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章
背后怕还有个更大的雷火。 “暂且不提他了。对了,看顾贤弟似乎没有娶亲,那贤弟是不是也要去参加牡丹筵?” 顾玉道:“我自然要去的。” “那我们可结伴同行。”高怀热情地邀请她。 顾玉装作为难的样子,道:“实不相瞒,我已与旁人有了约定。” 高怀满是遗憾,似乎想要再说点什么,顾玉看到高怀身后有个人向她挥手示意,是吏部一个负责传话的小吏。 她先一步道:“高兄,我有点事,你们继续聊,我先失陪了,告辞。” 顾玉直接走到一个角落,小吏道:“顾世子,圣上召您入宫一趟。” 顾玉点点头。 她正要想办法入宫,让圣上把她派往江南,查查朱见春一事,没想到圣上就召见她了。 身上的灰青色的学子襕衫还没来得及换,她就坐马车入了宫。 到了勤政殿,顾玉看到站在侧面的逍遥王,正与圣上低声说话。 她眼皮一跳。 完了,她又要倒霉了。 “卑下参见圣上。”顾玉行礼道。 圣上看到她进来,道:“看来顾世子今日又扮做学子去阳康书苑了,可有听说官船炸毁,朱见春已死的消息?” 顾玉道:“回圣上,听说了。” 圣上道:“那些学子反应如何?” 顾玉如实道:“不算太激动。” 圣上道:“那就好。”转头对逍遥王道,“你母亲压消息压得还不错,辛苦了。” 顾玉低着头,心想,要是让圣上知道,那些学子前段时间之所以一直谈论朱见春,正是因为长公主想还个人情,圣上还会不会说长公主压消息压得不错这话。 “能为圣上分忧,是我与母亲之幸。”逍遥王道。 “你呀,就是嘴甜。”圣上笑着道。 顾玉差点骂出声。 扫把星嘴甜的话,那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嘴苦的人了。 她到底没忘今天的目的,道:“圣上,朱见春之死令人惋惜,但是江南水匪如此猖獗,实在是不把朝廷放在眼里,卑下斗胆请命,想去江南剿匪。” 圣上还没说话,君泽笑出了声:“哈,本王没听错吧,剿匪?顾世子这小身板,是去江南被匪剿吧。” 顾玉脸霎时黑了,气结道:“卑下虽不能参与剿匪,但是可以监察当地官衙剿匪,这些日子在阳康书苑,听说了许多朱秀才的仁义事迹,便想亲自去江南,看水匪落网,替他讨回公道。” 逍遥王十分不合适宜地发出一声嗤笑。 顾玉深呼吸,告诉自己圣上面前,不能失礼。 忍。 圣上忽然严肃道:“顾世子有这份心是好的,不过朱见春没死。” 没死? 顾玉猛然抬头,看向逍遥王。 只见他嘴角微勾,满脸欠揍。 她忍不住在心里爆粗口,又上这孙子的当了。 她故作惊喜,试探道:“那太好了,岂不是能去清谈会上向天下学子谢罪了?真是件好事。” 圣上叹口气道:“不行,他受伤严重,无法言语也无法动弹,连进食都很困难,靠参汤吊着半口气罢了。” 顾玉再次把目光投向逍遥王。 先前他那么说话,朱见春一定是被他找到,送到京都的,这一路上,她不信他没从朱见春嘴里挖出点什么来。 可惜她从逍遥王脸上除了看出欠揍外,只能看出欠揍。 顾玉试探问道:“那倒是麻烦了,他口不能言,无法说清舞弊案和水匪炸船的细节,恐怕不好定罪。” 圣上转动着手里的十八子,道:“朕总觉得这事有蹊跷,今日召你二人前来,是想让你们一同去一趟江南,查清楚朱见春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。” 顾玉拱手道:“不知卑下以何名头前往?” 圣上道:“顾世子以钦差大臣的身份过去,肃查官纪,泽儿,你继承你父亲的衣钵,以平南将军的身份过去剿匪。” “卑下领命。” “臣领命。” 顾玉低着头,没料到有扫把星在这里,自己还能这么轻松去江南。 只不过有他一同过去,怕是要倒霉很久。 得想办法让他去不成,或者不要一块儿去。 圣上道:“清谈会更要紧些,结束后你们再走。也等等看朱见春是否能救回来,说出点什么要紧信息。” 在顾玉看来,朱见春藏着的这件事更为紧急,否则背后之人不会用火药炸官船,这种极端的方式来阻止朱见春入京。 不过她为清谈会付出良多,还是亲自看着它顺利举办比较好。 “对了,还有牡丹筵,你们两个都老大不小了,都未娶亲,若是在牡丹筵上遇见心仪的贵女,朕可以为你二人赐婚。” 圣上忽然开口,打断了她的思绪。 不过,等等,中华文化博大精深,我希望圣上你学会断句啊喂。 什么叫“朕可以亲自为你们二人赐婚”? 她下意识看了一眼扫把星,扫把星明显没察觉出圣上话说的有些歧义。 但是他张开嘴,打算说话。 顾玉忽然有种不妙的感觉。 这种感觉每次都会在她要倒霉的时候降临。 第61章 君泽道:“圣上不必操心顾世子,她最近可谓春风得意,把京都大名鼎鼎的岚烟姑娘纳为妾室不说,连松阳都对她芳心暗许,怕是好事将近,外甥先恭喜舅舅喜得侄婿。” 顾玉恨不得上去撕烂他的嘴。 松阳做事毫无顾忌。她现在可以说是对其避之不及,生怕那丫头缠上她,发现她女子的身份。 松阳在知道董长茂找岚烟时,都把他抽成那熊样,要是知道自己是个女子,岂不是离死不远了。 顾玉赶忙道:“还请王爷口下留情,松阳郡主灿若明珠,卑下不敢高攀,何况卑下已有妾室,门户不净,不敢让松阳郡主清誉受损。” 君泽道:“顾世子多虑了,谁家没个三妻四妾的,松阳向来大度,不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。” 顾玉当即道:“既然如此,卑下预祝王爷在牡丹筵上喜觅贤妻美妾,卑下一定送上厚厚的贺礼。” 君泽用遗憾的语气说道:“可惜美妾已经被顾世子觅得,本王只有望美兴叹的份。” 顾玉气得要死,这扫把星睁着眼说瞎话的本事越发精进了。 可惜她说不出把家里的妾让给旁人的渣男话语,只好道:“天下美人甚众,王爷何愁觅不得。” 好在圣上明理,抬手止住了他们的吵嘴。 圣上对自己的儿女颇为严厉,倒是对子侄外甥很是慈爱,听到顾玉已经有了妾室,不想委屈松阳嫁过去,便道: “罢了,你们年轻人的事,朕还是不掺和了。且退下吧。” 从勤政殿出来,没走多远,顾玉就质问道:“王爷为何欺瞒卑下。” 顾家令牌虽然还在他手上,但他始终没提,顾玉知道,他暂时不会用令牌做出对自己不利的事情。 君泽道:“顾世子不也至今不肯说,为什么派顾家人过去吗?” 顾玉深吸口气:“卑下的手下人敬仰朱秀才贤德,自请前往护送,不可以吗?” 君泽脚步一顿,一双桃花眼里没了笑意,盯得她心里发毛。 “顾世子未卜先知,本王佩服。” 她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,重压之下,不肯让自己弱了气势。 “王爷运筹千里之外,卑下也敬佩不已。” 他们同时冷哼一声。 正剑拔弩张时,不远处走来两拨人。 顾玉看去,是五皇子景尚和六皇子景棠。算算时间,应该是从国子监下学回来。 只是五皇子性子霸道,看着像是在一脸不悦地训斥六皇子。 顾玉下意识皱眉。 五皇子景尚为孝悯皇后所生,圣上对孝悯皇后可谓痴心一片,可惜孝悯皇后生五皇子时难产,眼看就要一尸两命,当时太后在产房命令御医剖腹取子。 心爱的女人因为生孩子死状如此惨烈,让圣上对五皇子的感情十分矛盾。 平时对他不假辞色,甚至是厌恶,但是他一旦闯了祸,圣上又会毫无原则地为他兜底。 这养成了五皇子极端暴虐的性子。 被阿姐收养的六皇子则恰恰相反。 他的生母只是个地位低下的侍巾,那侍巾仅被圣上临幸了一次,就怀孕了。 怀孕之后没有上报,反而偷偷把孩子养在冷宫,饥一顿饱一顿的,好歹长大了。 直到六皇子八岁时,有一次从冷宫跑出去玩,才被圣上知道了他的存在。圣上大怒,那个侍巾自然被赐死了。 六皇子又过了一段被各方嫔妃争相抚养的混乱日子,九岁才真正认到阿姐名下。 据阿姐所说,刚到她宫里时,六皇子怯弱得厉害,一点小动静就吓得瑟瑟发抖,像个受尽折磨的小兽。 看到他们,两位皇子都小跑着过来,后面呼啦啦跟着两队宫人。 顾玉向两位皇子见过礼,就听五皇子对君泽叫了一声:“表哥。” 六皇子小步走来,先是恭恭敬敬对逍遥王行礼,木讷地跟着叫了声:“表哥。” 又对顾玉唤道:“小舅舅。” 君泽眉毛一挑,怎么他还跟顾玉差了辈分。 五皇子当即就给了六皇子后脑勺一巴掌:“不会叫别瞎叫,这是我表哥又不是你的。” 六皇子没忍住缩了缩脑袋,也不敢说话。 这下可把顾玉心疼坏了,她不悦道:“六皇子年幼无知,五皇子身为兄长,言语教导便是,何必上手。” “你算什么东西,敢来教训我。”五皇子眉眼间戾气迸发,指着她的鼻子道。 “卑下人微言轻,不敢教训五殿下,只是兄友弟恭,乃人伦之礼,卑下想,圣上定然也不愿看到五皇子这么对待弟弟。”顾玉不卑不亢道。 五皇子正处在叛逆期,对圣上是又敬畏又抵触,现在听顾玉提起,就要治她的罪,道:“凭你,也配拿父皇来压我。德荣,给我掌她的嘴。” 顾玉眼神一凛,没想到五皇子都十四了,行事还如此不知忌惮,这里是前朝,就是圣上,也不会轻易对人喊打喊杀。 六皇子吓得脸色苍白,当即红着眼哀求道:“皇兄,小舅舅言语不当,我替她给你道歉,要打就打我,求你不要打她好不好。” 顾玉心里一阵感动,没想到阿姐的养子会为了她说出这一番话。 她把六皇子拉到身后,下摆一撩,一言不发跪了下来。 颇为挑衅地开口道:“悉听尊便。” 她并无过错,清谈会将至,她又是提出清谈会之人,今日五皇子敢在勤政殿外打他,明日满京都学子都会知道五皇子的桀骜事迹。 本来他因为之前掀了大儒桌子,就令天下士子不喜,这个万众瞩目的节骨眼上,圣上定会加重对他的处罚。 一个白面无须,颇有几分俊秀的小太监从五皇子身后走出来,扬起手就要打她。 君泽一声怒斥:“住手!” 五皇子和那个叫德荣的小太监回头看他。 君泽对他们道:“回去!这里不是你撒气的地方。” 顾玉淡淡看了他一眼,知道自己的打算被他看穿了,不会令自己得逞。 “表哥为何向着她!”五皇子不可思议道。 君泽严厉叱道:“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。” 五皇子气愤不已,当即甩袖离开,临走前还狠狠瞪了顾玉一眼。 顾玉抬眼看他,这五皇子真够蠢的,扫把星这哪儿是向着自己,分明是一心为他着想。 君泽看了顾玉一眼,欲言又止,还是转身追赶五皇子去了。 顾玉看着这一对表兄弟的背影,眼神发冷。 第62章 君泽面色不虞地看她一眼,转身离开。 “小舅舅,快起来。”六皇子扶着她道。 她要跟六皇子平视说话,跪姿变成半蹲着,问道:“五皇子寻常都这么对你吗?” 六皇子点点头又迅速摇摇头。 顾玉叹口气,认真对他道:“六殿下,您得自己立起来啊。” 六皇子眼眶又红了:“我知道我很没用,不能给母妃争气,也没法保护好小舅舅。” “六殿下,天生我材必有用,你千万不要妄自菲薄。你刚刚就是在保护我,只是没用对方法。” 六皇子愣愣地点头:“那我该怎么办?” 顾玉有些无力,她知道一个人的性子一旦定了型,很难再改过来。 六皇子和妹妹还不一样,妹妹那是局限在一个地方久了,难免伤春悲秋,多出去走走,就能好很多。 六皇子生在冷宫,听说他的母亲是个疯子一样的女人,他被圣上发现时,浑身被虐待得没一处好肉。 就算是被阿姐收养,大多数时候也是在国子监或者皇子所,没个人指引。长期下去,就成了逆来顺受的样子。 就连五皇子当众打他,他也觉得理所当然,没有分毫反抗意识。 阿姐既然已经决定扶六皇子上位,就不能放任他这么下去。 顾玉道:“你第一步要做的,就是勇敢起来,不要一味服软,恶狼不会因为羊羔的哀求而手下留情。您能明白吗?” 六皇子还没变声,说话稚声稚气的:“我应该跑得更快些吗?” 她看着六皇子的眼睛道:“不,您应该成为一匹更凶狠的恶狼。但在此之前,要学会避其锋芒,伺机而动。” 六皇子抱了一下顾玉,在她耳边道:“小舅舅,我会做得很好的。” 五皇子回到自己的宫殿,德荣殷勤地替他解开外衣,倒好茶水。 热茶奉到景尚面前,景尚喝了一口又吐出来,把茶杯往地上一砸,顺势一脚踹向德荣。 “狗奴才,你想烫死我。” 那茶水根本就不烫,德荣知道五皇子是在借机宣泄怒火。 顾不上被踹得生疼的身体,德荣连忙跪下来请罪:“奴才该死,奴才该死。” 景尚像是一只暴怒的幼狮,开始发疯似的打砸房间里的一切东西。 乒铃乓啷的声音不断从紧闭的门传出去,在外值守的宫人互相看一眼,赶紧把头埋下,当做不知道。 “啊——” 景尚忽然痛呼一声,摔倒在地。 德荣赶紧爬起来去看,发现他踹桌椅的时候磕到了脚趾。刚要帮他把靴子褪下,给他揉捏伤处,就又被踹倒在地。 德荣起身,跪下来大力扇自己耳光:“奴才该死,奴才知道殿下委屈,只求殿下往奴才身上撒气,别伤了身子。” 景尚开始捶打他,哭着喊着:“没有一个人向着我,没有一个人站在我这边,我明明是替他出气,他却觉得我不懂事。” 很快,德荣那张白净的脸很快红肿起来,宦官的帽檐被打落,披头散发的也掉下泪来。 “殿下,奴才会永远向着您,永远站在您这边。” 景尚打他打得更凶狠了:“你也不会!你别以为我不知道,你在国子监是故意说那些话激怒于我,否则,我也不会气急之下掀了郑大儒的桌子。” 景尚几乎是把德荣往死里打,嘴里骂着:“贱奴贱奴。” 德荣生生受着,哽咽着说:“奴才一心为殿下着想,只是心疼殿下这么些年备受冷遇,那些个大儒嘴上仁义道德,背后说殿下喜怒无常,是个怪物,奴才是为殿下不平,当时才没忍住多说了几句。” 景尚打累了,闭上眼睛躺在冰冷的地上,他脑海里闪过父皇对他满是厌恶的训斥,闪过孔圣庙无处不在,透着晦暗光线的窗格,还闪过刚刚表哥对他发火的眼神。 德荣趴伏在地,举手发誓:“奴才对殿下的忠心日月可鉴,若有半点私心,便叫上天降下一道雷电劈死奴才,殿下若还是不信,奴才就磕死在这里。” 说着重重磕头,一下一下砸在地砖上,发出砰砰的响声,直磕的额头鲜血顺着额前散落的头发淌下来,仍未停止。 景尚忽然起身抱住德荣,哭道:“你怎么这么傻,我打你,你躲就是了。” 德荣脸上挂着鼻涕眼泪,也不能掩盖俊秀,道:“要是能让殿下高兴些,奴才这条命都可以给殿下。” 景尚整个身子依偎在德荣怀里,默不作声了许久,才握紧拳头,从德荣怀里站起来。 他像是下定决心一般,闷声道:“你走吧。我会安排你去别的地方做事。” 德荣满眼绝望地抓着他的裤脚,道:“殿下,求您别赶奴才走,寒冬腊月,是殿下把奴才从御兽苑救了回来,若是日后见不到殿下,奴才还不如一死了之。这条贱命,本也早该没了,受殿下恩惠,这才苟活至今。” 说完,德荣便跪趴在地上呜呜哭起来。 景尚看他满身狼狈,想到当初在御兽苑见到他时,他正被领班欺负,瘦弱的身躯伏在地上,奄奄一息,就像现在这样。 可他再蠢,也猜到德荣接近自己是有目的的,但德荣不说,他就愿意当不知道。 只有德荣会在他发疯的时候任他打骂,还不会生出不满,忍受到他清醒之后,再抱住他安慰。 他明知德荣有异心,还留在身边,他怕自己再这么下去,会在某次发怒时,活活把德荣打死。 他踉跄着坐回椅子上,挣扎一会儿后,终究不忍心,道:“罢了,你以后就去后所做洒扫吧,等闲不要出现在本宫眼前。” 在皇子所后所做洒扫终究还是在所内,虽辛苦些,偶尔还能碰上几面。 德荣知道自己心里装着很多不为人知的杂念。 这些杂念迟早会毁了五皇子。 他不敢要求更多,听了这话道:“多谢殿下慈悲,奴才日后定然好好劳作,绝不往殿下身边凑,若能隔三岔五在所内默默看殿下一眼,就心满意足了。” 说完,德荣挂着满脸的血和泪,跪爬着到景尚脚边。 “让奴才最后为殿下做点事吧,刚刚一定磕疼了。” 景尚放任他把靴子褪下来,露出右脚青紫的脚趾。 德荣替他上了药,又从旁屋拿出一双厚实的皂靴来,小心翼翼为景尚换上。 “奴才知道殿下火气旺,足底容易出汗,这双靴子是近些时日奴才跟着绣房的绣娘学的,纳了好久,鞋底用了透气的粗麻填充,不怕闷汗。这是奴才最后一点心意,求殿下不要嫌弃。” “殿下保重。” 做完这一切后,德荣眼含泪花,对着景尚磕了一个头,退了出去。 第63章 时间紧迫,牡丹筵在清谈会前两天举行。 原本长公主计划牡丹筵放在清谈会之后,那时才是牡丹开得最好的时候。 现在为了压朱见春的消息,把牡丹筵提前,为牡丹筵准备的那些牡丹还没开放。 世家勋贵想做什么事,不必考虑太多,千金万两投掷下去,各地的牡丹像潮水一般送入京郊皇庄。 顾琼为了牡丹筵激动得昨晚都没睡好,侍女桑芽正在为她上珍珠粉,以遮盖眼下的黑眼圈。 顾玉从外面进来,接过桑芽手上的活,拿起黛粉就要为妹妹画眉。 妹妹笑弯了眼睛:“哥哥,桑芽好不容易给我画好的妆,可别给我弄坏了。” 顾玉道:“不会。” 下笔平稳,没几下,顾琼就照向镜子,里面装着两个十分相似又截然不同的人。 坐着的那位凤眼微弯,长眉若柳。 站着的那位凤眼上挑,不笑时自带一股清冷矜贵。 顾玉就听妹妹笑道:“‘走来窗下笑相扶,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’,以后的嫂子可有福了。” 她也是一笑,打开妹妹的梳妆台,一个钗一个簪地给她试戴。 她喜欢给妹妹打扮,就像是她在给自己打扮一样。 最后选定了四蝶纷飞银步摇,配上鹅黄色的绢花,身上穿着一水杏黄的齐腰襦裙,清新俏丽。 顾琼揶揄她道:“今日哥哥的衣服倒是换了个颜色,可是为了吸引漂亮的贵女?” 顾玉低头看了看,早上穿衣服时,想到君泽之前笑她穿一天到晚一身绿,便报复似的穿了个暗红绣银线的骑装。 其实穿上她就有些后悔了,凭什么自己穿个衣服也要被那人嘲笑。 犹豫了几下还是没换回来,倒显得她因这句话多纠结似的。 带上顾琼到了京郊的皇庄,自有接待贵人的侍从引路进去。 江南学子大半都未娶亲,成群结队过来。 虽然明面上贵子与学子不做区分,但是侍从很有眼力见,两方人引向不同的场域。 皇庄里各处都是雍容华贵的牡丹,许多珍稀品种被随意摆在路边。 真正的重头戏在筵席上,听说今年培养出了“冠世墨玉牡丹”,现在被黑布遮盖着,等会儿会揭开供众人赏玩。 一个侍从头顶着一盆花路过,脚被绊了下,那盆花直直向她们砸来。 顾玉凌空一脚把那盆花踢飞出去,转头问道:“琼儿,没事吧。” 顾琼摇摇头。 那个侍从身子一歪,擦着她的衣服摔了下去,而后跪地请罪道:“小的无心之失,贵人赎罪。” 顾玉看了他一眼,没有过多怪罪。便带着妹妹走了。 松阳遥遥看到这一幕,心里泛酸,不由转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表哥君泽。 刚好听他道:“顾玉看着娘们唧唧的,身手倒是敏捷。” 松阳满头黑线,货比货得扔,哥哥比哥哥更得扔。 要是那盆花砸的是她,君泽表哥别说帮她踢飞了,不捂着肚子笑话她蠢就够了。 再看顾世子,跟她妹妹说话那么温和,满脸微笑如春水消融。自家表哥一副好相貌,偏偏长着一张气人的嘴。 想到之前答应过顾玉的事,松阳迎面走向她们。 顾玉看见松阳,下意识想闪躲,又生生止住,有些话总要说清楚的,她在现代遇到过很多海王,都是有了女朋友或者妻子,还跟其他女孩藕断丝连。 她不齿这种行为,也不想让松阳的一颗心错付给她。 松阳三步并两步过来,凑近了看到她们两人相似的容貌先是愣了一下。 又对顾琼道:“这位便是顾家姐姐吧。” 顾玉跟妹妹介绍道:“这位是松阳郡主。” 顾琼点点头,她对松阳有印象,在金带河的楼阁上,见到这位肆意张扬的女孩,令她颇为震撼。 松阳屈膝行礼:“我是来给顾姐姐道歉的,是我不对,不该在知道董长茂有婚约的情况下还跟他纠缠不清,望顾姐姐见谅。” 顾琼吓了一跳,她早就对董长茂死心了,反而对这个松阳郡主很有好感,觉得她活出了女子另一种姿态。 顾琼赶快去扶她:“郡主言重了,也多亏了郡主,才让我视清董长茂的面目。” 松阳有些惊讶,她做的事不太光彩,已经做好了被顾琼这个苦主奚落的准备,要不是因为想博得顾玉好感,她也不会来道歉,意外道:“你真这么想?” 顾琼点点头。 松阳脸色明媚起来,道:“那就好,你不知道,那天我把董长茂抽得可惨了,他躲都没处躲,最后跳到河里,成了落汤鸡。也算是替你出气了。” 顾琼被松阳感染,眼睛也弯起来。 松阳忽然扭捏道:“我能不能跟你哥哥说几句话。” 顾玉看到妹妹眼里迸发出八卦的光,在心里叹口气,这丫头,怕是又在想让她找嫂子的事。 顾琼很有眼色道:“我先去一边,哥哥,郡主你们慢聊。” 说完就脚步轻快去一旁赏花。 顾玉看着眼前的松阳,已经猜到了松阳的目的。 果然,听松阳酸溜溜道:“听说顾世子新收了一门美妾,日子过得好不自在。” 她有心断了松阳的念想,说出来的话很是残忍:“岚烟是个很好的姑娘,我很喜欢,打算等她有孕了,就抬她做贵妾。” 松阳因为顾玉纳妾难过了好久,甚至抱着她可能是被岚烟赖上的想法,现在听她亲口说出她有多喜欢岚烟,更是满腔委屈无处诉。 小声骂道:“你们男人果然都一个样,有了妻子还不够,再把一个个女孩纳进门,左拥右抱,好不潇洒,又有谁知,与人共事一夫的苦。不公平,太不公平了。” 松阳说着说着,眼泪就掉了下来。 顾玉一时间手足无措,没想到这个时代,还有人能说出这么先进的话,松阳简直是女性平权之光。 她不想打击松阳这种平权积极性,只好道:“实不相瞒,我对岚烟姑娘一往情深,若有可能,我愿终身不娶,只此一人携手到老。” “哎呀呀,没想到顾世子还是个痴情种啊。” 看到扫把星从松阳身后摇着扇子走来,顾玉眼皮一跳,看来今日又要倒霉了。 君泽缓缓从后面走过来,继续道:“我还当顾世子穿这一身红是来招蜂引蝶的,没想到顾世子已经对家中美妾情深不渝。松阳啊,你跟顾世子玩玩可以,还是别费心思了。” 扫把星果然一张嘴就没好话说,顾玉心里跑过一万匹马。 什么叫招蜂引蝶?什么又叫玩玩可以? 松阳心里的小鹿刚撞死在顾玉身上,就被毒舌表哥奚落,臊得满脸通红。 她特地穿了一身淡青色的衣服,因为她觉得顾玉喜欢这个颜色,到了才知道,顾玉换了一身银红,想到之前顾玉还骗她说今天不来,不就是为了躲她吗? 费心思迎合顾玉,倒显得她自作多情。 就像表哥说的,这心思,不费也罢。 松阳故作毫不在意,道:“好啊,以后有机会,我来跟顾世子玩玩。” 顾玉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,这话就是放到现代来说也是十分惊世骇俗。 “不愧是我的表妹,拿得起,放得下,玩得花。顾世子貌比潘安,松阳你跟她玩玩可一点都不亏。”君泽继续补刀。 顾玉急了,她可一点都不想跟松阳玩玩,道:“王爷自己风流自己的,别教坏了松阳郡主。” 君泽摇着折扇走近她,欠揍地说:“本王的表妹,本王想怎么教就怎么教,不劳顾世子费心。 牡丹筵开始的时间差不多了,侍从们正在引导男子和女子分开,她没来得及嘱咐些什么,就看见妹妹跟着侍从走了。 松阳见状也要走,不知为何,顾玉心头猛地一跳,忽然萌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。 这种预感并不是扫把星带来的那种,而是一瞬间的窒息、恐惧。 仿佛会有灾祸发生。 她赶紧对松阳道:“我妹妹没怎么出过门,还望郡主在女席那边多照看她点。” 第64章 松阳急匆匆走了,不知道有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。 松阳虽然娇蛮,但是为人坦诚直率,妹妹要是跟在松阳身边,她能放心些。 顾玉转头,撞进君泽一双冰冷的眼睛里,不知为何心底一寒。 “顾世子表面光风霁月,实则诡计多端,卑劣无耻,一边对松阳说出那些伤人的话,一边还要让松阳替你照看妹妹。” 顾玉难堪地转移视线,抬步就要走。 她知道自己这样做很不道德,只是妹妹在贵女间没什么交际,怕她面对那么多陌生人害怕,所以厚着脸皮请松阳照顾她。 她也察觉到,扫把星护短得很,五皇子也是,松阳也是。 自己每一次耍心机,都被这人看得一清二楚,被他骂是应该的。 “怎么不反驳了?呵,承认了?”君泽抓着她的胳膊,质问道。 顾玉一双平淡无波的眼睛跟他对视,淡淡道:“王爷说得没错,我为何要反驳,还请王爷离我这诡计多端,卑劣无耻之人远些,告辞。” “你!”君泽也不知为何,心里腾起一股无名火来。 顾玉从他手里抽出胳膊,就转身走了。 没有人喜欢被骂,她更不想成为诡计多端,卑鄙无耻之人。 可在孤儿院的时候,她就知道,在弱肉强食的世界,凭借单纯、善良、光风霁月等教科书上美好的品德是活不下去的。 很小她就学会伪装自己,装乖扮可怜她做得太多了。 甚至有一次,她为了多拿到一小块儿蛋糕,咬破舌头挤出泪来,博取院里阿姨们的同情。 长大后,她买过很多昂贵精致的甜品,但那块儿劣质奶油蛋糕的香甜她始终忘不掉。 剥开一层层皮,她都弄不明白,真正的自己是什么样。 或许就如逍遥王所说,诡计多端,卑劣无耻才是她的底色。 幸好上天让她穿越过来了。 否则在那个孤独的世界,她都不知道她最终会变成什么样自私冷血的怪物。 春日的阳光正灿烂,她本来心情也不错。 但是扫把星的责骂,让她瞬间陷入一股低沉的情绪中。 下一秒,后衣领就被抓住,她脚下没站稳,往后仰去。 然后又是一拉一拽,她整个人被一双大手抵在身后的墙上。 “你干什么!”顾玉瞪着眼,低吼道。 去他妈的低沉,她现在只想杀了眼前这人。 君泽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,他就是生气,就是不想看顾玉冷淡如水的眼神,仿佛她下一刻就要抛下所有,跳入无尽深渊。 可是看到顾玉满脸怒气对他说话,他心里那团火又被浇灭了。 这才像个凡夫俗子应该有的鲜活样子。 见扫把星凑得这么近,又一句话不说,顾玉气冲冲道:“你究竟想干什么,放开我。” “本王就是想知道,你装着这样一颗卑劣心肠,为什么要提出清谈会,为什么要派人去接近朱见春,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。” 说完君泽就后悔了,明知刚刚顾玉是因为自己骂她才成了那副样子,现在又没忍住说出难听的话。 他其实是想问,为什么不反驳,你明明不是这种人。 可是话到嘴边就变了味儿。 他一阵懊恼,甚至想道个歉,再说点软和的话缓和一下他们的矛盾。 顾玉怒极反笑:“我卑劣?王爷别忘了,松阳郡主之所以缠上我,王爷可是功不可没。您为了一时乐子,能把亲表妹推到我这卑劣之人身边,又能有一副什么好心肠。” “你!”君泽嘴上向来不饶人,现在少有的语塞。 他在松阳问他“顾世子可有心上人”时,真的没想那么多。 因为松阳的性子很是洒脱,男人于她而言就像衣服,换来换去,没想到自家表妹竟然真的栽到顾玉身上了。 顾玉把他两只大手掰开,略略整理了衣襟就走了。 心里不停骂道:扫把星,君狗,煞笔,脑残,神经病... 牡丹筵就要开筵了,人群骚动得很,顾玉跟着人流走,胳膊再次被人拉住。 “顾贤弟,你今天穿这么好啊。”高怀惊讶道。 顾玉下意识皱眉,清谈会将至,该打探的消息也都打探好了,是时候告诉高怀自己的身份了。 高怀没给她说话的机会,从手上的小盒子里找出一朵嫣红色的花来,二话不说给她插到鬓边。 嘴里还说着:“这朵花正好配顾贤弟的衣服,好看,真是好看。” 顾玉赶紧看看四周,众人都往里面走,还没人关注她。 刚要把花拿下来,高怀又捉住她的手,一脸憨厚问道:“顾贤弟这是做什么?可是嫌这朵花不好看?不然我再给你换一朵。” 顾玉知道江南人有春季在耳边插花的风俗,男女皆是如此。 高怀是把她当做江南人,看她耳边空着,理所当然给她戴上。 高怀还喋喋不休道:“这次来参加的几个同窗,还以为能在皇庄里摘花带上呢,可你看,皇庄的花都太名贵了,谁敢下手。 还是我有先见之明,从外面摘了一盒,前边还有几个人没戴呢,我先给他们送过去,你等会儿来啊。” 说着高怀就挤进人群,一下子不见了。 顾玉落在人群之后,旁边刚好有个小水潭,她鬼使神差地临水照花。 自己都愣了一下,她以前也是个爱美的女孩,男人当太久了,从鬓边这朵花里找回了一丝陌生又熟悉的女子娇美。 但她不敢多戴,看了一眼后就摘下来扔到水里,水面上泛起一圈圈涟漪。 她不知道这一幕被君泽看了个正着。 君泽的手紧握成拳,靠在墙上,心里再次泛起焦躁的情绪来。 刚刚一个陌生男人竟然给顾玉耳边插花,最离谱的是顾玉没拒绝,反而在人走后沾沾自喜地去照水。 想到顾玉对所有人都可以很和煦,唯独在他面前,要么冷着一张脸,要么就是隐忍怒火。 君泽心里的不痛快到达了极点。 果然是个娘娘腔,真给男人丢脸。 还有,那个嫣红色太俗气了,跟顾玉一点儿都不搭。 君泽不知想到了什么,转身去了花房。 花房里的牡丹都是各地送来的珍稀品种,君泽不懂这些,在一堆花里蹚来蹚去。 左挑右挑找不到顺眼的。 忽然他被一个黑布遮住的花盆吸引住了。 君泽走出花房没多久。 一个侍女进来抬花,看到满地的残花一阵腿软,她赶忙往里走,掀开黑布。 顿时瘫坐在地。 完了完了。 长公主备下的压轴牡丹“冠世墨玉”被人偷走了。 第65章 侍女匆匆赶到长公主身边,小声道:“公主,‘冠世墨玉’不见了。” 长公主扶在椅子上的手握紧,皱着眉头问道:“什么叫不见了。” 侍女战战兢兢道:“被人偷走了,还踩坏了十几盆花。” 长公主看着越来越多的人集聚,沉声道:“等会儿先把姚黄魏紫搬上来应急,你们暗中去寻,我倒要看看,是谁那么大胆敢在我的牡丹筵上偷花。” 侍女擦擦冷汗,弓腰走了。 随着牡丹花一盆盆摆上来,皇庄四处弥漫着淡香。 已经有些贵女写出了诗词,被侍女誊抄下来到空白的画轴上,陆续有男子前来和诗。 大多都是江南学子,想在京都贵女面前展示自己的学识。 京都的贵公子们都在场上走马射箭,蹴鞠投壶,玩得酣畅淋漓。 顾玉置身在热闹之中,不知道为何,明明春光灿烂,她总有一种脊背发凉的感觉,像是被毒蛇盯上,环顾四周,也没有发现异常。 望向女席,她眼力极好,远远看到妹妹身边围着几个贵女,在低头说话,看样子她们相处得很融洽。 可能是她多虑了,妹妹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娇弱,这么多人陪着,不也应对自如。 顾玉不知道的是,顾琼是被许多贵女围着问她家哥哥的喜好。 顾琼本来还有些忐忑,毕竟她是实打实的“老姑娘”了,跟一群十五六岁的小女孩们相处,很害怕自己会被孤立。 没想到刚过来,这些小妹妹就蜂拥而至,在她们的言谈中,顾琼明白了,一个个都是冲着哥哥来的。 她们一边跟自己聊天,一边还不断往哥哥那边看。 饶是她有心帮哥哥相看女孩,听她们叽叽喳喳,也有些招架不住。 一个贵女忽然道:“你们看,是孙家三小姐。” 顾琼看去,一个粉衣女孩正小步走向她哥哥。 旁边一个贵女道:“她要干什么,天哪,她往顾世子那里去了。” 又有个贵女道:“真不害臊。” 排在后面的一个贵女眼珠一转,趁着她们还在义愤填膺,悄悄退了出去,往顾玉那边走。 顾玉听到不远处赛马场上传来一阵阵欢呼,那里似乎在组局比赛射箭,还有人压了注下去。 她不免感叹,京都哪里射箭不比这里宽敞,看来春天到了,大家都很躁动,想在贵女面前展示自己的马上风姿。 还没感叹完,就有一个穿着俏粉色的小姑娘小跑着过来,塞给她一个小纸条,就小跑着走了。 顾玉展开一看啼笑皆非,少女情怀总是诗。她手上这首小诗遣词用句都是绝佳。 只是送给她,注定糟蹋了一片心意。 紧接着,又一个女孩过来,这女子更为直接,拔下头上的绢花就塞到她手里。 她赶忙拒绝:“多谢姑娘美意,只是在下心有所属,不敢承姑娘的情。” 那女孩目光盈盈,正想说什么。 忽然,顾玉耳畔一阵疾风袭来,她下意识躲闪,一个软趴趴的东西就斜插在她的发冠上。 顺着那个方向看去,扫把星手里拿着弓箭,骑在马上,背后是姹紫嫣红的大好春光,风扬起他的头发,更显得他风流俊逸。 不过这风流俊逸被他欠收拾的表情削减不少。 君泽遥遥开口道:“顾世子,不跟我们一块儿走马射箭,在一群女孩儿间摆弄花草,算什么男子汉。” 顾玉恼羞成怒,把头上的东西拿下来,发现是一朵红得近黑的牡丹,当即气得把花摔到地上踩碎。 一旁忙着找“偷花贼”的侍女看到这一幕,差点跪下。 几十位顶尖花匠精心培育近十年才得了这么一朵冠世墨玉,现在被顾世子踩得稀巴烂。 君泽眼神扫过正跟顾玉献殷勤的女孩。 那女孩看到这位传闻中,把户部尚书之女骂到上吊的煞星,连顾玉都顾不上了,赶紧跑走了。 顾玉冷眼看着扫把星骑马过来,绕着她走了一圈。 不知道这人又在憋什么坏水,一个东西向她丢了过来。 她赶忙接住,是把弓,就听君泽挑衅道:“比比?” 顾玉还来不及拒绝,君泽就骑着马扬尘而去。 她被马蹄踏出的尘土呛地咳嗽。 远处又传来一阵欢呼,君泽射中天上的飞雁,穿目而过。 顾玉小声吐槽了句:“无聊。”就要转身离开。 君泽夹紧马腹,一个倒挂金钩又随手捞起一朵花,随手捋去花叶,用鱼线缠到折断了箭头的箭木上,再次搭上弦向顾玉射去。 耳畔再次袭来一阵风,顾玉侧过身子躲过。 人群又是一阵喝彩。 还有完没完了! 她的气性被激了上来。 走到一旁的司马官那里,让司马官给她牵来一匹马。 她翻身骑上,御马往赛场而去。 没有注意到背后,从马房侧面走出来一个人,他脸上裹着黑纱,露出的两个眼睛泛起阴狠。 顾玉到了马场上才发现是萧行之在组赌局。可谓把商人本性展现地淋漓尽致。 她骑马到萧行之面前,道:“萧行之,把你所有的注都压我赢。” 萧行之抬头,有些犹豫:“顾玉,虽然咱俩关系好,但你对上逍遥王,行吗?他今天还没败绩。” 萧行之身后一堆国子监的同窗纷纷压上逍遥王。 顾玉气结,扬起马鞭作势要抽他。 萧行之赶忙道:“压压压,我全压你,舍命陪世子。” 顾玉策马入场。 卜洛成周地,浮杯上巳筵。斗鸡寒食下,走马射堂前。垂柳金堤合,平沙翠幕连。不知王逸少,何处会群贤? 走马射箭是大禹朝历来就有的风尚,国子监也开设有“御”和“射”两科。 走马射箭的难处在于要一边在马上颠簸,一边瞄准靶心。 对视力、臂力、平衡力等都是巨大考验。 赛场中间摆着三个靶子,骑一圈下来射一箭,射中任意一个靶子就算通过一轮。 箭射得越靠中心,得分就越高,原本一组有八九个人参与,轮过几圈后,就只剩下顾玉和逍遥王。 两人你不让我我不让你,比分咬得很紧。 侍从不断从靶上取箭下来,喊着分数。 萧行之觉得自己比场上的两人还要激动,要知道在场十之八九的人都是把注下在逍遥王身上,万一顾玉赢了,他的本金能翻个八九倍。 第66章 高怀也跟着人群过来看热闹,惊讶道:“那不是顾亦真吗?怎么在走马射箭?” 真不是高怀大惊小怪,实在是顾玉给人的印象就是文弱书生。 边上一个官宦子弟看到高怀耳边的花,就知道这是个江南学子,语气傲慢道:“什么顾亦真,这位是镇国公府的顾世子顾玉,清谈会就是他提出来的。” 高怀惊讶地瞪眼,老天爷呀,他竟然跟镇国公世子称兄道弟这么久。 长公主听到侍女说冠世墨玉是被儿子摘了,还用箭射到顾世子的发冠上,顿时坐不住了,匆匆赶到赛场。 只见场上两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纵马驰骋,你来我往,潇洒快意。 耳边不断有人传来欢呼,她的眉头却越皱越紧。 一些贵女听到这边的动静,纷纷凑了过来。顾琼夹杂在其中,也紧张地看着场上的比赛,替哥哥捏了一把汗。 伴随着“嗖嗖嗖”的声响。 箭一支支射入靶心,她们弱不禁风的小心脏也跟着微颤。 松阳见状,直接把腰间的玉佩拽下,拍到桌子上,对萧行之道:“我买顾世子赢。” 萧行之一看,上好的铀岩玉镂空雕刻亭台楼阁,不说玉种,就是这雕刻技艺都价值千金。 他不禁牙酸,顾玉这位爱慕者也太大方了吧。 有些外向的女孩都来下注,不过她们早就听闻逍遥王恶名,纷纷把注下在了顾玉这里。 萧行之是来者不拒,趁顾玉骑马过来还大喊一声:“顾玉,好多姑娘都压你,你可要争气啊。” 顾玉被这嗓子吼得手上一颤,一支箭擦着中心靶的靶边射去。 没中。 比分瞬间拉开。 顾玉恨不得攥着萧行之的衣领骂他。 她一点都不想要这种桃花,能不能让那些贵女都回去。 君泽策马追过来,道:“顾世子,你可要加把劲儿了。” 然后越过她,向前奔去。 顾玉咬咬牙,看着场外越来越多贵女集聚,额头上渗出汗来。 要速战速决了。 再一次驶过箭靶,她从背后抽出三支箭来。 萧行之眼尖,惊讶地站了起来,大声道:“是三箭齐发!” 三箭齐发十分讲究技巧,手上要稳,眼力要准,胯下的马也要在射的时候拉停。 春风微起,发丝拂过顾玉的脸颊,在场诸人都屏住呼吸,紧张地盯着她。 前面的君泽也调转马头,看着顾玉的动作。 勒马瞬间是她唯一的机会,风停了,她的心跳均匀极了,万事俱备。 她把弓横了过来,三支箭穿插在四指间,瞄准靶心,手下用力,三支箭齐齐射出,在空中各自分散,分别射入三个不同的靶心。 全中了! 人群沸腾起来。 文可安定江南学子,武可弯弓三箭齐发,镇国公后继有望了。 顾玉看了逍遥王一眼,嘴角勾起,眉毛微挑,仿佛在用表情告诉他:比赛结束了。 君泽觉得顾玉的表情就像个奸计得逞的狐狸,红色骑装衬得她面若桃花。 这才是少年郎应有的意气,沐浴在阳光下,顾玉整个人洋溢着勃勃生机。 他脸上不自觉荡开笑意,夹紧马腹,继续策马疾驰。 “我压五百两,赌逍遥王赢。” 这个情况下,顾玉赢得比赛已经是板上钉钉了,怎么还有冤大头押逍遥王赢。 萧行之抬头,一个身着冰蓝色对襟窄袖长衫的男子正微笑着,把五百两银票放在桌上。 萧行之赶紧把银票收起来,道:“买定离手。” 莫哲彦看着桌面堆放的赌注,那些贵女们一过来,压顾玉的人很快就超过了逍遥王。 他毕竟是逍遥王的幕僚,跟在逍遥王身边这么多年,对逍遥王的能力还是很有自信的。 萧行之对他散发出的迷之自信不解,问道:“难不成王爷也能来个三箭齐发?” 莫哲彦嗤笑一声:“‘三箭齐发’算什么?” 萧行之心道:你就吹吧,有本事你也来个三箭齐发,小样。 吐槽归吐槽,他还是把视线转到场上。 此时君泽已经策马行过一圈,来到靶子跟前,马还在向前奔跑,他把手上的弓弦拉成满月。 顾玉在远处看得一惊,那把弓被扫把星使蛮力拉扯,已经超出了它的承受能力,弯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,弓身几近断裂。 难道他要一箭破靶! 顾玉拉马缰的手一紧。 场上的箭靶是用浸泡过冷水的粗麻绳缠绕而成,用钉子嵌入厚实的熊皮,异常坚韧,能将靶心射穿之人,手上没有千钧之力是万万做不到的。 本来她就因为萧行之那一吼错失了一箭,如果扫把星把靶子射穿,她连下一个三箭齐发的条件都没了。 败绩已成定局。 顾玉皱起眉头,没有再比下去的必要了。 扫把星手劲儿大,箭头准,她要输了。 若她能有破靶之力,还能将剩下的两靶射穿,扳回评分。 可她是个女人,不得不承认,天生在力气上比不过男子,且她从小练的都是灵巧柔韧功夫,断没有破靶的千钧之力。 真晦气。 好不容易冲动一回,还输给扫把星了。 果然还是要离他远点。 场上烈马长嘶,君泽手上用力,额头青筋暴起。 瞄准。 射出。 “噌”一声。 短促的劲风带动他耳边的头发。 利箭破空而去。 莫哲彦一拍手掌,大声喝彩:“一箭破靶,王爷威武。” 然而下一秒,他脸上激动的表情就一寸寸石化。 只见那支箭以迅猛速度射出,擦过靶边,直直嵌入挂着靶子的木桩上。 众人听到莫哲彦一句“一箭破靶”,都屏住呼吸,见证奇迹。 可看到结果大失所望,纷纷唏嘘出声。 萧行之发出一阵爆笑:“哈哈哈,一箭破靶,王爷威武,好生威武。” 莫哲彦的脸色难看极了。 随即他不知道又想明白了什么,摇头一笑。 顾玉看到这一幕,抿抿唇,她怎么看不出来扫把星在放水。 只是猜不透扫把星脑子里这是为什么。 故意用激将法激她比赛,又选择输给她。 输了她固然失望,但是赢得不彻底,也让她丧失快感。 她拉着马缰,就要往回走。 但胯下的马却不听命令。 其实刚刚她勒马三箭齐发后就察觉到自己的马有些焦躁不安,一直驰骋着不太明显。 现在停了下来,愈发不受自己控制。 在场子另一头的君泽看到顾玉拉着马来回踢踏,还以为她是想多风光一会儿,不肯下场。 不由大笑起来,扬声道:“顾世子,赢了我就这么高兴吗?不然咱们再比一场?” 下一秒他就笑不出来了。 顾玉骑着马,猎猎红衣,迎风飒飒,横冲直撞向他奔来。 第67章 “顾世子惊马了!” 人群中不知谁喊出来一声,马场周围瞬间乱作一团。 君泽见顾玉飞速奔来,连忙拉着马缰掉转马头。 可是来不及了,顾玉的马直接撞上他马的马臀。 二马相撞,同时发出嘶鸣。 君泽的马也惊了。 两匹马一前一后疯狂奔驰。 顾玉压低身子,紧紧握着麻绳,看到马场周围乱作一团,用尽手上力气把马头拉向一边。 不能冲到人群中去,只能往外走。 她骑着疯马跨出赛场围栏。 幸好今日的皇庄设在京郊的小山坡上,上了山坡,那里林木众多,能够在一定程度上逼停疯马。 但代价也显而易见。 山林里到处都是荆棘灌木,她骑着疯马驶过,不断有树枝和荆棘擦着她的脸和身子。 疾风灌满耳朵,脸上身上都是被荆棘挂出的伤口,她丝毫不敢放松,这个时候如果摔下马,就是不被马蹄踩死也要摔个粉身碎骨。 她不断在心里默念:冷静,一定要冷静。 顾玉脸色苍白,就算她再冷静,也抵不过生死面前的恐慌。 两条夹紧马腹的腿已经僵硬酸痛。 不能停。 不能停。 要等到疯马跑累减速,她才能找机会跳下来。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紧紧拉着马缰,抱紧马身。 背后君泽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:“顾玉!顾玉!” 君泽的马虽然受惊,但是不至于癫狂,他骑着马一路追着顾玉疾驰,看着她几次差点被马甩下来,心都跳到喉咙里了。 他手上没拿马鞭,只能用腰间的端方狠狠砸了一下马背。 胯下的马吃痛跑得更快了。 不能让顾玉继续这么下去了,往山上跑固然能让马的速度降下来,但是越往上断崖越多。 到时候跌下来不死也残了。 顾玉也深知这一点,费力地拉着马缰,可是越拉马叫得越惨,跑得越快。 她很快反应过来问题出在马缰上,只能松开马缰,死死抱住马脖子。 这时耳边传来一声大喊: “放手——” 她处于极度紧张的状态,听到这话脑海里紧绷着的那根弦瞬间断裂。 下一秒,她就被一股巨大的冲击从马上带倒。 世界在她眼睛里不断颠倒翻转,五脏六腑仿佛错位了,浑身都是细细密密的疼痛。 可是想象之中骨折的剧痛却没有传来。 君泽沉重的身体把她压倒在灌木丛里,她瞪大了眼睛,有一瞬间的迷茫。 君泽艰难地从她身上撑起来,身下的人发丝凌乱,满脸是被荆棘刮破的血痕。精致的五官皱得像个面团。 他刚想问一句:你还好吧。 下一刻就被顾玉翻身压上,脖子被她的双手牢牢钳住。 他本来为了救顾玉耗费了很大力气,现在一口气没缓过来,就被她扼住了脖子。 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,喉咙里的空气越来越少,没想到顾玉看着纤瘦,手上的劲儿这么大。 他气血上涌,呼吸不了,憋得满脸通红,看着顾玉发红的凤眸。 是杀气! 顾玉竟然要杀他! 他刚刚不顾危险把顾玉救下来,转眼这娘娘腔就要对他下死手。 什么诡计多端的狐狸,分明是个以怨报德的白眼狼。 他把手握成拳,重重给了顾玉的肚子一拳。 顾玉再次闷哼一声,身体因痛蜷缩,手上不自觉泄了劲儿。 他马上把顾玉摁在地上,脸着地,把她的双手反剪,膝盖压在她背上。 空出另一只手薅起顾玉的头发,把她的脸拽过来,看着她的眼睛,骂道: “他奶奶的,老子刚刚救了你,你竟然要掐死我?” 顾玉脸被他按到地上时,吃了一嘴杂草,现在呸了一声,把草吐出来。 这在君泽看来,是她对自己挑衅的表现,气得他直接往顾玉嘴角打了一拳。 尽管他刻意收着力,顾玉嘴角还是不可避免地青了一块儿,大概磕到了牙齿,还渗出一点儿血来。 顾玉怒火中烧,不断扭着身子反抗,大声道:“放开我。” 君泽咬牙笑着说:“放开你来杀我吗?就凭你这细胳膊细腿?也不自己掂量掂量。” 顾玉眼里的火几乎要喷出来,怒道:“分明是你要杀我!” 君泽气急,恨不得再给她一拳:“老子要杀你的话,为什么刚刚冒险救你,跌了一身泥,弄出一身伤不说,还险些被你掐死。” 顾玉愣了一下。 今天扫把星特别反常,先是激将法要跟她比走马射箭,又故意输给她。 她马惊时,下意识觉得是扫把星做了手脚,为了让她去不成江南,或者为了趁机杀了她。 所以抱着拉他一块儿死的心态撞上他的马,让他的马也惊了。 没想到扫把星一路追来,竟然是要救自己。 落地的瞬间,她感觉到扫把星随身带着的端方硌着她的腰间,怕扫把星用端方杀她,就先下手为强。 没想到他压根就没打算要她死。 细细想来,这人虽然嘴巴欠了点儿,似乎真的没做过伤害她的事。 “怎么不说话了?嗯?反应过来了是不是。”君泽道,手上还死死压制住顾玉。 顾玉垂下眼帘,这种情况下,她的确不知道该说些什么,满腔怒火霎时消失,她干巴巴道:“你先放开我。” 君泽看着她狼狈的样子有些心软,但一想到刚刚这人差点掐死自己,就不肯轻易放过,说道:“叫声爷爷来听,说爷爷饶命,求爷爷放开。” 他以前在军中生活过,听多了兵痞子骂人,现在怒气上涌,自然怎么难听怎么说。 顾玉低垂着眼,她现在的确有些心虚,只好道:“你先放开我,我再叫。” 君泽手上把顾玉控制得更紧,道:“你把我当三岁小孩儿哄呢。” 顾玉浑身是伤,尤其是肚子上被打的那一拳,扫把星压在她身上一使劲儿,她就疼得厉害。 不由紧皱眉头,嘴里溢出一点痛吟。 君泽看她这样子实在可怜,就气鼓鼓地把她放开。 顾玉踉跄着站了起来,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。 看着山林里杂草丛生,她老实巴交道:“我们该怎么回去。” 君泽圈起两根手指放在嘴边,用力吹了个口哨。 他那匹马竟然踢踢踏踏跑了回来。 君泽翻身上马,居高临下到:“我骑马回去,你跟着跑回去。” 就在这时,顾玉心口忽然一阵窒息的剧痛,她忍不住弯下腰,心跳得厉害。 妹妹,是妹妹出事了。 君泽不知她这是怎么了,自顾自道:“除非你求我,我就带你一块儿回去,否则我可不能保证这山林里有没有吃人的野兽。” 他虽然嘴上这么说,心底明白,以顾玉的性子,不可能为了快点儿回去就跟他低头服软。 谁知,顾玉眼底猩红,面无血色,仰头对他道: “求你。” 君泽一瞬间收敛了脸上所有表情,对她伸出一只手。 “上马。” 第68章 顾玉坐上马背,后背紧贴君泽的胸膛。 下山的路也不好走,但是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,一路披荆斩棘往皇庄的方向冲。 君泽只觉怀里的顾玉瑟瑟发抖,问她:“究竟发生了什么。” 顾玉在脑海里迅速思考着今日发生的种种,声线颤抖着问道:“皇庄的马匹是谁负责的。” 君泽像是想到了什么,目光一凛,沉声道:“太仆寺卿董大人。” 太仆寺卿为九卿之一,主掌皇朝车马。 太仆寺卿董大人还有一层身份,董长茂的父亲。 顾玉脑海里闪过无数可怕的念头。 尽管她穿越过来,依然是坚定的无神论者,但此刻在心里不停祈祷着。 漫天神佛啊。 一切罪孽因她而起,所有报应都该是她来承受。 千万,千万不要连累到妹妹。 ... 赛场惊马之后所有人都尖叫着,混乱着,拥挤着。 顾琼被人群挤得站都站不稳,仍然想快点出去找人救哥哥。 她凄凄惶惶,茫然无措,看到远处长公主正指挥着人马追上。 她刚想跟上去,一个带着黑纱围帽,看不清脸的司马官就拉了她的袖子一下,小声道:“小的是世子派来的,三小姐别担心,世子另有安排,您随我来。” 顾琼直觉这人不太对劲儿,并不相信他的话,反而往长公主的方向走去。 那个司马官拿出一个香囊道:“这是顾世子给小的的信物,她说您见到就相信了,万不能惊动旁人,会坏了世子计划。” 顾琼接过一看,正是她给哥哥绣的青竹香囊,忙道:“哥哥真的没事吗?” 司马官道:“无事,这里太乱了,请您随我来。” 顾琼忧心忡忡地跟着这个司马官走出人群。 路上她反复确认:“哥哥真的没事吗?会不会受伤?为什么没跟我说这件事?” 那司马官原还敷衍着,等到了一处了无人烟的厢房,他把黑纱小围帽掀开,露出一张布满伤痕的脸。 正是董长茂。 他浑身的鞭伤还未好,尤其是脸上那一道深可见骨。 那天被人抬回家,醒来略一思索就知道,他是中了顾玉的圈套。 他名声尽毁,脸上有疤不能入仕为官,彻底成了一枚废子,连他父亲都不肯帮他讨回公道,嫡母更是对他冷嘲热讽。 他从前途无量的长子,变成了人人唾骂的畜生。 而造成这一切的顾玉,因为清谈会名声大噪。 没有人替他讨回公道,那他就自己讨回来。 他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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