了算,跟管家说一声,让他从牙行带来几个好的,任你挑。” “我院子里的人,年龄都不小了,也生了别的心思,我怕再有人像碧螺那样。”顾琼说着,脸上微微发热。 那事情不光彩,妹妹院子里的侍女勾引哥哥,说出去家里的门风都要被败坏了。 幸好哥哥处理得及时,除了告诉她,没有向外走漏一点风声。 顾玉道:“没问题,你想换多少都行,只是你要好好管教,别让她们爬到你头上来。” 顾琼知道“哥哥”是在教她道理,认真道:“好,我以后一定会管教好院子里的侍女。” 顾玉捏了捏妹妹的脸:“三日后,我带你去看热闹。” 顾琼疑惑地问道:“热闹?什么热闹?” 顾玉笑了笑说:“董长茂的热闹。” 顾琼脸色微变,恹恹道:“我不想去。” 顾玉皱起眉头,知道妹妹这是久居深闺,再加上董长茂对她的背叛多少让她受了心理创伤,所以她抗拒出门。 顾玉两只手拉起她的嘴角道: “不去也得去,哥哥好不容易给你出口气,你不看着怎么行呢。” “可是...” 妹妹还想说些什么,被顾玉打断道:“没有可是,必须去。” 顾玉深知妹妹的性格就是这样,得给她一点压力才会往前迈步。 顾玉下定决心,要趁妹妹嫁人前把她的性子掰回来。 顾琼蹙着眉头,怏怏地回去了。 看着她的背影,顾玉把香囊放在鼻尖闻了闻,药香混杂着淡淡的花香,沁人心脾。 她不禁勾唇一笑,有家人的感觉真好。 ...... 长春宫的宫女思雪端着燕窝走进殿内,挑开床上的纱幔,看到徐皇后睁大着一双眼睛,一动不动。 她当即哭出声来:“皇后娘娘,您好歹吃点东西吧,这样下去,您身子抗不住啊。” 思雪小声啜泣着,可是床上的皇后毫无反应。 思雪继续道:“祥嬷嬷人死不能复生,可是您得保重自己啊,若您拖垮了身体,岂不令九泉之下的嬷嬷也不能安心。” 提起祥嬷嬷,皇后呆滞的神色终于变了。 “祥嬷嬷现在如何了?” 思雪见皇后娘娘开口说话一阵激动,可听她问到祥嬷嬷,又不禁悲从心来,掩面哭着。 “告诉我。”皇后微微转头,用空洞的目光死死盯住思雪。 思雪哽咽道:“圣上下令把祥嬷嬷鞭尸,召集长春宫所有宫人去看,奴婢在那里,看到祥嬷嬷的身体被鞭子打得不成人样了。” 思雪泣不成声,继续道:“奴婢观完刑,就被遣了回来。可是听执行的小太监说,嬷嬷的尸体还要被挂到西南角,曝晒十日后喂鹰。” 皇后吐出一口血来:“圣上,你的心好狠。” 思雪连忙拿帕子给皇后擦拭嘴角的血:“娘娘,您节哀啊,这般糟践自己的身子,只会令亲者痛仇者快。” 皇后俯在床上,恨恨地说:“顾玥,顾玉,我要你们死无葬身之处。” 说着又呕出一口血了。 思雪的帕子上已经沾满了血,见状忙道:“奴婢去请御医过来。” 皇后拉住道:“不必,现在林御医做了院正,我这副样子,只会让她们看笑话。” 思雪知道皇后娘娘要强的性子,只能道:“可是娘娘的身子要紧。” 皇后用手擦干嘴角的血,道:“无妨,你附耳过来。” 思雪听完皇后的话,吓出了一身冷汗:“娘娘,这可是诛九族的死罪啊。” 皇后冷冷看她一眼:“你怕了?” 思雪心知自己听到了这个骇人的计划,若是此刻在皇后面前露了退意,只有死路一条。 于是坚定道:“奴婢不怕。” 皇后虚弱地躺了回去,道:“去吧。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。” 思雪身体僵硬地走了出去,将要拉开门时,皇后的声音又在背后响起。 “思雪,你需记着一荣俱荣,一损俱损的道理,你的家人都在我徐家,只有徐家好了,你们才能好。” 思雪压抑着心里的恐惧,屈膝道:“奴婢谨记在心。” 第36章 江南学子一到阳康书苑,御都山脚下就热闹起来。 各大商铺林立,京都又一繁华地带已经初具规模。许多掌柜因没有抢到这里的商铺而懊恼。 顾玉借着职务之便,暗中将家里的商铺都开了许多分店。 琳琅阁、霓裳坊、羽衣局就不说了,还有茶点铺、酒馆、粮店等等。 有了学子的光顾,日后往别处发展也都更容易打开局面。 顾玉再次换上学子的襕衫,走进阳康书苑。 不时碰到一群学子聚在一起高谈阔论,有些想法颇有意思,是像她这样,生长在京都富贵乡里的贵族子弟所不能体察的。 顾玉的长相尽管粗衣布衫也掩盖不住风华,偶尔会有学子主动来同她打招呼。 她便给自己编了一个假身份,宝泰县秀才顾亦真,屡试不中,固守穷庐。 方走在廊上,有个叫高怀的秀才就招呼她:“顾贤弟,来这里。” 顾玉缓步走了过去,高怀向一众介绍到: “这位是宝泰县秀才,顾亦真,学识颇高,见解独到,却屡试不第,令人可惜。” 顾玉汗颜,这高怀有些自来熟,仅跟他说过几句话,他便热情似火,令人招架不住。 她谦虚道:“高兄过誉了,在下先前一点粗浅想法,实在称不上见解独到。” 其中一人问:“我也是宝泰县的,怎从未见过顾贤弟。” 顾玉也不慌乱,道:“在下自幼跟着父亲读书,鲜少与人交游。” 高怀挥挥手,道:“请顾贤弟来此,是想让顾贤弟与我们一起商议替苏县令陈情一事。 苏县令正是朱见春所在的通宁县的县令,名叫苏仲甫,曾是名满天下的探花郎。 关于这个人顾玉有所耳闻,听说在朱见春去衙门自首后,苏县令就当机立断要彻查。 但是请朱见春捉刀的杨老爷是南望县的富户,跟南望县衙里的人有些交情,苏县令要求捉杨老爷归案,可是南望县的县令百般阻挠。 苏县令交涉无果,就主动把这件事放了出来,这才引得江南学子暴乱。 在暴乱最开始,州府想瞒着朝廷镇压,但是苏县令另辟蹊径,竟然带着学子们上京。 要说江南学子暴乱的根源是朱见春和杨老爷,那么其中的推手则是苏县令。 顾玉不禁有些头疼,所谓秀才造反,三年不成,果真不是假话。 现下朱见春冒名捉刀一案还未提上章程,这群秀才就筹划着替苏县令陈情了。 可本次朝廷举办清谈会的目的,既不是朱见春,也不是苏仲甫,而是科举制度的改革。 难怪朝廷上经常一件事商议大半天也不见分毫成效,原来根源从秀才这儿就有了。 这般抓不住重点,她实在为马上举行的清谈会深深担忧。 面上不动,她心下已经在谋划怎么才能让为期三天的清谈会不跑题。 高怀不知顾玉心里所想,一张嘴巴巴说着: “此番苏县令一路护送咱们入京,其义薄云天,若因咱们上京鸣不平,而带累苏县令获罪,咱们这些人需知恩图报,待事情了了,替苏县令上书陈情。” 然后这高怀开始历数苏县令是如何与沿途官吏打机锋,又是如何安排他们食宿等等。 说到激动处口水四溅,让她不着痕迹地往后退。 高怀废话一堆,周围人也纷纷附和,顾玉终于忍不了了。 打断他道:“高兄,为何如此肯定苏县令会因此获罪。” 那高怀憨厚的脸上露出困惑,一双浓眉大眼左右顾盼。 然后低头俯在顾玉耳畔道:“顾贤弟一心只读圣贤书,难道私底下不曾听过《青梅曲》?” 顾玉满头黑线,这都是多少年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,现在怎么还拿出来说。 《青梅曲》有个渊源,牵扯到逍遥王的母亲长公主,和他们口中的苏县令苏仲甫,个中私情,不太好明面上讲。 顾玉隐隐猜到些什么,便问道:“听是听过,只是这与此事有何相干?” 那高怀一脸“你还太年轻”的表情,让顾玉想揍他。 高怀道:“自然相干,你想想看,长公主当年闹了好大的没脸,现在罪魁祸首苏县令率学子入京,不是上赶着给她递把柄嘛。 这长公主睚眦必报,可不得铆足了劲儿治苏县令的罪吗?” 顾玉站在那里一阵无语,若长公主是耽于情爱之人,怎么可能在当年宫变之时,力排众议,选择扶当今圣上登基。 她如今忙着拉扯五皇子成为下一任储君还来不及,苏仲甫算个屁啊,长公主怎么会把区区一个县官放在眼里。 恰好在墙外经过的长公主和逍遥王停住脚步,听到这糟心的话亦是原地无语。 君泽小声抱怨道:“让母亲你从不在意声名,由得他们编排,看看这都把您说成什么样儿了。” 长公主瞥了他一眼:“你怎么有脸说这话的,你京都霸王的声名比我好到哪儿去?” 君泽欠欠地道:“那又怎么样,起码不至于二十多年后,江湖上还流传着我的传说。” 长公主气得咬牙切齿:“你这张嘴,现在竟敢对着你娘使了对吗?” 君泽刚要再输出一波,就听墙内有人道:“高兄过虑了,依我看,此次朝廷举办清谈会是为了整治科举弊病,不会纠结于苏县令的过错。” 声音清润动听,熟悉感扑面而来,君泽皱着眉头,是顾玉,她怎么掺和里面了。 那边还在争论,高怀问顾玉为何如此肯定。 顾玉没想暴露自己的身份。也没办法大喇喇说出长公主和逍遥王的野心。 便道:“不如在下与高兄打个赌,就赌此次朝廷会不会向苏县令问罪,若是苏县令平安无事,那高兄需答应在下一件力所能及的事情。 若是苏县令被问了罪,在下自会首当其冲,就算敲登闻鼓,也要向上陈情,力保苏县令。” 高怀听了这话,激动道:“那就承顾贤弟吉言,若苏县令这样的好官平安渡过此劫,别说答应贤弟一件事,就是十件事,为兄也心甘情愿。” 顾玉满意地点点头,刚想把话题拉回科举制度上。 一旁有人认为顾玉故作高深,故意道:“不知顾贤弟为何如此肯定,难不成是窥到了什么乾坤,不妨与大家说说,也让我们安下心来。” 第37章 顾玉道正色道:“此事归根到底,不过是看长公主是否还对当年一事耿耿于怀。而在下看来,长公主心有丘壑,自不会是睚眦必报之人。” 她儿子倒是睚眦必报的人,顾玉在心里默默吐槽。 那人不服:“长公主若不是睚眦必报之人,那苏县令有治国之才,为何囿于小小县城,这么多年不得高升?说到底,还是长公主对苏县令念念不忘,对当年之事耿耿于怀。” 顾玉幽幽道:“有没有一种可能,是苏县令不想高升呢?长公主没有念念不忘呢?” 那人用一种“你在放什么屁”的表情说:“顾贤弟为何会这样想?” 墙外的长公主朝天空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,便跟君泽道:“走吧。” “急什么,我倒想听听这顾玉有什么好说的。”君泽握了握腰间的端方,桃花眼中流露出一丝玩味。 长公主不由气恼:“你呀,怎么连你娘的八卦都听。” 墙那头的顾玉再次沉默了,因为她不能告诉这群人,她看过吏部的卷宗。 大禹朝官员任免,升迁贬谪,都由吏部的人考察。每三年考核一次,先由地方官员自己写上这三年所做出的功绩,交到上级,然后上级来核查,考评。期间也会有钦差过去。 苏仲甫上交的功绩录上总是只有寥寥数笔,无功无过。 可实际上,苏仲甫所管辖的通宁县的税收在江南基本上是排在前三,可谓百姓富足,仓廪殷实。 若这样的成绩放在别人身上,早就漫天宣传了,苏县令却低调得很。 顾玉只能将其归结为当年《青梅曲》实在过于火热。 曲中所说,苏仲甫和他的夫人月娘从小青梅竹马,是宗族内拐了几弯的表哥表妹关系。 两家本商定好,待苏仲甫考中进士便成亲。苏仲甫上京赶考,月娘便在家里等消息。 起先苏仲甫高中探花的消息出来,族内欢欣不已,张灯结彩地为他们二人布置婚堂。 可没过几日,又有消息传来,苏探花在鹿鸣宴上大放光彩,受到长公主青睐,先帝有意让苏探花做驸马。 族人有些手足无措,布置了一半了婚堂默默搁置下来。 月娘苦等在闺阁,嘴上说苏仲甫不是薄情寡义之人,可京城那里始终没有苏仲甫的信件送来,她心里惴惴不安。 又没过几天,族里的几个长辈忽然要她去祠堂,自来女人是不许入祠堂的,她不明所以,但孝字当头,还是去了。 没想到一进去,就有几个粗壮的婶子把她压在祠堂前。 族长当着列祖列宗的牌位,说月娘不守妇道,婚前与人苟且,要她以死谢罪。 风筝线勒住脖子,月娘苦苦挣扎,鲜血浸透衣领,生死一发之际,苏仲甫单枪匹马闯入祠堂,救下月娘。 苏月娘虽活了下来,但脖子上的勒痕经久不消,原本细如莺啼的嗓子也变得沙哑粗粝。 世人都道是长公主派人去了苏家宗族,下令要他们勒死月娘,自己才好跟苏仲甫名正言顺在一起。 可在顾玉看来,长公主心有丘壑,怎么会下这种命令。应当是苏家族人想要攀权附势,听风就是雨,才想着把月娘勒死,给长公主腾位置。 而且长公主当时跟勋贵君家的长子,也就是逍遥王的父亲结有婚约,长公主又不是瞎了,放着好好的世家子弟不要,去肖想一个一穷二白的寒门学子。 不过这些学子会这么想也不难理解。 科举是改变寒门学子的唯一途径,其中艰辛不言而喻,在普通百姓看来,能够考上探花是一步登天的喜事。 可实际上,世家勋贵从不把这些科举入仕之人放在眼里,三品以上官员几乎都被世家子弟垄断。 就算是状元探花又如何,他们终其一生也难以达到世家的起点。 很残忍,也很现实。 这些学子还满怀激情,想要科举入仕,为国效力,等到他们有一天真的进了朝堂,会看到更加分明的阶级。 她认为,当年苏探花应当是因为《青梅曲》,在京都成为舆论中心,看到了这残忍的现实,所以宁可一辈子不升迁,守护一方安宁,也不愿向上爬,让自己成为世家子弟的陪衬。 她这些想法依然不能跟这群人说,便道:“您就当我胡说八道吧。不过在下想问问一下这位兄台,为何如此确定,长公主至今对苏县令念念不忘?” 那人道:“自然是苏县令仪表堂堂,又有济世之才。” 顾玉一笑:“那这位兄台可知,后来长公主的驸马是谁?” 那人忽然像是意识到什么,颇有些不自然的道:“平南将军君晋。” 顾玉道:“实不相瞒,在下曾在幼时入京,有幸见过君驸马的相貌,说其貌比潘安也不为过,若诸位见到君驸马的独子逍遥王,应当就能知道君家人的好相貌。” 墙外的君泽听到这话,嘴角忍不住向上扬,心道,想不到顾玉此人还挺大度,我给她使了这么多回绊子,她竟然还能说我相貌好。算了,以后不跟她计较那么多了。 一旁的长公主看自家儿子笑得忒得意,如果他背后有尾巴,此时一定翘上天了,忍不住泼他冷水:“夸你爹呢,你笑什么。” 君泽道:“她这话其实说得不够准确,我的相貌可是集合了您和爹的所有优点,只会比我爹更加出类拔萃。” 长公主小声道:“美得你。” 听到里面又有声音传来,赶紧对他嘘了一声,示意他继续听。 顾玉还不知自己的话都被听到了,本着对君驸马的尊敬,道: “再说济世之才,苏县令管辖通宁县多年,做出的功绩我们有目共睹,可是君驸马曾多次征战南地,打下大禹国锦绣江山,论济世之才,在下以为君驸马并不输苏县令。” 顾玉一语戳破这些学子对长公主不切实际的幻想。众人脸色各异。 高怀喃喃道:“是啊,君驸马如此优秀,长公主怎么还会揪住苏县令不放。” 顾玉笑道:“高兄能想明白就好。” 高怀忽然对她抱拳:“顾贤弟的想法果然独到,为兄佩服。” 第38章 顾玉道:“还有一事,诸位兄台可能不知,本次清谈会准备初期,资金最紧张的时候,是长公主的独子逍遥王和镇国公府世子各出了五千两,给各地驿站送去,我们才能在驿站休息。 后面为清谈会的招商,也是他二人一直在奔劳,我们才有高床软卧,玉盘珍馐。” 她其实不是个爱夸耀的人,但是她既然想进朝堂,就得提前为自己赢得一些好名声,便于日后培养手上的势力,这些学子未经太多尔虞我诈,最容易被收买,所以她只能忍着膈应给自己邀功。 高怀激动道:“顾贤弟不说,我等还真不知道,只以为是朝廷开恩,没想到长公主的独子和镇国公世子为此付出良多。我等刚才还在用小人之心揣测长公主,实在不应该。” 又问道:“顾贤弟是如何知道此事的?” 顾玉道:“向苑中仆从一问便知,高兄专心读书,不曾关注这些细枝末节罢了。” 长公主在外面笑道:“这位顾世子真是位妙人。” 君泽不知在想到了什么,桃花眼里尽是笑意:“是啊,妙得很。” 顿了一下,他又补充道:“就是脸皮厚了点。” 墙那边的顾玉并不知自己的一番言论全部落入长公主母子耳中,还在庆幸终于终止了苏仲甫这个毫无意义的话题。 她松了口气,继而把话题引到科举改革上来。 朝堂被世家霸占时日太久,她隐隐感觉到了圣上的焦躁不安。 本次江南学子入京,在大多数朝臣看来,不过让圣上派去一路军队稍作镇压就够了,还怕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举兵造反吗? 根本不需要大费周章举办什么清谈会。 偏偏圣上驳斥了一切镇压的呼声,当各方轻视此事时还勃然大怒。 当时她在勤政殿外及时嗅到了这点不寻常,进殿陈言后,还引得圣上称赞。 顾玉顿时明白,并不是自己的建议有多优良完备,而是恰如其分地搔到了圣上的痒处。 回想朝堂上的一切变动,圣上根基已稳,却仍然要受多方桎梏。 就拿此事来说,圣上大赞清谈会,可是户部仍然敷衍,不肯尽力,归根究底,还是仗着朝中多方势力牵扯,料定圣上不会因此降罪于他们。 圣上此番动作,究竟意欲何为,顾玉暗自揣测,大概是不满朝臣之间联系过于紧密,想要亲手培植寒门士子作为对抗。 弄清楚这点,她就知道此次清谈会自己要做什么了。跟士子言谈间多番暗示,要他们在清谈会上提起改革科举的晋升途径。 她作为镇国公世子,不可避免地被划到贵族一列,若是由她说出提升寒门士子地位,难免不会遭到贵族的反扑。 只能通过乔装打扮,混迹于他们之间,给他们指明在清谈会的发言方向。 在高怀这里说了半天,她口干舌燥,见这群人逐渐上道,便找借口离开了。 春已深了,阳康书苑处处绿意,顾玉靠着廊道走,路过一个厢房,正想走进去倒水喝,却听里面传来对话。 “下官惭愧,这件事情还得劳烦公主。”一个男声道。 顾玉心生疑惑,听里面长公主道:“苏县令放心,此事虽然棘手,但本宫既已知晓,就不会坐视不管。” 苏县令!长公主! 顾玉心里大惊,《青梅曲》里的男主角和恶毒女配竟然在此相会,还被她给撞到了。 顾玉心里念着非礼勿听,刚想抬步离开,忽感身后出现一人。 她下意识想要出手,但敏锐地感觉到此人没有杀意,这里鱼龙混杂,还是不要暴露自己的武功好。 顾玉眯了眯眼,生生止住了手上的动作。 谁知,身后之人二话不说就踢了她的后腿弯,擒住她的胳膊,反剪到身后,三下五除二就把她押在地上,动弹不得。 “啊——” 顾玉忍不住叫出声,刚养好没多久的胳膊,此时传来剧痛。 屋里的长公主立刻拉开门,见儿子君泽死死摁住一个襕衫学子。 忙道:“泽儿,你这是做什么。” 泽儿,君泽,逍遥王。 顾玉这才知道是谁对她出手,心里万千脏话闪过。 为什么! 为什么又是他! 明明她跟这个人犯冲,为什么还总是撞到他手里。 见长公主出来,君泽这才空出一只手,一把抓起顾玉的下巴往上挑,对上她的眼睛,勾唇一笑。 顾玉气得要死,一双凤眸狠狠瞪着他。 君泽像是才意识到自己摁在地上的人是顾玉,连忙松开手,故作懊恼道: “呦,我还当是哪个不懂事儿的学子,竟然偷偷摸摸在这里听墙角,没想到是顾世子啊。” 顾玉扶着胳膊站起来,脸气得泛红,这人要不是故意的,她把名字倒过来写。 她梗着脖子替自己辩解:“你休要血口喷人,我就是路过这里,什么话都没听到。” 君泽道:“你说路过就是路过吗?我怎么看你就是在偷听。” 顾玉被气得语无伦次:“你,你别太过分。” 她真是猪油蒙了心,刚才竟然还在那群学子面前间接夸了这人相貌好,转眼这个煞星就来找她麻烦。 她现在就是后悔,非常后悔,她刚刚怎么就忘了这人的恶劣,应该狠狠贬损他一波。 长公主这次来阳康书苑,就是为了来见苏县令一面,还他一个人情,毕竟当年《青梅曲》一事闹得满城皆知,苏县令的青梅恋人也差点因此死了。 她没觉得这有什么见不得人的,便让儿子守在门外,她儿子君泽的洞察力她信得过,顾玉若真是在偷听,就不会仅仅是被摁在地上这么简单了。 再说,长公主知道儿子之前跟顾世子有点龃龉,这幅姿态只怕是故意的,当即安抚顾玉道:“本宫信你只是路过。” 顾玉对逍遥王冷哼一声,随即对长公主行礼:“卑下见过长公主,长公主万安。” 君泽在一旁道:“怎么不见顾世子跟本王行礼,虽然本王跟顾世子有点交情,但是礼不可废啊,像刚刚跟本王你呀我呀的,就是大不敬,也就是本王宽厚,不与你计较。” 顾玉气的差点心梗,磨着后槽牙道,对他拱手道:“卑下见过...” 长公主打断她的话:“好了好了,你就别戏弄顾世子了。” 有长公主解围,顾玉站直了身子。 这时,长公主身后,走出来一个俊逸的男子,一脸坦荡道:“下官通宁县县令苏仲甫,见过逍遥王,见过顾世子。” 第39章 苏县令眉目舒展,面容平和,一身文气又不显文弱,一看便知是极其温润之人。 《青梅曲》中,苏探花美姿仪,果然名不虚传。 顾玉对这个孤直的苏县令颇有好感,便认真地回之一礼:“晚辈见过苏县令。” 听到逍遥王在旁边发出一声嗤笑,顾玉再次咬咬牙。 忍。 长公主笑着道:“苏县令,这位顾世子就是在皇兄跟前提出清谈会之人,若不是她,那些学子进京之路不会如此顺遂。” 苏仲甫又是对顾玉拱手:“在下替那些学子多谢顾世子的慷慨相助。” 顾玉道:“不敢当。” 长公主道:“顾世子若无要事,不如我们进来聊聊。” 顾玉迟疑了一下,她与长公主向来没什么交际,现在邀她进去是做什么? 还没等她开口婉拒,背后的逍遥王忽然推了她一把,俯冲让她一只脚踏进门里。 我绝对是上上辈子挖你家祖坟了,这辈子上天派我来赎罪。 顾玉咬咬牙,还是走了进去。 坐定后,只听长公主道:“苏县令来是为了朱见春一事求见本宫。顾世子有大才,不妨说说对朱见春的看法。” 顾玉皱着眉头道:“当不得公主夸奖。朱见春科举舞弊,是江南学子暴乱的源头。按照律法,就算不死,也难逃牢狱之灾。” 闻言,苏仲甫脸上难掩失落,道: “朱秀才在通宁县,为许多贫家子孙启蒙,教化一方百姓,备受尊敬,他并非没有进士之才,只是曾经摔伤过一条腿,成了跛足。 大禹朝律法规定,不可入仕,只能拿着秀才身份。况且...他是为了给他的母亲治病才去捉刀的,孰料...” “孰料所遇非人,反而害死了老母。”顾玉接上他的话茬道。 “苏县令久在官场,应当知道法不可违。事情闹得这么大,刑部不会因他作茧自缚而放他一马。” “苏县令还应当知道,大禹朝重刑律,就算是长公主也不好插手这件事。” “长公主更应当知道,卑下还未入朝,人微言轻,也不好插手这件事。” 顾玉的话有些冷。 在她看来,在哪里就要守哪里的规矩,这是她上辈子在孤儿院里学到的信念。 不听话、不守规矩、不顺从就会被处罚,穿越以来,她看到太多和以前生活环境的巨大差异,但是她都凭借这条信念努力适应下来。 顺势者胜,逆势者亡。 朱见春是真的走投无路了吗? 不见得。 就像苏县令所说,他在通宁县备受尊敬,若真是为钱所困,其实可以仗着自己的名声找到很多来钱的方法。 帮县衙修书、办讲堂、替人立碑写传等等。 就算是厚着脸皮挨家挨户找乡绅要,也不是不可。 士农工商,秀才虽然没有官身,但是在普通百姓眼里也是十分崇高。 可他偏偏要等到老母病入膏肓,才着急两袖清风,还选择了最笨的法子。 现在苏县令圣父心发作,想要让长公主帮忙,而长公主觉得棘手,又要拉她入伙。 她真的不知道,她一个落魄世家子弟,纵然在清谈会一事上初露锋芒,可是跟他们这些真正的皇室比起来,还是有云泥之别,哪里像是能做成这件事的人。 况且,说她冷血也好,她同情朱见春的遭遇,但要她去帮朱见春,没有好处她是不会做的。 长公主像是没料到她说话忽然这么不客气,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。 苏仲甫一脸惭愧道:“是我思虑不周,难为长公主了。” 他在心里苦笑,当年在京都,他刚中探花,因为鹿鸣宴上赢得长公主一顾,他难免志得意满。 因此惹得许多世家子弟前来奚落嘲讽,冷如刀剑的话语戳破了他的洋洋得意,让他知道了世族与寒门之间的巨大鸿沟。 二十多年后,再次踏入京都,他带着颇为偏执的看法,认为长公主身为皇室中人,救朱见春应当是举手之劳。 现在被顾玉一语道破,方才明白,现在的长公主和二十多年前,先帝在时,捧在手上的明珠不一样了。 就算长公主有从龙之功,也熬不过君心凉薄。 是他不应该。 君泽玩味地看了顾玉一眼,别说,这只小狐狸冷冷说话的样子... 还怪好看的。 “顾世子是不愿相帮吗?”君泽把端方放在桌子上,开口道。 顾玉注意到那把刀,意识到这是逍遥王对他的施压。 可凭什么? 朱见春一事,是要对抗刑法,弄不好就是一身腥,他们想蹚浑水就去蹚,凭什么还要拉上自己。 就因为他们有皇室血脉,地位高贵,就觉得所有人都该对他们唯命是从吗? 顾玉抿唇:“非是不愿,而是卑下无能为力。” “既然不是不愿,那本王给顾世子指条明路。顾世子是操纵人心的一把好手,不如再写个戏本子,歌颂一下朱秀才的孝心。”君泽道。 他果然知道《鸳鸯梦》出自她手,若是再深些,她手底下暗中养的那些戏班子,估计也逃不过他的眼睛。 顾玉压下心里的不悦,皮笑肉不笑道:“若说操纵人心,卑下自然比不过王爷。” “本王粗人一个,哪里比得上顾世子才华横溢。”君泽把玩着手里的端方,桃花眼微眯道。 长公主不知道他们二人在打什么哑谜,但听这话,似乎顾玉有解决方法,便道: “若是顾世子有什么法子不妨说说,毕竟朱秀才是个顶好的人,落到这个地步实在令人唏嘘。 哦,对了,本宫听闻顾世子的胞妹快要出嫁了,婚礼当天,本宫欲亲自前往,为顾小姐添妆。” 即使长公主言语温柔,顾玉仍然心里发寒。 听听,这就是上位者的傲慢,觉得只要自己随意施舍一二,就能让人感激涕零。 她的一应行动都被逍遥王看得一清二楚,话说到这份上,再推辞,未免太落长公主的面子。 顺势而为,她在心里念着这四个字。 既然无力反抗,就要为自己争取最大利益。 顾玉藏在广袖里的手紧握成拳,深深吐口气,道:“多谢公主挂念,家里打算取消妹妹的婚约,若是可以,卑下想厚颜替妹妹要个牡丹筵的邀请函。” 第40章 牡丹筵是京都的盛会,每年春天,牡丹盛开的时节,长公主都会在京郊花庄组织一场筵席,专门请未婚的贵女贵子前往。 其目的不言而喻。 妹妹之前没怎么出过门,现在因为董长茂,婚事有些艰难。 一来她想在筵会上,让妹妹看看能不能遇见心仪之人。 二来也让妹妹见见世面,不要总闷在闺阁伤春悲秋。 她跟妹妹都是苏姨娘所生,只是她记到了嫡母名下成了嫡子。妹妹的庶女身份,以及跟董长茂这畜生订过婚一事,难免让人看轻。 若妹妹能得长公主亲自邀请,选夫婿时的选择会更多些。 “这是小事。原该请顾小姐的,只是顾小姐深居简出,本宫竟然给遗漏了。若真是能在牡丹筵上替顾小姐觅一段姻缘,岂不是一件美谈。” 长公主听到顾玉说顾小姐要取消婚约,虽不明白其中出了什么事,但出于涵养不会揪着问。 牡丹筵邀请顾琼对她来说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,听到顾玉答应下来,心里也高兴。 条件谈好了,就该说正事了。 顾玉没有废话,直入正题道:“若想帮朱秀才脱罪,需要做好三件事。 第一,让朱秀才的贤名传到京都,或者说传到刑部人耳朵里,才有法外容情的可能。清谈会开办,万众瞩目,此事不难,只要在学子间散播舆论便可。 第二,让刑部骑虎难下,待到清谈会结束后,长公主可以出面,请国子监的大儒组织学子们联名上书,为朱秀才求情。 第三,其实应该把朱秀才从通宁县县牢带出来,在天下学子面前谢罪。现在距离清谈会开办还有不到十天,若走运河水路,说不定赶得及在清谈会之际到达京都。” “大善。”长公主忍不住拊掌。 怎么这件事在顾玉这里忽然就变简单起来了。 她原先一直想的是怎么买通刑部官员,怎么对刑部施压,这样的确可以达到她想要的结果,可是难免落一个不敬刑律的名头,传到圣上那里,只怕也要引得圣上对长公主府的不满。 苏仲甫也忍不住抬头,他是从书山辞海中走出来的读书人,学的都是仁义道德,思维难免固化,以舆论压人的想法其实不难想到,只是他困在自己的思维圈套里,难以跳出来。 还有清谈会、招商... 苏仲甫不禁感叹,青出于蓝而胜于蓝,这位顾世子不因循守旧,心里有牵挂,胸中有道义,是社稷之福。 苏仲甫站起身来,对顾玉深深一拜:“在下替朱秀才拜谢顾世子。” 顾玉也站了起来,道:“不必客气,事不宜迟,苏县令尽快飞鸽传书到江南,让县衙官吏把朱秀才押送进京。还要劳烦王爷协助卑下在学子间制造舆论,长公主去找国子监的大儒。” “事不宜迟,在下这就去,长公主,王爷,在下先走了。”苏仲甫道,说完便转身离开了,步履稳健,背影挺拔如松。 长公主和逍遥王也站了起来,送他到门边。 看着他的背影,长公主不由陷入纷乱的思绪当中。 多年过去,长公主自觉自己变了许多,那个天真烂漫,无忧无虑的皇室明珠,逐渐蜕变成面冷心硬,工于心计的长公主。 苏仲甫倒是没什么变化,当年烈火烹油的探花郎因为《青梅曲》触怒圣上,被贬到苦寒之地做县官,人人大呼可惜。 可谁能想到,短短几年时间,他已经凭借功绩右迁到了江南,听说颇受当地百姓爱戴,二十年来一直不愿往上升。 最重要的是他一腔热忱未变分毫。他本可以像江南许多县令一样,做好表面功夫,任由这群学子进京喧哗。可他没有,他选择跟学子们一同入京。 他明知此举可能会丢掉乌纱帽,但他还是来了,他想为天下学子做些事情,自己在科举中吃过的苦,不想让后来者再吃。 他也为那个至纯至孝的朱见春感到可惜。 所幸,他看到了圣上对科举改制的决心,剩下一个朱见春,他耗尽在自己面前的最后一点人情,请她帮忙保下朱见春。 长公主自问,爱慕苏仲甫吗? 当然没有。 但不可否认的是,她是读风花雪月长大的公主,比起尚未见过面的武将君晋,她更向往的是能跟她一起赌书泼茶的夫君。 鹿鸣宴上那一瞥惊鸿,的确让她有些许意动。可这些许意动带给她的代价过于惨痛。 仅多看了一眼,紧接而来的是无限唾骂,还连累了苏仲甫和苏月娘。 她见过苏月娘,是个和苏仲甫很像的、温婉柔和的女子,是个一看就让人爱的女子。苏月娘脖子上的疤那么可怖,提醒着她这一切都是因她所起。 还有君晋,他明明什么都没做,在别人眼里帽子已经绿了。 可君晋并未在意,反而在别人嘲讽她的时候挺身而出,为她挡住别人的恶言恶语。 在她为流言蜚语伤心时,还安慰她说:我是公主的未来驸马,无论如何都会守护公主。 那是个多好的人啊,可惜天妒英才,让他死在异乡。 后来,她再次选择插手储君之争,意味着她的一言一行都要受到无数人的窥视,稍有不慎,就会给自己,给他人带来灾祸。 不是不知道皇权之争的酷烈,当年她已经插手过一次,现在再次插手免不了引起圣上的忌惮。 可是若不插手,她又舍不得看君家门户凋敝,她要替死在南夷的驸马撑起君家门楣,她要跟儿子君泽一起,再为君家搏出几十年的富贵滔天。 她与苏仲甫的关系没有曲子中那般纠缠不清,恩怨不明。 苏仲甫从京城赴任那天,她还亲自送了他们夫妻二人,衷心希望他们能够白头偕老。 因为愧疚,她允诺苏仲甫若遇困境,可以找她帮忙。 长公主没想到这个人情被苏仲甫用到了朱见春身上,再想想,也的确在意料之中,这才是那个心怀天下、惹得她一顾的苏探花啊。 顾玉在一旁注意到长公主的眼神,透着怀念,心道,难不成长公主当年真的对苏探花有点意思? 下一秒,她就被逍遥王揽着脖子拖到拐角处。 “你干什么!”顾玉赶忙挣脱他,装作整理衣领,摸了摸自己的假喉结,暗自松了口气,还好没有掉。 君泽眯着眼,一只胳膊撑墙,把顾玉困在墙和他的身体之间:“本王爹娘伉俪情深,你给本王收起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。” 第41章 顾玉呼吸一滞,逍遥王比他高了近一个头,现在为了拦住她用胳膊撑着墙壁。 这个姿势实在暧昧,类似于现代的壁咚。 前提是,忽略逍遥王这张欠扁的脸和永远不会好好说话的嘴。 顾玉不服气地瞪着他,这人洞察力也太惊人了,怎么自己想到什么都会被他猜透。 不过,他管天管地,还能管她在想什么吗? 未免太霸道了点。 她现在就偏要想,逍遥王君泽是个大傻叉,你能奈我何。 君泽看她一脸愤怒,眼珠子还在滴溜溜转,便凑近她道:“顾世子现在一定在心里骂本王罢。” “王爷误会了,卑下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,也不敢骂王爷。” 君泽另一只手钳起她的两腮:“顾世子的嘴巴倒是挺硬。” 不用照镜子,顾玉都知道自己成了金鱼嘴,瞬间又气又臊,一把把他推开,沉声道:“王爷自重。” 她正恼着要走,结果一转身,就看到长公主一脸惊愕地看着他们。 “泽儿,你跟顾世子的友谊...倒是挺好的...对吗?”长公主一句话,停顿了三次。 顾玉在心里咆哮:有个屁的友谊!!! 还有公主你那是什么表情啊!!! 此地不宜久留,否则会被气死。 顾玉拱手道:“卑下还有要事,先行一步,长公主告辞,王爷告辞。” 说完,像背后有条狗撵她似的快步离开。 长公主还陷入刚刚所见的场景中没回过神来,见儿子走过来,脱口而出:“泽儿,你对顾世子究竟是什么想法?” 君泽看着顾玉的背影,竟然收起了一贯的散漫不羁:“若贵妃有意替六皇子夺储,此人会成为我们一大劲敌。” 长公主暗自松了口气,这才是她那个有七窍玲珑心,偏在感情上不开窍的儿子嘛。 她家的血脉,可不能断在儿子手里。 否则她百年之后,怎么到地底下向驸马交代。 刚才一定是个意外。 一定是... -------------------- 清谈会的筹备如火如荼地进行着,顾玉每天在学子中间说话说得口干舌燥。 朱见春的贤名也在京都学子群体传播起来,待朱见春即将入京时,就可以组织他们联名上书了。 岚烟那里传来消息,顾玉从百忙之中抽出空隙,回家接上顾琼,前往金带河廊。 金带河廊是京城最繁华的地带之一,有“黄金满地”之称,一是说每到秋天两岸枫叶飒飒,桂花飘香,二是说这里富贵云集,寸土寸金。是京都当之无愧的金腰带。 马车上顾琼忍不住想要掀起帘子往外看,又记着淑女的规矩,局促极了。 顾玉有所感应,看到妹妹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有些心疼,小声道:“没关系。” 然后替她拉开帘子,让她坐在自己身后看。 外面熙熙攘攘,卖糖葫芦的老人在吆喝,几个孩童在追逐打闹,妇人站在小摊前讲价,女子发髻上簪着新鲜的桃花... 人间烟火气从小小的窗口扑面而来,顾琼的眼睛亮亮的,嘴角不自觉扬了起来。 顾玉在心底一笑,这样才是正青春女儿家鲜活的样子。 车停到了河廊的一座酒楼,顾琼要带上帷帽,顾玉按下她的手,道:“不用。” 顾琼拿着帷帽不愿放手,常年束在闺阁,忽然出门,听外面人声鼎沸,愈发显得自己怯弱。 虽然不知母亲为何交代她带上围帽,但是此刻若有帽纱做遮掩,倒让她更加安心一些。 若有知道内情的人在这里,一定会感叹,姐妹俩明明一样的脸,性子却相去甚远。 顾玉颇为强硬地把围帽抢过来,扔到一旁:“不要怕,有哥哥在。” 语罢,牵着顾琼的手走入酒楼。 顾玉要了个三楼临河的雅间,打开轩窗,就能看到波光粼粼的金带河,河上船舫交织,热闹非凡。 窗户下的廊街,叫卖声一阵阵飘进隔间,顾玉叫落雁买了糖炒栗子,酥酪,糖葫芦之类的小食送上来,对妹妹道:“这些食物看着粗笨,但是味道意外的好。” 看到妹妹边吃边点头,两腮鼓鼓的,像只松鼠,她没忍住捏了一把:“哥哥先走了,你就在这里,等着看好戏吧。” 妹妹嚼糖炒栗子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,抓着她的衣角,看着十分紧张无措。 顾玉知道,妹妹的性子是日积月累造成的,不可能说变就变,但总要给她制造机会,便摸了摸妹妹的头说:“落雁就守在外面,你有事就叫她,不要怕。” 妹妹这才犹豫着,点了点头。 出了门,顾玉收起温柔,面色冷峻地坐上马车,赶往河间船舫赴会。 京都学子明显比起江南学子富裕得多。 今日她找人组的局又是勋贵人家的庶子或嫡次子,每个家族只能有一人荫封,所以像董长茂这样的庶子也需要科举。 她刚登上船舫,就有一些学子谄媚地过来打招呼,镇国公府虽然势微,在这群人之中还是够用的。 萧行之知道她的计划,也赶来凑热闹。 待她坐定后,一个学子端着酒杯向她敬道:“顾世子为了清谈会忙得脚不沾地,还能抽空来参加我们的集会,实在是让我们受宠若惊。” 顾玉扬起酒杯,向他示意,抿了口酒道:“江南学子近十年来的上榜人数隐隐超过京都,诸位可要努力,清谈会也要好好准备,不能被那些外来客截了风头。” 众人此起彼伏道,那是自然。 她敏锐地看到了人群之后的一高一矮,一瘦一胖的董长茂和董长芳,眼中闪过一丝冰冷。 董长芳可以荫封入朝,但是父亲一心觉得自己的嫡子不学无术,想趁着这个机会让他多交游一些读书人,便勒令他跟着庶兄过来。 此时,董长芳轻轻搡了一下董长茂,小声道:“顾世子不是你未来的大舅子吗?怎么不去打个招呼。” 董长茂心高气傲,很是瞧不起这些在顾世子面前伏低做小的学子,觉得他们枉为读书人。 可是这几天他求见松阳郡主,都被拒绝了,他隐隐感觉到松阳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对他腻了,心里暗自可惜。 不过幸好有镇国公府这桩亲事兜底。 他的未婚妻顾琼,虽然是个庶女,但毕竟出身镇国公府,是顾世子的胞妹,若是娶不了松阳,能把顾琼娶回家也算是条不错的退路。 姨娘临死前跟他说过,顾家三小姐顾琼是个面团儿似的姑娘,嫁过来后任他捏圆搓扁。 以他对付女人的手段,只要稍加暗示,顾三小姐就会主动替他在顾世子面前说好话,让顾世子多多提携他。 倒是这位出尘脱俗的顾世子,在圣上面前提出清谈会,这段时日可谓大放异彩,怕不是个好糊弄的。 想到这儿,董长茂站直腰板,站出来道:“顾世子高义,在下佩服,可惜在下尚在孝期,便以茶代酒,也敬您一杯。” 第42章 顾玉抬头看着他,能入得松阳郡主青眼,董长茂长得自然不错,只是细长的眉目透着算计,微微下耷的嘴角作出的假清高更是让人望之生厌。 想到即将发生的事,顾玉微微一笑,道:“董公子不必客气,快坐我身边,我们好好聊聊。” 董长茂见她这么一笑,霎时如冰雪消融,他这位未来大舅子的相貌真是绝好,顾三小姐既然是她的胞妹,定然也十分貌美,若是进门后,顾家三小姐还算听话,他多宠宠也无妨。 顾玉坐在上座,萧行之在她左手边,董长茂便在她右手边落座。 看着接二连三来向顾玉敬酒的学子,董长茂不禁有些飘飘然,仿佛那些恭维的话是对他说的一样。 人来得差不多了,该打的招呼也打了,船舫里的小型清谈便由顾玉宣布开始。 此次清谈会是为江南学子办的,他们虽然不是主角,但不妨碍每个人都揣着在会上一鸣惊人的想法。 在互辩中,董长茂屡屡想发言展示自己的学识,萧行之就会从中打断,要么就是发出不合时宜的嗤笑。 这么来了几次,董长茂十分恼怒,看到一旁百无聊赖把玩酒杯的顾玉,他想争风头的想法就压制不住了。 又一场辩驳轮到他,他站起来畅谈自己的看法,引得众人交口称赞,正说到兴头时,萧行之伸了个懒腰,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。 董长茂脸色一阵青一阵红,再看众人都憋着笑,他嫡弟董长芳一张白胖的脸都憋红了。 他再也忍不了了,开口道:“不知在下有哪里说得不好,萧世子可以指出。” 萧行之懒洋洋道:“我可听不懂你们这些之乎者也,今儿个就是陪顾世子来接受一下你们读书人的熏陶,你们聊,不用管我。” 董长茂看了一眼顾玉,想让他未来的大舅子替他说几句话,起码萧行之是顾玉带来的,总要约束一二。 可是还没等顾玉注意到他的眼神示意,萧行之就拿起一个酒杯:“来,顾玉,咱俩碰一个。” 顾玉跟他碰了下,一口饮尽杯中酒,才抬起略带迷离的眼眸道:“刚刚董公子所言甚好,怎么不继续说了。” 好歹在顾玉这里听到了半句夸赞,董长茂在心里骂了萧行之一句有辱斯文,就要继续刚才的话说。 这时,外面忽然传来琴声,如怨如诉,绕梁不绝,闻之心醉。 顾玉给了萧行之一个眼神,萧行之当即会意,起身拉开船舫的门,喊道:“是谁在弹琴?” 船舫上一层有个侍女走了出来,回应道:“是费酒楼里的岚烟姑娘。” 萧行之装作纨绔劲儿上来,喊道:“在下请岚烟姑娘下来一叙,价格好说。” 在座的人闻之脸色都有些异样,费酒楼里的岚烟姑娘高不可攀,没有千金一掷的底气怎么敢说这话。 而且岚烟三问也令许多京都读书人内心敬仰,都想通过三问见到岚烟姑娘,也可借此得个风流才子的名头。 果不其然,那个侍女噔噔噔下楼,到了他们这层,屈膝道:“想见我们姑娘,需得在一炷香的时间里先答上三问,答案令我们姑娘满意了,方可入屋一见。” 萧行之道:“什么三问不三问的,爷不管那些,让她下来,必有重金相赠。” 人群中的董长芳听罢,气得浑身颤抖,这萧行之穿金戴银,一身暴发户的习气,若是岚烟姑娘迫于权势,答应了萧行之这个纨绔,那、那可如何是好。 他忍不住想到前几日和岚烟姑娘邂逅的场景。 那时他刚与朋友喝完酒回家,路上不小心撞到一个女子,那女子面纱翩落,露出一张姣美的面容,顿时让他看痴了眼。 女子旁边的侍女惊呼:“姑娘,快把面纱戴上。”然后对他斥道,“这位公子,好生无礼。” 他回归神来,连连赔罪:“是在下不好,唐突了姑娘。” 岚烟戴好面纱,轻轻摇摇头,对侍女道:“走吧。”没走几步,还回头看了他一眼,眉目含情,让人心生涟漪。 等岚烟已经走远了,他还呆愣愣的,旁边的酒友打趣他:“你小子挺有福气,旁人一掷千金都见不到的岚烟姑娘,芳容竟被你瞧了去。” 从那天之后,他总忍不住想到岚烟姑娘。以往他只知斗鸡遛鸟,不学无术,可有一点好,就是不寻花问柳。 就像他娘说的,他此番像是突然开了窍。 为了见岚烟姑娘一面,他频繁往费酒楼去。 可惜每一次,都被岚烟姑娘的三个问题挡在门外。 董长芳气愤于萧行之对岚烟的轻浮,不假思索开口道:“萧世子,岚烟姑娘品行高洁,想见她需要先答上这三问,您就算是才学不够,也别张口闭口用金钱亵渎于她。” 萧行之看到董长芳胖乎乎的身材,因为生气像个河豚似的,当真是蠢钝又无辜,想到顾玉接下来的安排,暗自递给董长芳了一个同情的眼神。 顾玉在后面坐着说道:“行之,董公子说得没错,若你诚心想见岚烟姑娘,不如试试回答这三问。” 萧行之摆摆手:“你还不知道我,看见书就头疼。” 而后转身面向众人,道:“不过在座各位可都是读书人,定能答上这三问。来来来,各位大禹朝未来的肱股之臣,大家一块儿试试。” 顾玉也道:“诸位,清谈会将至,若能通过岚烟姑娘的三问扬名也是件好事。” 大家被他们说得蠢蠢欲动,那侍女一笑,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小纸条来,交给船舫的侍者,侍者很快誊抄出一沓过来分发。 董长茂看到马上递到他这儿的纸条,不由皱眉,他还在孝期,况且未来的大舅子也在旁边,按说不应当参与此事。 正要拒绝,便听顾玉对他道;“无妨,费酒楼的姑娘都是清倌雅妓,算不得破戒,何况岚烟姑娘心气儿甚高,见不见你还是一说。你只管放心答,若真能通过,在清谈会举行之际扬名,我妹妹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。” 董长茂被顾玉一激一捧,又想到家里嫡弟董长芳似乎对岚烟姑娘的爱而不得,不由燃起胜负欲。 第43章 董长茂当即接过三问,看到上面写着一句上联,一个诗题,还有一阙未完成的琴谱,他再次皱起眉头,这问题开放性太强,难分好坏,看来是凭才学更凭运气。 他抬起头,看到董长芳皱着一张包子脸,不由在心里嗤笑,他尚有才学傍身,他这不学无术的嫡弟,什么都凭不了。 他听下人说了,最近他这嫡弟对岚烟姑娘甚是痴迷,可岚烟姑娘半点好脸色都没赏给他。 果真是个废物点心。 可恨的是,偏偏这废物是嫡子,就算再不中用,家业还是要传到这废物手里。 而他空有一身才华,待父亲百年后,只能分得一点“残羹冷炙”。 若能... 若能借机让岚烟姑娘见他,他再以孝期为由拒绝,董长芳求之不得的机会却被他弃如敝履,岂不更让人痛快。 想到这儿,董长茂脸上透着一股阴狠,沉思一二,便提笔答题。 顾玉把玩着手里的酒杯,余光看到这一幕,嘴角勾起一抹笑来。 很快一炷香燃尽,众人在纸上写了自己的名字,交给侍者。侍者整理好,又交给岚烟姑娘的侍女。 等待结果的时间大家虽也有交谈,但明显有些心不在焉,尤其是董长芳,一脸衰颓,想必也知道自己的答案肯定不会令岚烟姑娘满意。 又过了一会儿,岚烟身边的侍女敲门进来,问道:“哪位是董长茂董公子,岚烟姑娘有请。” 众人听罢,皆暗含嫉妒地恭喜他。 董长茂看了一眼旁边黯然伤神的董长芳,虚荣心更加膨胀,假模假样地说身在孝期,不便过去。 那侍女却不高兴了,趾高气昂道:“董公子把我们姑娘当什么人了,费酒楼的规矩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,公子这般推辞,莫不是在砸我们费酒楼的招牌。” 这话说下来实在让众人招架不住,有人责怪起董长茂,还有个人道:“董兄放心去吧,这是雅事,我们都不是乱嚼舌根之人。” 董长茂注意到嫡弟董长芳一脸委屈,眼睛都泛红了,扭曲心理作祟,恨不得放声大笑。 不过他并没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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