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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章

到眼前的顾琼,露出一抹瘆人的笑意。 他这个前未婚妻往常像是鹌鹑一样只会待在家里,这是唯一一次出门,也是他唯一一次报复的机会。 所以他不顾浑身的伤势未好,在父亲安排牡丹筵的车马时混了进来。 原本他只安排了让顾玉惊马,可是看到顾玉替顾琼踢飞花盆时,无意间腰带上的香囊掉了下来。 他才有了第二个毒计。 他的人生毁在了顾玉手里,他也要毁掉顾玉珍重的东西。 顾琼看到董长茂那张脸,刚要尖叫出声,就被董长茂捂住嘴,拖到厢房里去。 到了厢房,董长茂一把把她压在床上,她撑开董长茂捂在她嘴上的手,大喊道:“救命啊。” 董长茂不但不害怕,反而兴奋道:“叫吧,大声叫吧,让别人看到你被我奸污,失了清白,我看谁还敢娶你,只有我,你只能嫁给我这个废人了。” 顾琼哭着喊道:“哥哥救我——” 董长茂狞笑着撕开她的衣服: “救你,哈哈哈,她现在已经死了。我原计划等牡丹筵结束时,让她的马受惊,你俩在马车上一起死。谁知她偏偏想出风头,去跟人走马射箭,真是天助我也,哈哈哈哈。” 顾琼惊恐万分,哭道:“你骗人!我哥哥还活着。” 董长茂满脸癫狂道:“你知道她会怎么死吗?我在你哥哥的马缰上涂满了荆刺和毒药,那匹马会带着她狂奔,她每一次勒马都只会让马更加疯狂。 她最终会体力不支摔下来,然后被马蹄踩个稀巴烂,她肮脏的心肺会烂成一摊泥,她的身子会被野兽啃得血肉模糊,她的骨头也会碎成渣滓。” 顾琼承受不住了,摇着头痛苦地大声尖叫: “不——” 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” “哥哥——” “假的,都是假的。” “你说谎。” 董长茂大笑出声,用力甩了她几记耳光,道:“大声哭吧,你,还有你哥哥,都要跟我一起下地狱!你们谁都跑不了。” 董长茂一边说,一边撕扯着顾琼的衣服。 顾琼拼命挣扎,她不相信,不相信早上还笑着帮她画眉的哥哥会死。 她要去找哥哥,哥哥就在外面等她。 可是她根本挣脱不了,董长茂的身子像小山一样压了上来。 为什么,为什么她这么没用。 她的衣裙已经被撕烂了,大片的肌肤裸露出来。 她能感受到董长茂的手像蛇一样冰凉,蹂躏着她的身体,可她却怎么都反抗不了。 恶心。 太恶心了。 救命。 谁来救救我。 谁救救我哥哥。 挣扎间她摸到了一个花瓶。 她用尽了全部力气拿起来砸向董长茂的脑袋。 刚刚还在撕扯她的董长茂忽然倒在她身上,一动不动。 董长茂头上的血溅到她的嘴里,一股血腥味充斥在口腔,她呕吐出声。 顾不上浑身狼狈,她费力将董长茂推了下去,抓住自己的衣裙就要往外跑。 她要救哥哥。 哥哥不会死。 还没迈出一步,她的脚踝被董长茂死死抓住,她跌倒在地,额头磕在桌角,也流下血来。 董长茂挣扎着说:“你敢出门叫人,我就会告诉他们,是你不知廉耻勾引我,你猜,他们是信你还是信我。” “都得死,都得给我陪葬,哈哈哈” 顾琼瞬间如坠冰窟。 姨娘教过她,女子贞节大过生命。 闺中读过的女则女戒像是烧红的烙铁一样,狠狠烙刻在她的脑海里。 外面似乎有人过来,顾琼脚下一软,怎么也不敢拉开那道门。 ... 骑马下山要比上山更险,但是君泽骑术高超,一路狂奔。 远处隐约听见长公主巡山的队伍。 君泽跟顾玉一起拉着马缰。 正值暮春时候,气候温暖,他感到顾玉的手十分冰凉。 他没有理会那群人,再次夹紧马腹,继续往皇庄的方向跑去。 下了马,顾玉腿脚一软,在君泽的搀扶下站了起来,就往里面冲。 第69章 因为赛场惊马,长公主亲自带人上山去寻,主人家出事,客人们走的走散的散。 顾玉带着满身伤痕和泥泞穿梭在人群里,惊恐地看着一张张人脸。 不是妹妹。 不是妹妹。 一个都不是。 君泽在旁边道:“你别急,皇庄到处都有人值守,我让人帮忙找。” “顾世子。” 松阳满脸惊慌地从人群里跑了过来,看到顾玉眼中一亮,随即又被浓浓的担忧覆盖。 “我妹妹呢。” 顾玉紧紧抓着她的胳膊问道。 松阳都快哭了,连忙道:“在后厢房,我带你过去。” 顾玉脚步不停,跟着松阳跑到顾琼的出事的地方。 推开那扇门,顾玉看到地上一滩血,她的心跳都停止了一下。 “是董长茂的血,不是顾姐姐的,我找过来时,董长茂就躺在地上,顾姐姐躲在柜子里,情绪很不稳定,别人一靠近她就尖叫,我只能先让人把董长茂拖了出去。” 房间里一个柜子柜门紧闭,有片杏黄色的衣角露了出来。 顾玉小心翼翼拉开柜门,里面的顾琼双眼无神,缩成一团,阳光投射在她脸上,鲜红的手掌印和凌乱的衣衫像是刀子,直直插入顾玉的心脏。 顾琼惊恐地揪住自己的头发,尖叫出声: “啊啊啊啊啊啊啊。” “不要过来,不要过来。” “哥哥——” 顾玉连忙抓住她的手,道:“琼儿,是我,哥哥来了,对不起。” 顾琼空洞的眼眸像是回了神,看了顾玉一眼,又复归惊恐状态,拼命挣扎,拼命往角落里缩。 “啊啊啊啊。” “求求你放过我。” “不要,不要。” 顾玉将妹妹抱进怀里,哽咽道:“对不起,是哥哥来晚了。” 顾琼却对她的拥抱十分抗拒,嘴里哭喊着:“放开我,哥哥救我。” 她一时手足无措,哄着妹妹道:“是我,是哥哥,哥哥来了,没事了。” 妹妹似乎根本听不进去这些话,不断在她怀里挣扎着,尖叫着,充满了绝望与无助。 顾玉知道妹妹处在崩溃的边缘,如果一直这样下去,妹妹可能会疯。 于是她按上妹妹脖子后的一个穴位,妹妹一下子昏死过去。 她小心翼翼地要把妹妹抱出来,右手接触到妹妹的衣裙,感觉手下一片湿漉,低头看到衣柜里一滩水渍。 妹妹因为恐惧,失禁了。 顾玉眼中充满血丝,她头痛得几乎要炸开了,心里装着的魔鬼几乎要破笼而出,暴虐的情绪充斥在血液里。 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。 杀。 杀光所有人。 每一个看到妹妹的人都得死。 董长茂,松阳,君泽。 还有她自己... 都得死。 正在她要走火入魔时,怀里的顾琼身体抽搐了一下。 昏死过去的顾琼无意识喊了一声:“哥哥。” 顾玉闭上眼,浑身颤抖,眼泪流了下来。 她帮妹妹拢好碎裂的衣衫,把自己的外袍脱了下来,围在妹妹身上。 君泽看不到顾玉的表情,但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凛凛杀气。 他赶快带着松阳走出房门,一脸严肃问道:“怎么回事?” 松阳哭了出来:“赛场惊马时,大家都很慌张,我一转头,顾姐姐就不见了身影。我找到这里时,董长茂已经被砸晕了,顾姐姐躲在柜子里不肯出来。” 君泽皱着眉头问道:“还有谁看见了里面的场景。” 松阳哽咽道:“当时皇庄里人又多又杂,我没敢声张,只有我和我两个侍女看到了。” 君泽道:“嗯。” 幸好这场面没被太多人看到。 松阳哭着更厉害了:“我听到顾世子让我帮忙照顾顾姐姐了,但当时我有点赌气,故意没守在顾姐姐身边,顾姐姐才遭遇不测。表哥,我该怎么办,顾世子不会原谅我了。” 君泽看向紧闭的房门,他知道顾玉有多在意这个妹妹,摸上松阳的头道:“别哭了,你可看到,顾琼有没有被...” 这话不用说完,松阳也知道是什么意思,当即道:“没有,我过来时董长茂满头是血,倒在地上,但是他的裤子还没脱下来。” 君泽的眉头并没有因这话放松下来,道:“董长茂死了吗?” 松阳道:“没死,只是晕过去了,我把他绑到其他地方了。” 君泽眼中闪过狠厉,道:“晚点把他送到顾府。” 松阳点点头。 这时屋门打开,顾玉抱着妹妹走了出来。 怀里的顾琼被顾玉的外袍牢牢包裹着。 松阳想过去,被君泽一把拉住,警告她道:“你就呆在这儿。” 君泽走到顾玉身边,道:“跟我来,这条路没人。” 顾玉看了他一眼,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。 仿佛他是一个死人。 不。 仿佛她才是一个死人。 看到她这幅样子,君泽心底泛起寒意。 路上开口道:“你放心,今日这件事,不会有一个字泄露出去。” 顾玉一言不发,跟着他走出皇庄,顾府的马车也过来了。 正要上去,怀里的顾琼又是一个抽搐,嘴里喃喃道:“不要,马车...” 君泽耳力过人,听到后主动过去,检查了一圈。 发现车辕被人动过手脚,马匹的缰绳里藏着细密的荆刺,若不一点点摸索,根本发现不了。 君泽眼神冰冷,道:“换车。” 转头又对顾玉道:“此事我会给顾府一个交代,董长茂待会儿我会秘密送到你府上,随你处置。” 顾玉依然一言不发,把妹妹抱得更紧了。 君泽眼里浮起浓浓的担忧。 她身上只有一身中衣,风一吹,愈发显得她身量单薄。 新换的马车很快赶来。 顾玉上了马车后,松阳才从门后走到他身边,看着驶去的马车,松阳也满是担忧,小声道:“表哥,顾世子会不会怪我。” 君泽看了她一眼,道:“她不会怪你,但是,以后你不要往她跟前凑了。” 松阳张张嘴,眼泪簌簌落了下来。 回到顾府,顾玉抱着妹妹回到她的院子里,小心放在床上,对桑芽吩咐道:“叫冷大夫来。” 昏睡过去的妹妹并没有摆脱痛苦,她的喉咙里时不时发出叫喊。 明明来的时候妹妹还一脸欣喜地跟她说,要好好看看那些贵女们的衣裙,要画出漂亮的花样,要帮哥哥经营霓裳坊,要替哥哥减轻负担。 她的笑那么明媚,眼睛里都是光。 她像只刚从厚厚蚕茧里探出头的蝴蝶,还没来得及闻闻花香,就被人撕碎了美丽的翅膀。 都是她的错。 是她一意孤行,对妹妹描述外面的世界有多么美好。 却没保护好她。 外面传来一阵喧闹,是苏姨娘和大夫人听到消息赶了过来。 第70章 苏姨娘进到房间里,看到衣襟凌乱,狼狈不堪的顾琼,差点昏了过去。 “我的琼儿。” “是谁?是谁把我的琼儿欺负成这样,是谁?” 顾玉跪在地上,低着头道:“董长茂。” 苏姨娘哭喊一声,扑过去,掀开顾琼的被褥,就要检查她的衣裙。 顾玉怕昏睡过去的妹妹再次受惊,忙过去拦住苏姨娘的手。 苏姨娘忽然发疯般一下子把顾玉推倒在地,用力扇着她的耳光,哭道: “她出事时你去了哪里,她都没出过门,你为什么不护好她。” 顾玉的嘴角再次渗出血来,头发上本就松垮的玉冠在苏姨娘对她的撕打中掉在地上摔碎。 一头墨发散落下来,显得十分女气。 苏姨娘看见她这个样子,想起来顾玉也是自己的女儿,脸上也挂着伤。 但终究比不过从小养在自己身边的顾琼。 苏姨娘崩溃了。 她好恨。 恨董长茂人面兽心,恨顾玉没有保护好琼儿。 甚至恨起了早亡的镇国公,若是国公爷还活着,定然不会让琼儿造此劫难。 更恨自己瞎了眼。 董长茂是她千挑万选给女儿选中的夫婿,先是攀高枝跟松阳郡主勾搭不说,现在把女儿害成这样。 她开始啪啪啪抽打自己的脸,恨不得替女儿遭受这一切伤痛。 顾玉跪着过去拦住她自虐的手,喊道:“姨娘,您别这样。” “不要叫我姨娘!” 苏姨娘嘶吼出声:“你自奔你的前程,立你的功业去,不要带累我的琼儿。我好好的女儿养在闺阁这么多年,就跟你出去了一次,还被人欺负成这样,你们两个根本不是一路人,你以后也别见我的琼儿。” 顾玉无措得像个孩子,跪着拉着苏姨娘的胳膊道:“姨娘,我错了,我真的知道错了,求你别这么说。” 苏姨娘再次把她推倒在地:“我现在也不想看见你,你给我滚,滚。” 顾玉再次跪爬起来,紧紧抓住妹妹的手,摇着头,“我不走,我要等妹妹醒过来。” 可是顾琼还深陷昏迷,被顾玉一触碰,身子就是一个抽搐,顾玉连忙收手。 “不许碰我的琼儿。” 苏姨娘推搡着顾玉。 这时冷大夫匆匆赶来,众人给他让开地方把脉。 他也是,一碰到顾琼,顾琼就浑身发抖,抗拒的厉害。 冷大夫只能看了看她的面色,得出结论:“惊吓过度,先开点安神的方子熬着,试着灌进去再看。” 然后冷大夫抬头看了一眼顾玉,道:“劳烦顾世子帮忙按着小姐,我来施针。” 顾玉连忙站起来,可是一碰到顾琼,她就不停抽搐。 冷大夫叹口气,道:“罢了,小姐大概不能忍受男子接触,还是苏姨娘来吧。” 顾玉想说自己不是男子,可是昏迷中的妹妹不知道。 她是本能地排斥自己。 想到这个可能,顾玉脸色更加苍白。 众人折腾了好久,冷大夫施完针,顾琼才停止了发抖和抽搐,嘴里也不再时不时哭喊出声。 可是眉头依然紧皱着,睡得并不安稳。 顾玉想留下来等妹妹醒来,但是苏姨娘根本不想看见她,骂道:“你还待在这里干什么,你没看到我的琼儿害怕你吗?还不快滚。” 苏姨娘的话就像刀子,把她的心扎得血淋淋的。 一直没开口的大夫人突然道:“玉儿,你跟我来。” 顾玉还跪在妹妹床边一动不动。 “你在这里只会让琼儿更加害怕,更不愿意醒来。”大夫人一语中的。 顾玉身子摇摇欲坠。 她看了一眼在床上躺着的妹妹,又看了一眼对她满脸憎恶的苏姨娘,只好站起身,跟嫡母离开。 明明白天还是暖阳微风,到了黄昏,突然下起雨来,打得满院杏花零落。 顾玉只穿着中衣,春雨潮湿,她打了一个冷颤。 大夫人一脸肃穆,冒着雨把她带到祠堂。 看守祠堂的老人看到他们进来,点上烛火。 大夫人对顾玉道:“跪下。” 顾玉一言不发,直直跪在了父亲镇国公的牌位前。 大夫人道:“你父亲常年征战在外,满京都却无一人敢欺辱顾府上下,就连圣上,逢年过节都要亲自垂询家中老小。顾玉,你可知这是为何。” 顾玉仰望着父亲的牌位,道:“因为父亲骁勇善战,为国开疆拓土,守卫大禹朝四海升平,光耀门楣。” 大夫人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,道:“你错了。” 顾玉不解。 大夫人并没有给她正确答案,反而问道:“我知你一定是陷入某种险境,才弄得如此狼狈,但你没有护住妹妹就是错,我当着你父亲的面赐你家法,以示警戒,你可有不甘?” 顾玉对父亲的牌位磕了个头,道:“儿子一时不慎,犯下大错,甘心受罚。” “好。” 大夫人收起情绪,对看守祠堂的老人道:“云伯,请家法。” 云伯先是拿出来几片儿人参给顾玉,她将人参片含在嘴里。 这是为了防止在施行家法的时候,她因承受不住晕死过去。 云伯看了大夫人一眼,大夫人将身子转向镇国公的牌位道:“开始吧。” 顾家家法用的长杖由坚硬的栗木制成,外表包裹一层铁皮,上面还有带刺的倒钩。 云伯是退伍军人,虽然已过花甲,但手上的力气不减当年。 “啪” 一杖打在后背上,瞬间渗出血迹。 顾玉闷哼一声,刚刚还犯冷的身体霎时痛出了一身汗。 她咬着下唇,不肯发出丁点声音。 十杖过后,顾玉痛得弯下了腰,双手撑着地面,汗水从额头流到下巴,又滴落在地。 大夫人冷冷开口,道:“挺直身子,你父亲就是刮骨疗伤,也从未弯过脊背,我顾家不要懦弱的儿郎。” 顾玉听罢,艰难地直起身子,道:“劳云伯继续。” 随着一声声闷响,大夫人紧盯着镇国公牌位的眼睛已经湿透了。 她没有叫停。 听一杖杖打下去,折磨着顾玉,也折磨着自己。 第二十二下时,顾玉猝不及防喷出一口血来。 云伯停了下来,想要请示大夫人,还要不要打下去。 不等嫡母开口,她再次往嘴里送进一片人参,道:“云伯,继续。” 云伯皱皱眉,看着顾玉有些不忍。 大夫人察觉到云伯的迟疑,道:“国公爷就是上面看着,云伯,你是替公爷教训儿子,打。” 听到这话,云伯握紧了手上的长杖,不敢含糊。 继续挥杖打了下去。 第71章 三十杖打完,顾玉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,浑身都是痛出的汗,嘴角被自己咬出血来。 苍白的脸配上刺目的红,十分凄厉。 她的背上更是鲜血淋漓,惨不忍睹。 大夫人闭上眼,顾玉受罚,她何尝不是备受煎熬。 缓了缓,她才仰着头走了出去。 不敢回头看顾玉一眼,生怕自己心软。 走到门槛时,她被绊了一下,险些跌倒。 在外候着的侍女扶起她,刚要张口,被她用眼神制止住了。 嫡母走了,云伯也走了。 祠堂门紧闭,不知哪里漏进来的风,吹得烛火不停跳动。 春雨淅沥,祠堂一片寂静。 顾玉这才缓缓跪趴在地上,颤抖着身子,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。 疼。 好疼。 这是她第一次受家法,就硬生生挨了三十杖。 可是比身子更疼的还有自己的心。 妹妹的恐惧,姨娘的憎恨,嫡母的冷漠,都让她万箭穿心,痛不欲生。 都是她的错。 是她辜负了家里人的信赖。 早就知道以家里的处境,她该慎之又慎。 最近的风头让她不可避免地沉湎于自骄自傲,认为一切事情都尽在掌握,一切难题都能迎刃而解,一切人心都能操控自如。 董长茂的父亲是太仆寺卿。 这么大的漏洞她都没想到。 还有她早就打听到,董长茂为人阴险毒辣,在家里时,就屡次三番使用奸计残害嫡弟和庶弟。 这样毒蛇一般的人,因为她竟然没有斩草除根,让他还有机会出来伤害妹妹。 是她的疏忽,让妹妹受到欺辱。 妹妹那么胆怯,就连见到陌生人都会忍不住往她身后躲。 可是她却在妹妹被欺辱时,没能及时赶过去。 还有她的香囊。 妹妹一针一线给她绣出来,还问她喜欢什么花样。 知道她不喜欢香料,还在里面贴心地塞了草药,就怕她被蚊虫叮咬。 她却没放在心上,连丢了都没察觉。 才给了董长茂可乘之机。 把妹妹从柜子里抱出来时,妹妹的怀里还藏着这枚香囊。 妹妹一直相信她会及时赶过去救下她。 可她并没有。 她不敢想,妹妹那么怯懦一个女孩子,独自面对董长茂时该有多恐惧,有多绝望。 妹妹那双从来只拿针捏线的手,又是拼了多大的力气才把董长茂砸晕。 在参加牡丹筵时,她就有预感会发生危险。 但她还是让妹妹一个人在那里。 甚至可笑地觉得妹妹面对那么多人会开心。 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嫡母不让妹妹参加牡丹筵。 不是因为怕她们长得像,会引人怀疑她的身份。 而是她没用。 她没有保护雏鹰起飞的能力,只会一味把妹妹推向悬崖。 好痛。 心好痛。 她好想把这颗心剜出来。 烛火发出噼啪一声响。 顾玉抬起头,直视镇国公的牌位。 父亲,如果你还在,是不是不会让这件事发生。 父亲,我该怎么做,才能让自己强大起来,才能护住这个来之不易的家。 她不知道独自在祠堂跪了多久。 跪到后背的伤疤不再溢血,跪到浑身僵硬,眼前发黑。 心已经痛到麻木。 祠堂外,有一人的脚步声传来,到门边又停下。 她艰难地站起身,又因为腿脚的僵硬和背后的伤跪了下去。 咬着牙缓了口气。 再次站起来,一步步挪到门边,打开门,正对上落雁担心的目光。 “世子,董长茂醒了。” 顾玉垂下眼帘,让人看不清里面的神色,声音沙哑道:“好。” 顾玉走向关押董长茂的柴房,脚步踉跄。落雁伸出手来扶她,却被她挥开。 没两步她又换了个方向,道:“服侍我梳洗。” 回到院子,顾玉在落雁的服侍下把嘴角和下巴的血擦洗干净,又把身上沾满血的衣服换下,穿上一件纯白色的衣袍。 她从柜子里拿出一把剑。 这把剑早就铸成,至今没有见过血。 从椭圆形的剑鞘里抽出,雪白的剑芒照亮她的眼睛。 剑呈三棱状,只需刺入一寸,手上稍微一旋,伤口就呈三棱的血窟窿。 在这个医疗水平并不发达的时代,无法缝合的伤口,必死无疑。 准备好一切,她独自踏入柴房。 董长茂头上的血已经结痂,现在蓬头垢面,双眼无神。 早在做下这一切时,他就没打算活。 与其背着骂名苟延残喘,不如拉上顾玉顾琼陪他一起下地狱。 只是他的念想终究要落空了。 柴房的门打开,顾玉一袭白衣站在门边。 背后是雨打芭蕉,绿肥红瘦。 明明暮春时节,天空突然响起一声闷雷。 随即一道闪电破空而过,天下大亮。 董长茂看到顾玉面无表情站在那儿,黑夜白衣,像是来索命的无常。 他忍不住往后缩了缩。 哪怕已有死意,在真正的死亡面前也会忍不住害怕。 他醒来时已经想过要不要自杀,但人就是这样,有任何生的希望,都会试着抓住。 毕竟他曾是父亲最骄傲的长子,就算现在废了,父亲也不至于真的对他放任不管。 然而他会用整整一夜来后悔,为什么没有在顾玉到来前自杀。 顾玉走进门来,落雁从外面关上,悄无声息离开了院子。 “你想干什么?我父亲是朝廷命官,我有举人功名,你不能杀我。”董长茂道。 顾玉脸上不起一丝波澜,看着他的眼神,像是在看一只随时能捏死的蝼蚁。 董长茂的手绑在背后,双腿蹭地,不停往柴堆里缩。 顾玉缓缓走近,拔出三棱剑竖在眼前。 雪白的剑刃映照着她雪白的脸颊,看着里面的自己,她忽然笑了。 或许这才是一层层外壳包裹下,真正的自己。 在董长茂还没有反应过来时,顾玉把剑往下一插。 “啊——” 董长茂惨叫出声。 他男性的象征,被那把剑一下搅碎。 鲜血从他腿根处流出,溅到顾玉纯白的鞋子和下裳衣摆上。 剧痛占据了董长茂所有思想。 顾玉稍一挥剑,他的脚筋就被割断,他连用腿往后蹬的力气也没有了。 董长茂惨叫声不绝。 然后顾玉割断了绑着他的绳子。 人的双手得到解放,就会生出不该生出的念头。 董长茂想要对他出手,但是疼痛让他动作缓慢。 下一瞬,他的手筋也被顾玉挑了出来。 董长茂像是蛆虫一样在地上挣扎着,吼叫着。 顾玉蹲了下去,就像享受一般,把他的十根手指一节节切断,又在地上一节节重新拼成手掌的形状。 董长茂的惨叫很刺耳,身子因痛苦扭曲成一种不可思议的弧度。 她随即用沾满鲜血的手托起董长茂的头,另一只手拿着剑就要往他的嘴里刺。 董长茂看着顾玉那张无悲无喜的脸越来越近,用一种可怖的语调挣扎出声: “你,你是个魔鬼。” “是的,你不该把我放出来。” 顾玉对他说出了今晚的第一句,也是最后一句话。 话音刚落,三棱剑就插入董长茂的嘴巴。 拔出来时,一根完整的舌头从他嘴里掉落。 让我死吧。 给我一个痛快。 可是他喉咙里只能发出“嗬嗬嗬”的声音。 求生不得,求死不能。 人类的生命力总是超乎他们自己的想象。 柴房已经化作炼狱,血腥味充斥其间。 顾玉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血迹,居高临下地欣赏他的痛苦。 既然祈祷神佛无用,那就化身魔鬼,审判罪恶。 别急,这一夜才刚开始。 第72章 当清晨的第一缕晨曦透过柴房的窗棂,投射到顾玉眼睛上的时候,董长茂终于如愿以偿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。 顾玉艰难站起身,拉开门,大好的阳光铺撒在她身上。 漫长的黑夜逝去,新的一天来临。 仿佛一切如常,噩梦消散。 她忍不住眯了眯眼,充满血腥味的空气飘来一股草木香。 让人的灵魂忍不住随之轻盈,似乎下一刻就能羽化登仙。 她身上的白衣被鲜血浸透成黑红色。 她的血。 董长茂的血。 三棱剑也饮饱了血,在阳光下流转着肃杀的光泽。 晴空万里无云,天空蓝得那么纯粹。 一夜风雨过后,满庭院的花草还散发着勃勃生机。 她缓步走出炼狱,发现这世间美好得让人只觉虚假。 落雁守在院落外,一夜没睡。 看到顾玉满身是血从柴房出来,她连忙迎了上去,道:“奴婢侍候世子梳洗。” 顾玉回去把衣服换了下来。 背部的伤没有及时处理,黏在衣服上,脱衣服时伤口再次血肉模糊。 落雁在外面关切地问道:“世子,可要奴婢进去帮您上药。” 顾玉忍着疼,在胸上束带,换上惯常穿的青衫,道,“不必。” 落雁揪着帕子,世子的伤在后背,若是无人帮她上药,只怕会溃烂发炎。 可是世子向来不许别人碰她的身子。 当真难办。 正在落雁左右为难时,顾玉从里屋走了出来。 她径直走向书桌,从里面的小暗匣中取出一枚印章,沾上印泥后印在一张空白的宣纸上。 而后把那张纸递给落雁,面色如常道:“把董长茂尸体连同这个,秘密送往董家。” 落雁屈膝道:“是,世子。” 走出门把宣纸打开一看,里面赫然一个图腾。 不是顾家家徽。 而是顾玉的父亲,镇国公顾钧益领兵征战时,战旗上的图腾。 一只赤红狰狞的火眼。 见证了镇国公无数次在战场上的英勇厮杀。 顾玉把印章收好,现在的她太弱了,没人会把她放在眼里,唯有借着父亲的势,才能镇住董氏一族。 等着吧。 她会让这图腾在她手里再次发扬光大。 让大禹朝再无一人敢欺辱顾府上下。 顾玉起身前往妹妹的院子,院门紧闭,里面静悄悄的,她绕着外墙走了一圈,也没听到一点儿动静。 直到妹妹的侍女桑芽一脸疲惫走了出来,看到像雕像一样站着的顾玉,吓了一跳。 不知世子在外面站了多久,头发上都挂着朝露,连忙屈膝行礼道:“世子安好。” “琼儿怎么样了?”顾玉声音沙哑问道。 桑芽道:“夜里惊醒了三四次,刚刚才睡得安稳些。” 顾玉道:“用过药了吗?” 桑芽道:“夜里奴婢跟姨娘费了好大劲儿,才勉强灌进去一些,后来又都吐了出来,反复灌了几次,才算是喝了一碗。现在从梦魇里缓过来,也不抽搐了。” 顾玉点点头,道:“我晚些再来看她。” 桑芽欲言又止。 顾玉小声问道:“怎么了?” 桑芽捏着帕子道:“苏姨娘吩咐过我们,不让您见三小姐。冷大夫也说,三小姐现在很抗拒男子接触,您这段时间最好还是不要来了。” 桑芽说完,低下头,不敢看顾玉的表情。 顾玉脑海空白了一下,消瘦的身子一晃,随即闭上眼,缓缓道:“我知道了,你照顾好她,有什么消息及时告诉我。” 桑芽应下。 看着世子离开的背影,明明挺得笔直,却散发着颓唐佝偻的感觉。 ... 长公主府,鹤立院。 君泽一夜没有好眠,梦里梦外都是顾玉那双空洞冰冷的眼神。 看到岚烟过来,他揉着额头问道:“她怎么样?” 王爷没有明说,岚烟也知道“她”指的是谁,便道:“昨晚顾世子挨了家法。” 君泽揉着额头的手一顿,早在军中时,就听过一耳朵,顾家家法狠厉,上一辈还打死过人。 赶忙问道:“她现在如何?” 岚烟垂首道:“三十杖,伤得很重,还吐了血。” 君泽心里腾起一股无名火来,用力拍了一下桌子,一时之间被气得说不出话来。 顾玉平时看着那么聪慧一人,怎么偏到事上不知道躲,硬着头皮挨着。 三十杖,就算是普通军棍也能要了一个成年男子半条命去,何况是顾家用铁皮包裹栗木的长杖。 他看了一眼岚烟,知道她还有话没说完,示意她继续。 “昨晚顾世子挨过家法后,夜里还去虐杀了董长茂,现在董长茂的尸首应该在送往董府的路上。” 君泽气得在房间里来回走动,他少有情绪这么失控的时候,自己也不清楚为何难以抑制心中的怒火。 受了三十杖顾家长杖,不好好去躺着养伤,还熬夜去虐杀董长茂。 岚烟觉得王爷这愤怒没来由,派她过去难道不是为了监视顾玉的动静吗? 二人不应该针锋相对,各为其主相互争斗吗? 为什么听到顾世子身受重伤的消息,王爷不感到高兴,反而这么愤怒。 君泽甩给岚烟一个小瓷瓶,道:“拿去,给顾玉上药。” 岚烟接过,认出了这是宫廷御用的金创药,能够疗伤生肌,千金难求,有市无价。 她一时想不明白,继续火上浇油道:“我出来前,顾世子坐车去了阳康书苑,怕是要到晚上了。” “啪” 君泽手掌再次拍到桌子上,手上的扳指应声而碎,桌面裂出了一道大缝。 君泽咬牙道:“她真是不要命了。” 岚烟低着头不语。 君泽冲外唤道:“寡言。” 寡言悄无声息进来。 君泽把手上碎裂的扳指扔给寡言,道:“拿着这扳指,去一趟董府,警告董大人,该干什么,不该干什么,让他心里有个数。” 寡言接过扳指,又悄无声息退了出去。 “拿来。”君泽伸手对岚烟道。 岚烟一时没明白。 君泽冷着脸道:“金疮药,拿来。” 岚烟连忙递了上去。 君泽略略整理了一下衣服,就吩咐人准备马车,要往阳康书苑去。 临走前对岚烟道:“最近顾玉的一举一动,全都过来告诉我。” 岚烟应下。 这跟王爷先前说的不一样,不是怕打草惊蛇,让她尽量少来吗? 王爷对顾世子的上心已经超出了对手的范围。 看来她需要好好摆正自己对顾世子的态度了。 第73章 董大人在听说顾世子惊马时就察觉不对了。 为官这么多年,他始终小心谨慎,太仆寺没出过什么变故。 牡丹筵之前,他仔细检查过皇庄上下,车马也有专门的人前去照料。 顾世子一惊马,他下意识想到自己的长子。 把下属推出去应付长公主后,他匆匆赶回家。 长子董长茂果然不见了。 整整消失了一夜。 他也一夜未眠,知道此事非同小可,他不敢往京兆伊报案,只着人秘密搜寻着。 清晨时,顾府送来一口棺材,棺材上贴着一张印有火眼的图腾。 镇国公死后,顾家军的兵权由圣上接管,后来又给了绍无极绍太尉。 顾家人一向低调,多少年没再见过这个图腾了。 顾府的人说:“董大公子已安置妥当,董大人无需再开棺验尸,平白扰了董大公子清净。” 人走后,董大人跪在棺材旁失声痛哭。 却是真的不敢打开看长子最后一眼。 虽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,但看样子,儿子这次是彻底触碰到顾世子的底线了,连国公爷的图腾都搬出来镇他。 还没哭多久,逍遥王身边的人再次敲响董府的门。 一个沉默寡言的男子,扔下一枚碎裂的扳指。 还有一句一字一顿的话:“该做什么,不该做什么,您心里要有个数。” 两方人施压,董大人只能秘密将长子发丧。 他庶子庶女众多,唯有这个长子在学问上争气,本来有大好的前程,却落得如此下场。 来不及悲痛,他就要在今日朝会之前写好乞骸骨的折子,和给夫人的休书。 纸张上字字泣血,董大人老泪纵横。 一时不知道哭的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沉痛,还是几十年基业毁于一旦的悲哀。 董大夫人向来起得晚,她醒来时还诧异怎么丈夫不准备准备去上朝,一纸休书就摆放到她面前。 董夫人哭道:“老爷这是何意?我嫁给你以来,侍奉公婆,慈爱儿女,七出未犯,凭什么最后只落得一纸休书?” 董大人将其中利害跟夫人讲明,语重心长道:“早就听你说过长茂性子阴毒,我没有在意,如今覆水难收,我方知夫人先见之明。” “我这辈子已经走到头了,不能连累你受苦,你跟长芳回你岭西娘家吧,若是可以,让长芳从岭西张家入仕为官。我虽然退了,手里还有些人脉,日后留给长芳入京用。” 董夫人泣不成声,拿着休书,当即就吩咐人收拾东西启程。 董长芳在门外听到这些话,还未来得及消化,就骑着马前往顾府。 岚烟轻功很好,刚从长公主府回来,就看见董长芳骑着马要拍顾家的门,眼里不由泛起浓浓的不悦。 这种敏感时候,董长芳还敢来顾府,简直是在找打。 念在董长芳曾经为她付诸一片真心的份上,岚烟少有地生了善念,及时拦住他,把他带到无人的小巷子里。 几日功夫,董长芳瘦了很多,但依然一脸憨厚,只听他道:“岚烟姑娘,我就是来找你的。” 岚烟不耐烦道:“我已为人妾室,董公子来找我做什么。” 董长芳笨拙地道:“传言顾世子对姑娘颇为宠爱,我来看看岚烟姑娘过得好不好,若真如传闻一般,我也可放心离去。” 岚烟不想跟他说这些没意义的话,冷着脸道:“我过得很好,董公子还是不要轻易到顾家来。若无要事,岚烟先行告辞。” 董长芳急忙道:“岚烟姑娘,我此番去岭西,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,不过你放心,我一定好好读书,再回京都时,一定让你刮目相看。” 这话说得很是让人感动,但是岚烟始终觉得人各有命,董长芳就不是读书入仕的命。 在费酒楼这么久,她早就练就见人说人话,见鬼说鬼话的本事。 就算心里再不相信,还是敷衍道:“期待董公子衣锦还京那一天。男女有别,董公子以后珍重,岚烟告辞。” 岚烟走得毫不留情,董长芳看着她的背影怅然若失。 短暂的告别之后,他踏上了回岭西的路程。 ... 君泽一路快马加鞭到了阳康书苑,一眼就看见人群中一袭青衫的顾玉。 她在与别人聊天,不知谈到了什么,她微微一笑,姿态闲雅。 清冷出尘的脸上没有一丝阴霾,仿佛昨日种种都如过眼云烟。 君泽藏在广袖中的手紧握成拳。 顾玉越是这样,就说明事情越大。 怎么可能有人受那么重的伤,遭遇那么大的打击,隔天还能当做诸事皆宜,与人谈笑风生。 明明是一样的衣服,一样的姿容。 可君泽就是觉得,那个走马射箭,意气风发的顾玉骑着烈马走远了,去了谁也找不到的地方。 留下的这个,不过是一具空壳。 忽然,昨天在牡丹筵上为顾玉带花的那个长相平庸,气质平庸,脑子看起来也不甚灵光的学子不知跟她说到了什么,竟然还拍了拍她的肩膀。 君泽目光如炬,看出顾玉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。 君泽眼里更是气得要喷出火来。 她是疯了吗? 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伤,还让人随意触碰。 君泽面色冷峻,快步走入人群,当着众人的面拉起顾玉的手就往没人的地方走。 高怀他们认出这位是逍遥王,见状也不敢拦。 若是平时,顾玉还能跟他过几招,现在她身受重伤,稍一动作就扯到伤口。 任由君泽把她拉到一处厢房,才冷冷开口道:“王爷日理万机,匆匆忙忙把我拉过来,不知有何要事交代。” 君泽鼻子很灵敏,一靠近就闻到她身上散发出的血腥味儿。 当即怒道:“顾玉,你不要命了?” 顾玉懒洋洋地掀起眼帘。 君泽这是连装都不肯装了,她昨晚挨的家法,这一早他就知道了。 岚烟就是他们二人间博弈的一层遮羞布。 她实在想不通,为什么君泽现在把这层遮羞布掀开,还说这种奇怪的话。 她不以为然道:“王爷的话,卑下不明白,清谈会事忙,王爷若是得空,不妨多去巡查巡查,圣上格外看重清谈会,别再出现惊马之事了。” “少给本王揣着明白装糊涂。” 君泽怒道,“清谈会少你一个人不会怎么样,反倒是你,受了伤不好好养着,过来干什么?” 第74章 不是顾玉不想休息养伤。 一来因为后日就是清谈会,她作为提出者,一定要再来看看一应安排是否妥当。 二来因为她留在家里,只会因为妹妹之事感到沉痛窒息,反倒希望用忙碌来麻痹自己。 因为在牡丹筵上走马射箭,早先认识她的学子都知道她是镇国公府的顾世子了。 她便坦然承认了自己的身份,这些学子对她更加信服,几乎是她说什么,那些人听什么。 刚说到要紧处,就被这人拉了过来。 还听他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。 烦。 烦不胜烦。 君泽自己也觉得自己莫名其妙,向来只有他挑拨别人心火的份,最近每每遇到顾玉,他心里的那团火就被燎得无法熄灭。 他也看出来顾玉眼底的烦躁,还有她嘴角那抹淤青。 是昨天被他一拳打的,嘴唇也是破的。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,想要触碰,被顾玉侧着头躲过。 顾玉眼神里没有一丝情绪,冷冷问道:“王爷,您将卑下叫过来,究竟要干什么。” 离得近了,君泽闻到她身上的血腥味,却闻不到一点药味。 他眼神瞳孔一缩,她真的是不要命了。 受了这么重的伤,一夜没睡,早早就来忙事情,竟然连药都不上。 君泽把她拽到床边,道,“趴下,我给你上药。” 顾玉平静无波的表情终于变了,下意识拽住衣领往后退了一步,怒道:“王爷这话好生奇怪,我为何要趴下,又为何要上药。” 君泽第一次好声好气跟她说话:“你受这么重的伤,不上药会起热的,听话,我带了上好的金疮药,给你上了。” 她皱着眉头,眼前这个人温声细语说话的人,还是那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扫把星吗? 她正色道:“卑下微末之躯,不敢劳烦王爷,告辞。” 说着就要离开。 君泽拉住她的胳膊,把她拽回床上,直接伸手拉她的衣领:“我没有那么多耐心,把衣服脱了,我给你上药。” 顾玉拦住他的手,破口大骂,道:“你他妈的是不是有病!” 看她变了脸色,君泽竟然松了口气,咧开嘴一笑,道:“大家都是男人,你怎么跟个小姑娘似的扭扭捏捏,像什么样子。” 以前在军中,军医不够用,他都会给受伤的战友上药包扎。 京都世家子弟比起军中糙汉矜贵许多,这个顾玉尤其矫情。 顾玉的手暗自握成拳,准备找准时机给他一拳,就是拼了命,也不能让他得逞。 便压住脾气,冷着脸说:“谢王爷挂心,昨日王爷给卑下肚子上那一拳实在算不得什么伤,不劳王爷挂心,已经好了。” 君泽皱起眉头道:“你明明知道我说的伤是指什么。” 顾玉不想跟他废话,站起身就要出去。 君泽自然不肯,当即拦下,手上一用劲儿,反而把她推倒。 阳康书苑原本是民居,里面的床不似家里的高床暖被,而是硬邦邦的炕。 本就受伤的背部经此一遭,疼得她龇牙咧嘴,冷汗瞬间冒了出来。 君泽有些慌,连忙俯身过去,道:“我不是有意的,快让我看看伤得怎么样了?” 顾玉怒从心起,红着眼大声吼道:“别碰我,滚啊。” 这时房门被人推开,一众学子簇拥着长公主就站在门边,众人脸上都成了调色盘。 只见逍遥王把顾世子压在床上,撕扯着她的衣服,意图不轨。 顾世子反抗不过,眼底通红,表情极为屈辱。 “丧心病狂!” “欺人太甚!” 高怀突然跪了下来,表情沉痛道:“长公主,顾世子昨日刚惊马,为了我等还是来了阳康书苑,却被...您不能坐视不理啊。” 长公主沉着脸道:“泽儿,回去!” 君泽一边站起身,一边道:“娘,我跟顾世子还有事要做。” 顾玉忍着疼也站了起来,道:“卑下没有什么事跟王爷要做,先告辞了。” 君泽拉住她,不让她走。 学子们再次窃窃私语,脸上十分愤慨。 长公主发了怒,大声道:“我管不了你了是吗?回去。” 君泽皱着眉头,僵持了几息,看着这么多人在这儿,还是败下阵来。 他把手上的金疮药塞到顾玉手里,道:“你待会儿一定要把药上了。” 说完就沉着脸走了出去。 长公主的人都走了之后,顾玉随手把药瓶扔到地上。 背后火辣辣的疼,脸上的肌肉被气得有些抽搐。 她眼底泛红,按捺着心里的怒火。 逍遥王,一天不跟她过不去,就活不成一样。 杀是杀不了,得找个机会,让他离自己远远的。 高怀几个跟顾玉有点交情的学子都围了过来。 高怀道:“实在惭愧,刚刚我等看到逍遥王面色不善地把您拉走,怕您出什么事,但我们人微言轻,不敢硬碰硬,幸好遇见长公主,才敢跟着长公主过来。” 剩下的人也都七嘴八舌替她打抱不平。 “就算他是皇族贵胄,也不能光天化日之下,对顾世子这般欺凌。” “实在可恨,但愿长公主能好好管教他。” “只是顾世子日后一定要小心为上,切莫与此人独处。” “无耻,太无耻了。” 原本顾玉没往别的地方想,听他们一说,她才发现逍遥王最近很不对劲。 先是在牡丹筵上救她,又是替妹妹掩盖风声。 最不可思议的还是今天,竟然要脱了她的衣服给她上药。 她看着地上的药瓶,眼神深邃,在心底冷笑一声。 怪不得二十多岁还没成亲,原来是个断袖。 还看上了自己。 顾玉眯了眯眼,一个计划初步成型。 断袖,好得很... 长公主没有再问“你对顾世子究竟是什么看法”这种愚蠢的问题。 是她太迟钝了。 一次两次,她都被儿子糊弄过去。 牡丹筵的冠世墨玉被他摘取送给顾世子,在顾玉惊马时不要命似的过去救她。 还有今天,如果不是她及时赶过去,儿子怕是会把顾世子欺辱到底。 而顾世子的态度。 那朵被踩得稀巴烂的冠世墨玉就表明了一切。 长公主的危机感从未如此强烈。 如果顾玉是个普通男子,让儿子给君家留个后,暗地里跟顾玉厮守也没关系。 高门大户,谁家还没有点说不得的事情。 但是顾玉是六皇子一派的领头人,足智多谋,地位不俗。 他们两个之间只能是劲敌,在朝堂上拼杀个你死我活。 孽缘,当真是孽缘。 长公主看了一眼君泽。 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,右手下意识摩挲着左手大拇指。 长公主发现儿子刚换的扳指又不见了。 但愿他对顾玉的态度,跟他对扳指的一样。 玩玩罢了。 长公主收回放在儿子身上的视线,暗自思忖。 圣上有意让顾玉跟儿子一起去江南,在此之前,得想个办法,断了儿子的念想。 第75章 君泽身上的扫把星属性不减。 刚说完那句“不上药会起热”,顾玉就觉得有点起烧。 她没办法自己给自己背部上药,随身带了清热的丹药,连续吃了三四颗,缓了缓。 清谈会将至,说忙也不忙,说不忙到处都是事儿。 吏部官衙的人送过来一堆不好处理的账目,顾玉就一个人坐在那里整理数据。 脑子被计算的理性思维占据,便无暇去想那些让人心碎欲裂的事情。 午饭是高怀送来的,她明明从昨天下午到现在,粒米未进,但是看到菜蔬饭食一点胃口都没有。 简单吃了几口,就吃不下了。 高怀十分担心,劝道:“世子看着憔悴的厉害,再吃些吧。” 顾玉知道自己这么下去不行,强迫自己又吃了一口。 饭菜的香味占据口腔,她服刑似的咀嚼着,怎么也咽不下去。 胃里忽然翻涌出一股恶心感,她把刚吃的那些都吐了出来。 高怀见状就要叫大夫,顾玉拦住他道:“无事。” 高怀急道:“顾世子怎么看也不是无事的样子。” 顾玉摇摇头,用帕子擦擦嘴,故作无恙道:“我只是早上吃油腻了,现在一时反胃,身上带着药,一顿不吃,反而能舒服些。” 她说着,又倒出两丸丹药,就着茶水服下。 “你把这些都撤了吧。” 高怀忧心忡忡地端着饭菜出去。 走回厨房的路上,在一个拐角处听到两个京都学子正在谈论顾世子。 一个叫赵志的学子道:“怪不得逍遥王对顾世子心怀不轨呢,顾世子身段脸蛋比女人还秀丽,跟清风馆的兔儿爷一个样,谁见了不喜欢。” 冯定道:“这个顾世子可是了不得的人物,不仅勾得逍遥王对她倾心,就连艳名在外的松阳郡主都对她神魂颠倒。” 赵志摇摇头:“高门大户的腌臜事不少,说不准,顾世子今日只是欲拒还迎。那可是圣上宠信的亲外甥,顾世子一个门庭冷落的世家子弟,也就在咱们面前摆摆谱,真遇见勋贵,怕是只有委身迎合的份儿。” 冯定嘿嘿一笑:“说不准,这次的清谈会还是逍遥王带的她,我可是听说,他们二人一块儿招商筹资,来往很是密切呢。” 赵志道:“那她还反抗什么,这不是婊子立牌坊,又当又立嘛。” 高怀听到这些污言秽语,直接把手上的盘子砸在地上,上去就给他俩一人一拳。 怒道:“顾世子为了我等呕心沥血,你们的良心被狗吃了吗?用这么下流的想法揣度于她。” 京都学子到底比江南学子家世好些,挨了两拳当即叫来下人过来打高怀。 双拳难敌四手,高怀很快就被打得在地上呻吟。 赵志往地上啐了一口:“你一个江南学子,不好好读书,知道顾世子的身份之后,天天跟条哈巴狗似的跟在她后面,真是枉为读书人。” 冯定神情倨傲道:“世间有我等孤直之辈,自然也有他那种阿谀奉承之人。” 赵志嗤笑一声道:“反正为兄我是学不来这般摧眉折腰事权贵的姿态了。” 高怀躺在地上当即呸了一声:“若你二人是孤直之辈,孔夫子都要臊死了。” 冯定在京都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,但是在这群出身寒门的江南学子面前,还是有点底气的。 一脚踹向高怀的肚子,骂道:“我们谈论顾世子,你来凑什么热闹,莫非你也想做顾世子的入幕之宾,劝你撒泡尿照照自己。” 高怀听不得他们侮辱顾世子,怒吼一声,从地上爬起来跟他们扭打一团。 周遭江南学子和京都学子听到动静都赶了过来,两方看到自己人身上都带了伤,问都没问就打起了群架。 到底是江南学子人更多些,京都学子逐渐落了下风。 赵志被打得狼狈,嘴上仍不服输:“你们这群穷酸寒门,读一辈子书,也不够给我们京都人提鞋的。” 这句话被闻讯赶来的苏县令听到。 这么多年过去,京都人还是一样的傲慢。 眼看两方的架打得越来越凶,苏仲甫怒喝一声:“都住手。” 江南学子看到苏县令就像是看到了家长,纷纷垂眉低眼停了手。 赵志的父亲是正六品承议郎,比苏县令这个七品官还要高一级,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。 嘴里还对江南学子们骂骂咧咧:“让你们入京参加个破清谈会,就把自己当根葱了?别说凭你们的家底比不上我们京都人,就是读书论经我们也甩你们这些泥腿子几条街。” 江南学子又骚动起来,不知是谁又出了手,场面再次乱成一团。 苏仲甫在其中怎么也平息不了两方怒火,混战中也挨了几下。 “住手。” 这道声音清冷,又带着不容置疑。 众人回纷纷回头,只见顾玉走了过来,面无表情道:“都是读书人,竟像市井的混混一样打斗,像什么样子。” 赵志也就是在这群江南人面前横一横,见到顾玉过来,不由往人群中缩着身子。 顾玉先是向苏仲甫见礼,道:“苏县令辛苦了。” 苏仲甫连忙回之一礼:“世子言重。” 众人见到这样的场景脸色各异。 她这是帮寒门出身的苏县令立威。 江南学子带着满腔热忱入京,不能因为赵志这番话受了打击,激起群愤。 能走到京都的,都有些愤青的性子在,再次发生暴乱也不是不可能。 圣上重视清谈会,他们却在清谈会前夕打了群架,闹大了谁脸上都不好看。 见众人都停了下来,顾玉才开口道:“为什么打架?” 大多数人其实都是一头蒙,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说都说不出来。 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,看到自己人挨打,哪里还用问为什么,上去干就完事了。 有些最早听到动静过来的,把目光投向高怀、赵志和冯定三人身上。 可是三个人都低着头,不肯言语。 顾玉觉得自己身体又开始起热了,清热的丹药一时压不住。 她只想快点儿解决这件事,道:“大家都是读圣贤书的,心里自有一套道理,不如摊开了说,把心结解开。” 第76章 赵志见高怀一直低着头,想着先混淆是非,道:“回世子,我正跟冯贤弟说些私密话,这姓高的偷听不说,上来就给了我们一拳,实在不讲道理。” 顾玉知道高怀不是蛮不讲理之人,一定是赵志冯定二人说了什么,才惹恼了他。 她便对高怀道:“高怀,是这样吗?” 高怀还是不说话,那些污言秽语他怎么说得出口。 冯定见状,也赶忙道:“顾世子明鉴,这高怀是仗着您的名义行凶,说您跟他关系好,就算是打我们,有您护着,他也不用担什么责。” 高怀被他们的无耻气的有些语无伦次:“你们血口喷人。分明是你们口无遮掩,说顾世子是兔儿爷,我气不过才打你们的。” 此话一出,在场所有人都静默了。 当众说顾世子是兔儿爷,无疑是往顾世子脸上扇巴掌。 就算是转述也是莫大耻辱。 毕竟,兔儿爷就跟妓女一样,需要委身于另一个男子,任人作弄。 高怀一怒之下说出了这话,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,他怎么就说出来了呢? 顾世子听了这话该多难堪呀。 出人意料的是,顾玉只是脸颊有些微红,表情依然风轻云淡。 甚至对高怀反问道:“就这?” 高怀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。 赵志和冯定连忙跪下,赵志道:“你血口喷人,我们何时说过顾世子是兔儿爷这样的话?” 冯定道:“你自己心思不正,编出兔儿爷这话来哄骗众人。” 高怀听他们拒不承认,把兔儿爷这三个字在嘴里反复念叨,怒吼道:“你们说的话只会更脏!” 这一声吼得顾玉有些耳鸣。 走在外面,风一吹,病状来势汹汹,才几息功夫,她就觉得浑身酸痛发热,后背更是疼痛难忍。 本着快点结束的想法,调和道:“你们都无法自证是否说过这话。不过口舌之争终究不是君子所为,动手更是莽夫行径。” “今日参与到这件事的人各自将礼学经义抄写三遍,交给苏县令审阅,否则本世子会安排吏部记档。” 记档可不是小事,影响到以后的科举入仕,众人见顾玉只是罚他们抄书,没有揪住不放,自然皆大欢喜,纷纷应下。 顾玉继续道:“在场诸位说不准以后还能成为同僚,一点小摩擦,没什么过不去的。清谈会将至,还是不要平添事端,给自己抹黑不说,也让天下人笑话。” 众人齐声道:“我等惭愧。” 顾玉见他们都顺服了,不至于等她走了再打起来,就说出最后一句话。 “还有,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实属无稽之谈,本世子不希望你们用读圣贤书的舌头来嚼这种烂话,听明白了吗?” 顾玉的话十分公正温和,但其中就是暗含一股威压,把众人震慑得死死的。 众人再次齐声道:“我等明白。”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,顾玉扫了一眼众人,便转身离开。 高怀追了上来,听他道:“世子,我不是故意跟他们打起来的,他们真的说了那些话。” 顾玉忍不住皱眉,道:“我知道。” “是我不好,给世子添麻烦了。可他们实在可恨,顾世子高风亮节,到了他们嘴里竟然...那般难听。” 顾玉道:“高兄的脾气是该磨一磨,以后入了朝,听人私语几句,就动手打人怎么行呢。” 高怀道:“是我匹夫之勇。只是世子明明知道我说的是实话,为何不严惩他们?” 顾玉现在头晕眼花,还是耐着性子跟他道:“我信你无用,要大家信你才行。何况这不是什么光彩事,说一千道一万,也只是让自己没脸罢了。” 高怀愤懑不平道:“可就这么放过他们吗?” 顾玉垂下眸子,心里暗想,自然不可能。不过收拾两个口舌不干净的人还用不着她出手。 只要稍微往长公主跟逍遥王那儿放点风声,就能让他们有苦难言。 她表面还是一派稳重道:“我等高兄有朝一日金榜题名,入朝为官替我讨回公道。” 高怀被她说得有些激动,拱手道:“在下一定好好读书,争取明年蟾宫折桂,唯顾世子马首是瞻。” 顾玉点点头,高怀仗义,在这批江南学子间有点号召力。收服了他,剩下的人就好办了。 他性子耿直果敢,可以把他安排入御史台,不用怕他因为言语获罪。 当然,这些的前提是高怀能考中,她才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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