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5章
再惦记一个马上要成家之人。” 松阳掩着面,但是眼珠子滴溜溜转,君泽一看她这样,就知她不会老实,道:“收起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,也别想着有朝一日你能当顾玉的正妻。” 松阳跺着脚道:“凭什么我不能!我长得漂亮,身份高贵,孙采薇都能逼得顾玉娶她,我为什么不能,我也要找圣上赐婚,圣上宠我,一定会同意的。” 君泽道:“你要是敢这么做,我打断你的腿!” 松阳道:“啊啊啊啊,你根本不是我哥,人家顾世子对妹妹予取予求,你就会骂我恐吓我!” 君泽道:“你要觉得顾玉好,就去认顾玉当干哥哥,但是我告诉你,嫁给她,你想都别想。” 松阳气得跳脚,道:“我就要!我就要!” 君泽道:“京都但凡长得好看的,未成婚、未有婚约的男子随你挑,一个不够,那就两个三个四个,喜欢谁就去抢,我给你兜着底,唯独顾玉不行。” 君泽当着松阳的面对端亲王府的仆役道:“告诉舅舅,近些日子看管好松阳,尤其不许她到顾世子面前。” 君泽直接让人驾起马车,绝尘而去。 松阳气不过,在地上捡起石头,就朝君泽马车砸去。 听到车壁发出“砰一声”,君泽也用手砸了一下车壁,发泄心里的郁气。 第205章 顾玉跟着宫女来到乾清门,依然是又高又长的甬道,一个个宫女看见她都自觉把头垂下。 这时,不远处众星捧月般伺候着一个人,带领顾玉的宫女是贵妃宫里的掌事姑姑茯苓,她小声提醒道:“顾世子,是皇后娘娘。” 顾玉微微皱眉,之前同心膏一事闹得很大,圣上分明已经厌弃了皇后,才半年多的时间,皇后便复宠了吗? 茯苓道:“顾世子,现在皇后娘娘的气焰嚣张得很,我们绕道走吧。” 顾玉点点头,可是刚转身,身后就来了一个宫女把她们叫住,语气倨傲道:“顾世子安好,皇后娘娘遣奴婢来问,为何您遇见娘娘的凤驾,不去见礼。” 眼看躲是躲不过了,顾玉只好过去。 到了皇后跟前,顾玉便明白了皇后复宠的原因。 皇后又怀孕了,看肚子月份不小。 那个在景秀宫,因为奶嬷嬷之死哭晕过去的皇后娘娘已成过眼云烟,眼前的皇后因为怀孕粉黛未施,可是通身的雍容华贵令人不敢直视。 她正坐在花丛中晒太阳,一应宫女太监小心候着,一个眼神便有人跪在地上替她捏腿,微微张口,便有宫女送入一颗葡萄,然后拿上好的丝帛替她擦拭嘴角。 顾玉跪在地上与她行礼,道:“臣见过皇后娘娘,皇后娘娘万福金安。” 徐皇后微微抬起下颌,一个宫女就伸出手,用丝帕接住她吐出来的葡萄核。 徐皇后缓缓道:“顾世子好大的架子,见了本宫也不过来请个安,转身就走是什么道理。” 顾玉道:“臣不敢不敬皇后娘娘,正要过来,娘娘的人便来请了。” 徐皇后只说了一句“巧舌如簧”,也不叫起。 她们之间的仇恨太重,这是意料之中的刁难,她说多了,被皇后扣上一个顶撞的帽子也是吃不消,默默跪着,不再替自己申辩。 圣上子嗣艰难,皇后娘娘这一胎还是嫡子,想必格外看重,没人敢去质疑皇后的做法,否则惊动龙胎,谁都承担不起。 鹅卵石的道路硌得顾玉膝盖生疼,顾玉在心底叹口气,风水轮流转,现在转到皇后头上了,她不得不低头。 只是待会儿传到阿姐那里,阿姐怕是免不了一阵心疼。 京都已经入秋,太阳惨白,凉风阵阵,顾玉的身姿依然挺拔如竹,不卑不亢。 徐皇后看着顾玉那张脸,恨不得食其肉,饮其血,祥嬷嬷的死状犹似在眼前,可偏偏要忍耐着。 徐家不中用,狄家也不中用,派出去那么多死士,都没能让顾玉跟君泽死在路上。 现如今顾玉带着平叛的大功回来,她只能用这种不入流的方式,隔靴搔痒般解一解心头恨。 正想着,顾玉微微抬头,恰好与她对视了一下,那双凤眸与昭贵妃如出一辙,让她想拿刀狠狠剜了去。 她一时气不顺,对身边的宫女道:“天热,去给顾世子擦擦汗。” 这天气哪儿热,顾玉也没有出汗,皇后这是给她惹祸呢。 她是“外男”,进入后宫本就不易,若真让皇后的宫女给她擦了汗,传出去难免惹人诟病,哪怕是在众目睽睽之下。 那宫女迟疑了一下,还是拿起手帕躬身过去。 顾玉微微侧首递给茯苓一个眼神,茯苓当即会意,截住了那个宫女的动作,跪下道:“顾世子是贵妃娘娘的弟弟,擦汗这种小事,不敢劳烦皇后娘娘的身边人,奴婢来。” 茯苓是景秀宫的掌事,年岁不小,不必忌讳那么多,拿着手帕一点点给顾玉擦着额角并不存在的汗液。 徐皇后缓缓道:“看来本宫因为有孕在身,由昭贵妃暂代宫务,她倒是偷奸耍滑,把你们管得一塌糊涂,现如今连本宫的话都不听了。既如此,本宫只能辛苦给贵妃收拾烂摊子,思雪,宫里不尊上令的惩处是什么?” 皇后身边的思雪道:“回娘娘,轻则掌嘴,重则打入慎刑司。” 徐皇后道:“既如此,那就赐掌嘴二十吧。” 茯苓跪在地上道:“皇后娘娘恕罪,奴婢绝无不敬之心。” 徐皇后道:“思雪,还愣着干什么?” 思雪上前,扬起手就要打茯苓的耳光。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怒喝,道:“住手!” 转头看去,正是昭贵妃,思雪一愣,但扬起的手还是重重给了茯苓一耳光。 顾玉听着一声脆响,双手下意识握成拳,转眼一看,茯苓的脸霎时肿了起来。 这一巴掌打的不只是茯苓,还有阿姐的脸面。 昭贵妃怒冲冲走了过来,到了皇后跟前,又压下了火,对皇后行礼道:“臣妾见过皇后娘娘,不知妾身的弟弟和宫女哪里做得不好,惹到了皇后娘娘,娘娘可以明示,妾身现如今掌管宫务,定当严加管教。” 徐皇后坐在软椅上,与站着的昭贵妃对视,二人剑拔弩张,谁也不让谁,一众宫人低着头,不敢多说话。 皇后道:“昭贵妃暂管宫务,管得人人不知后宫的主子是谁,一个见了本宫就绕道走,一个把本宫的话当耳旁风。” 昭贵妃道:“皇后娘娘言重了,宫里谁人不知您才是后宫之主。玉儿,茯苓,可有此事。” 顾玉开口道:“臣刚要过来与皇后娘娘见礼,便被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请了过来,绝无不敬之心。” 昭贵妃道:“原是误会,皇后娘娘不会与你计较的,你先起来吧。” 徐皇后只是掀了掀眼皮,没有阻止。 顾玉站了起来。 昭贵妃又对茯苓道:“你呢?” 茯苓道:“奴婢方才不敢劳烦皇后娘娘身边的人,便自作主张为顾世子擦汗。” 昭贵妃道:“自作主张?茯苓你好大的胆子,竟敢忤逆皇后。” 茯苓道:“奴婢,求贵妃娘娘责罚。” 昭贵妃道:“你既知错,便回去罚抄宫规十遍,明日交给皇后娘娘过目。” 茯苓道:“奴婢遵命。” 一旁的徐皇后听到她们主仆一唱一和脸都绿了,道:“还是昭贵妃有本事,一来就让这个贱婢认了错。” 昭贵妃道:“臣妾本事再大也不及皇后娘娘。皇后娘娘若无要事,臣妾便带弟弟先回了。圣上虽然特许臣妾的弟弟入宫,但她毕竟是外男,便不在皇后娘娘这里闲耗功夫了。” 第206章 昭贵妃说完,也不等皇后允许,便带着顾玉和茯苓回去了。 徐皇后紧紧抓着思雪的手,指甲嵌入思雪的皮肤,思雪也不敢喊疼,小声道:“皇后娘娘,就这么让她们回去吗?” 徐皇后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,冷冷道:“不然呢,本宫又没有一个刚立功回来的弟弟。” 稍微难为一下也就罢了,闹大了,传到圣上耳朵里,怕是要惹得圣上不满。 徐皇后压抑着恨意,不够,这点折辱远远不够,祥嬷嬷的死,非要她们姐弟二人血债血偿不可。 思雪不敢说话,谁不知道徐皇后的娘家兄弟一个比一个庸碌,全靠着徐皇后和上一辈撑着。 徐皇后道:“圣上赐婚,孙采薇只是侧妻,正妻的名额还没定下来,是吗?” 思雪道:“是的。” 徐皇后道:“去徐家旁支挑一个得用的姑娘,送入宫来,与本宫解闷。” 思雪看了一眼皇后娘娘,大约猜到了皇后的意思,便道:“是,娘娘。” 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 昭贵妃走在前面,面色铁青,一路回到景秀宫,对茯苓道:“你先回去好好上药,晚点来领赏。” 茯苓道:“是,娘娘。” 昭贵妃把顾玉带进屋子关上门,先是一点点摸着顾玉的身体,哽咽道:“江南一行有没有受伤?” 顾玉道:“没有,还算顺利。” 昭贵妃让顾玉坐着,小心卷起她的裤腿,顾玉的皮肤白皙,跪在鹅卵石的道上被磕得一片红紫。 昭贵妃把手心搓热,小心揉上去替顾玉推开瘀血,垂泪道:“都是阿姐没用,你九死一生回来,还要受那贱妇的折辱。” 顾玉不在意这个,握着她的手道:“阿姐,皇后怎么会怀孕?” 顾玉少与怀孕的妇人接触,只看得到皇后的肚子大,看不出具体月份,瞧着时日不短。 昭贵妃闷声道:“禁足前怀上的,现如今已经快七个月了,她倒是好运道,后宫这么多受宠的年轻嫔妃怀不上,偏偏她生完九皇子没两年,又怀上了,圣上格外重视。” 顾玉在心里叹口气,这后宫的起起落落实在难以捉摸,原以为因为同心膏一事,圣上不说彻底厌弃了皇后,也要冷落几年,谁知一个未出世的孩子,又把皇后从谷底拉到顶端。 顾玉有些无力。 昭贵妃道:“她怀着孕,宫权还是在我手里管着,瞧圣上的意思,短时间内是不打算放权给她。只是她禁足出来,像是变了个人。 往日她处处学孝悯皇后的体贴周到,贤良淑德,现如今大概是仗着皇嗣在身,后宫无人与她争锋,便张狂跋扈起来,处处与我作对。 圣上嘱咐过我,不要与她计较那么多,我便刻意回避着,今日应当是她提前打听好你要来见我,特地去堵你的。” 顾玉抱着阿姐单薄的肩膀道:“阿姐的处境愈发艰难了。” 昭贵妃道:“我现在养着六皇子跟八公主,又握着宫权,一时不怕她什么。只是长此以往,终究不是个办法。” 顾玉心里堵,先不说皇后在后宫多年,根基稳固,无法轻易下手,单说阿姐若是在执掌宫权期间,让皇后滑了胎,她自己也落不了好。 所以阿姐不但不能下手,还得好好护着皇后这一胎。 原以为从江南回来,一切该柳暗花明的,不想皇后有孕,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。 五皇子,六皇子,九皇子,三方势力相互制衡。 原本五皇子和六皇子入了南书房,先于九皇子一步,可是现今皇后再度有了身孕,皇后一派的势力大增。 唯恐五、六皇子之间鹬蚌相争,让皇后一派渔翁得利。 前路晦暗,该怎么走,顾玉一时无解。 顾玉道:“五皇子、六皇子在南书房如何?” 昭贵妃道:“有圣上亲自管教着,两人都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,五皇子脾气收敛了许多,六皇子...” 昭贵妃叹了口气:“六皇子还是老样子,让人看不透,有时我都觉得,是不是我们弄错了,郑源朗之死与他无关,是我们把一个小孩子揣摩得太可怕了。” 顾玉道:“我也希望是我们弄错了,只是既然有疑点,就不可掉以轻心。” 昭贵妃抚摸着自己的肚子道:“可惜我不能有孕,后宫也没有其他孩子。” 顾玉知道皇后有孕多少刺激到阿姐了,正想安慰她,一个宫女走了进来,道:“禀贵妃,八公主说中午在德妃娘娘那里吃烤肉,让您不必等她。” 提到八公主,昭贵妃因为不能有孕而阴郁的心情明朗了些,面容也柔软下来,道:“知道了,烤肉不好克化,你给她备好消食的茶饮。” 那宫女应了一声,便退了下去。 顾玉道:“八公主彻底养在阿姐这里了吗?” 昭贵妃点点头,道:“杨美人七月份的时候去了,我便把小八接了过来。小八聪明伶俐,你德妃姐姐喜欢得紧,天天带着她疯玩。 宫中寂寞,你德妃姐姐一家子武将,她也不例外,偶尔教小八一些拳脚功夫,说女孩子会点功夫可以强身健体,以后也不怕被欺负。 小八学得像模像样的,扎马步站桩什么的,我看着都累,她居然能坚持下来,小八这孩子,跟小太阳似的,太讨人喜欢了。” 顾玉想到之前在庭院里见到八公主踢毽子的情景,若有所思地眯着眼。 昭贵妃连喊几声,才让顾玉回神。 顾玉小声道:“阿姐,你知道先帝曾经夸赞过长公主,若长公主是男人,大禹朝后继有望矣。” 昭贵妃心头一跳,道:“你莫非想?” 顾玉看着昭贵妃的眼睛,郑重地点点头。 昭贵妃叹口气道:“太难了,这条路太难了,长公主铁血手腕,都没能做到。” 顾玉道:“长公主没做到是因为先帝的子嗣太多了,且个个不是省油的灯。小八不一样,五皇子和六皇子各有缺陷,九皇子年幼,我们大有可为。” 昭贵妃还是蹙着眉头,道:“历来女子倍受世人鄙薄,想要做成这开天辟地的事情,谈何容易啊。” 顾玉道:“我知道不容易,若是圣上还能再添子嗣是最好不过的,若是除了皇后那一胎,真就没有了,我们得做两手准备。六皇子实在难以把控。” 第207章 昭贵妃扶住了额头,道:“玉儿,皇子跟公主的教养不一样。” 顾玉小声道:“有阿姐,还有我,我们一步一步来,无路可走时,只能自己创造路了。” 昭贵妃沉默了一瞬,道:“那便试一试吧。” 顾玉道:“嗯,我与阿姐一起。” 顾玉在心底庆幸阿姐并不古板,她今日的想法可谓惊天动地,在大禹朝历史上,有太后执政的先例,可万万没有类似于武则天那样的女帝先例。 而她想走的这条路,是要制造一个传奇,静下心来想想,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,觉得难如登天。 可她真的是被逼得无路可走了,今天皇后让人打茯苓的那一巴掌像一把刀子,深深扎进了她的心口。 她不在的这半年里,还不知道阿姐是如何在皇后的气焰下忍气吞声。 若有朝一日,九皇子登基,顾家满门,绝不会有好下场。 五皇子登基亦然,君泽虽与她有过命的交情,可是皇权争夺中,最忌讳的就是感情用事。焉知他今日在意你,明日就因为什么不在意了,人心难测,不能赌。 六皇子更不用说了,国子监的糕点,郑源朗的死状,小小年纪心机深沉至此,长大后还了得? 未来的事谁都说不清,姑且当她年少轻狂吧,总要趁着自己还有心力搏一搏,坐以待毙,只有死路一条。 昭贵妃道:“对了,你这次从江南回来,圣上可有提到你的婚约。” 想到那个自苦的孙采薇,顾玉面色凝重地点了头,道:“圣上已经安排了礼部给我挑日子了。” 昭贵妃叹了口气,道:“圣上当众赐婚,不可拒绝,不可和离,你是女子,她亦是女子,你们成婚,可如何是好。” 顾玉道:“我从江南带回来一个貌美女子,已经纳为侍妾了,她知道我的身份,以后便只能以她来当宠妾灭妻的借口。孙采薇...” 顾玉顿了一下,想起孙采薇说过的“只求在世子的后院有一处容身之地”,但愿如此。 顾玉道:“我会好好照顾她,锦衣玉食,荣华富贵,都可以,但更多的,我给不了。” 昭贵妃道:“真是孽缘,好好的女孩子。” 不知这个女孩子是说她,还是说孙采薇,亦或者说了她们两个。 事到如今,只能感叹一句造化弄人。 顾玉笑着道:“阿姐,不提这些烦心事了,圣上已经承诺我,趁着今年的秋祀,为我提前荫封了。” 昭贵妃并未因这句话而开心起来,她暗自拭去眼里的泪花,道:“你还笑,以后你怕是一天安生日子都没有了。” 顾玉道:“我怎么能不笑呢,春风得意马蹄疾,一日看尽长安花,似我这般年少有为的世家子弟可不多了,阿姐偷着乐吧,以后你在后宫,我在前朝,我们一起把镇国公的门楣撑起来。” 昭贵妃把眼里的泪憋回去,默默抱住顾玉,道:“好,我们一起。” 若有可能,顾玉真想就这般抱着香香软软的阿姐抱一天。 可宫里的探视时间有限,她要把该做的都做了,便放开手道:“阿姐,你在后宫暗中帮我打听一个人。” 昭贵妃问道:“谁?” 顾玉道:“一个叫崔柳的太监,若是打听不到就算了,但一定不要让人察觉到你在打听他。” 昭贵妃察觉到一丝不祥,问道:“你为何与宫中人扯上关系?” 顾玉自然不可能把神女教那些危险事说给阿姐听,不然阿姐又是一阵揪心。 可昭贵妃岂会容她蒙混过关,把一个蒲团扔到地上,道:“你给我跪下。” 顾玉无奈,还是逃不过阿姐的眼睛,她随即撒娇道:“我的膝盖都这样了,阿姐舍得让我跪嘛。” 昭贵妃半是怒火半是心疼道:“你是不是又冒险了?” 顾玉道:“没有,我还有这么好的阿姐,怎么舍得冒险,我都是量力而行。” 昭贵妃气不过,又不舍得骂顾玉,只是假模假样地掐了顾玉几下,最后顾玉还是笑嘻嘻滚到了她怀里。 昭贵妃道:“我帮你打听打听,但你给我记住,下次不许这般冒险。” 顾玉听话道:“知道了知道了,我的好阿姐。” 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 走到宫门口时,顾玉恰好撞见绍无极进宫,圣上曾特许他携武器进宫,现在他被停了职,一身便装,可背上的重剑让他身上的肃杀感不减。 通宁县一别,他身上的煞气又重了一些。 白日看来,脸上那道长长的疤痕尤为可怖,想到他坑杀的两万多叛军,顾玉下意识避开他,低着头靠着墙边,让他先行。 等他目不斜视地走过,顾玉才转身离开,可没走两步,就觉得一道视线落在自己的后背上。 顾玉下意识回头,竟看到绍无极也正回头看她,鹰视狼顾之相,让顾玉心头一凛。 接触到顾玉懵懂的眼神,绍无极很快转过头去,脚步铿锵地继续往宫里走。 顾玉暗自舒了口气,被杀神看一眼,真是让人不寒而栗。 回到马车上,郦若跟她复述了刚刚发生的事,想到松阳郡主,她也是颇为头疼。 这个小妮子跟她表哥一样张扬恣肆,做事不计后果,但愿她娶了孙采薇后,松阳能有所收敛。 郦若怀里的小黑狗朝着顾玉嗷嗷叫,顾玉把狗抱进自己怀里,伸手撸着它的毛。 郦若道:“这狗是顾世子要送给家人的吗?” 顾玉眼底闪过一丝痛苦,缓缓道:“是啊,不知道她肯不肯收。” 郦若第一次见顾玉有这种无助的表情,一时也为她的小心翼翼而难过,安慰道:“狗狗如此可爱,她一定肯收的。” 顾玉道:“但愿吧。” 烽火连三月,家书抵万金,在江南这么长时间以来,她只收到过姨娘寄来的信,字字句句充斥着对她的叮嘱和挂念。 嫡母外冷内热,没寄信过来她没多想。只是妹妹... 没有只言片语,让她十分难过。 第208章 在给姨娘的回信中,顾玉问到妹妹的状态,姨娘说在逐渐变好,可依然不敢见男人。 那件事对妹妹的伤害太大,顾玉无数次痛恨自己没有护好妹妹。 临去江南那场梦里,依稀记得妹妹过来对她说“哥哥,睡一会儿吧。” 不知半年没见,妹妹是否还愿意见她。 随着马车的车轮向镇国公府驶去,顾玉的心愈发不能平静,直到停在了家门口,顾玉深深体会到什么叫近乡情更怯,不敢问来人。 郦若见车停了,便问道:“是到了吗?” 顾玉垂眸道:“到了,下去吧。” 顾玉刚下了马车,苏姨娘就提着裙子,从大门里快步走出来,拉着她的衣袖哭道:“我的玉儿,这些日子,可担心死为娘了。” 顾玉微微一笑,道:“我回来了。” 她越过姨娘看其他人,出来接她的,不仅没有她最挂心的妹妹,连嫡母都没出来。 她的笑容逐渐黯淡下来,问道:“妹妹呢?母亲呢?” 苏姨娘想到顾琼,也是有些难过,道:“你妹妹久不见你,有些怕生,不肯出来,过段时间就好了。” 顾玉知道苏姨娘在安慰她,强撑着笑意,道:“好,不过母亲怎么也没来,她是身子不爽利吗?” 这么久没有寄信给她,现在她回来了,也没有第一时间来见她。 母亲虽然严厉,但是从小到大,一些不着痕迹的关爱不少,不应是这样的。 苏姨娘也不明白为何大夫人不出来,自从顾玉被抱到大夫人那里后,她虽然吃醋顾玉不似顾琼那般亲近自己,但是看大夫人把顾玉教得很好,也就彻底撒了手。 顾玉在江南平叛,光是听着就觉得胆战心惊,现在九死一生回来,大夫人不出来接一接,的确不合理。 这时,大夫人身边侍女上前道:“世子,大夫人说您稍微歇一歇,就到祠堂去找她。” 顾玉心有不安,道:“好,我等会儿就去。” “顾玉。” 一声呼喊让顾玉的身体有些僵硬,转头看去,一个熟悉的男子从人群中走出来。 他一袭雪白的直襟长袍,腰间挂着一块儿上好的青玉,舒眉浅笑,两腮一对浅浅的梨涡,像是春日的阳光融化到人心底。 顾玉被他的到来打了个猝不及防,道:“小冷大夫,你怎么回来了?” 冷流低垂眼眸,长而密的睫毛投射出一道鸦青色的阴影,他像是被这话伤到了,惨然一笑道:“我在国公府长大,不能回来吗?” 顾玉也察觉到自己的话不妥,道:“我不是这个意思,只是忽然见到你,有些意外。” 冷流道:“许久不见了,你先忙,等忙完,我们好好叙旧。” 顾玉道:“好。” 苏姨娘道:“先进府吧,” 顾玉进去后,把郦若拉到身边,对苏姨娘道:“这是郦若,我从江南带回来的侍妾。” 苏姨娘一惊,瞪着眼睛看顾玉。 顾玉抚上苏姨娘的手,示意她安心,道:“姨娘放心,她家世清白,我们知根知底。” 苏姨娘见顾玉心里有了章程,也不再多言,道:“知道了,回头让人给她安排一个院子。” 顾玉道:“就听风院吧,离我近一些。” 听风院紧挨着顾玉的慎独院,苏姨娘隐约猜到顾玉的打算,便让人带着郦若过去。 安排好郦若,顾玉抱着狗径直到了妹妹的芳汀院。 依然是桑芽来开的门,顾玉道:“琼儿呢?” 桑芽看着顾玉期许的神色摇摇头,意思是顾琼虽然知道顾玉今天回来,还是不肯出来见一面。 顾玉难掩失落,把怀里的小狗交给她,道:“这狗是送给妹妹的,如果她喜欢,就留下,起个名儿养着。” 桑芽道:“是,世子。” 顾玉问道:“琼儿最近如何?” 桑芽道:“先前不肯见人,后来松阳郡主来找我们小姐,小姐碍于身份,见了松阳郡主,没想到二人性格相差甚远,但是意外地聊得来,小姐如今变得开朗了许多。” 听到这,顾玉一时不知该怎么对待松阳。 顾玉道:“你回去告诉妹妹我很想她,若是可以,隔着帘子,或者隔着门,我跟她说说话。” 桑芽犹豫了一下,还是过去请了顾琼出来。 门关着,顾玉听到了一阵轻巧的脚步声,她知道是妹妹来了。 顾玉道:“琼儿,我给你寄回来的那些信,还有江南的邸报你都看了吗?我在江南,帮一些女子立了军户,虽然人不多,但这是我们迈出去的第一步。 你不知道她们多勇敢,本来都是相夫教子、绣花纺织的妇女,但是上了战场,都忍着恐惧,帮一个又一个战士缝补伤口... 另外,逍遥王在江南砸了大半的贞节牌坊,看似荒唐,实际上是不忍看那些丧夫的女人一辈子守着冰冷的石头度过...” 门里无人说话,顾玉自言自语了许久,把该说的都说完了,顾琼还是没有出来。 顾玉道:“妹妹,这个世道在逐渐变好,虽然只有一点点。姨娘和桑芽说,你也在逐渐变好,我很高兴。好了,我该说的都说完了,我先走了,下次再来跟你说话。” 顾玉转身走了,身后的院门忽然打开,顾玉眼睛一亮。 却是小黑狗叼着一个荷包跑了出来,顾玉蹲下,从它嘴里拿出来,绣的是几支针脚细密的青竹,与她在牡丹筵上丢的那个很像。 顾玉摸索了一下,郑重地放进怀里,这次的荷包她再也不会弄丢了。 推着小狗道:“回去吧。” 这只小狗很通灵性,摇着尾巴,又从门缝里挤了进去。 顾玉怀着心事走入祠堂,上次来这里,她受了家法,祠堂外林木森森,大白天也少见阳光,一排排蜡烛在昏暗的祠堂内跳跃着。 大夫人跪在父亲的灵前,双手合十不知在念什么,她的身影孤独而寂寥。 “你回来了。”大夫人开口道。 声音沙哑,像是被风干已久的枯木,只要稍稍用点力,就能折断。 顾玉心头的不安更加浓郁。 第209章 她缓步走进,跪在嫡母旁边的蒲团上,小声道:“母亲,我回来了。” 大夫人眼里只有镇国公的牌位,道:“这一路,还好吗?” 顾玉道:“母亲不转头看看我,怎知我好不好。” 然后顾玉见到了一个几乎陌生的嫡母。 她面容悲痛,眼角挂着未干的泪,两鬓苍苍,眼神空洞,仿佛老了十几岁,似乎下一秒,她就要随父亲镇国公而去。 顾玉觉得这样的嫡母很陌生。在她的印象里,镇国公府的大夫人一直是端庄的,严肃的,连面对她与阿姐流露出的慈母仪态也是克制的。 她原本是泾阳季家培养出来的嫡女,一举一动像是都是尺子量出来的,听说年轻时被许多贵女奉为端庄的模范。 顾玉小心翼翼问道:“母亲,您怎么了?” 大夫人闭上眼睛,把泪水都憋回眼睛里,勉强对顾玉露出一抹笑,可是那笑比哭还难看。 顾玉道:“母亲是身子不舒服吗?可要我把冷大夫叫来看看?” 大夫人摇摇头,哽咽道:“没什么,母亲只是看你这么争气,有点感怀。” 顾玉的心落下去一点,大概是她从江南回来,马上要袭爵,让母亲有些感慨吧。 顾玉道:“我在江南立了功,圣上说可以趁着秋祀,恩许我大礼荫封。” 尽管她十分克制了,但语气里不可避免地带着一丝自豪,和一丝想要得到夸奖的渴望。 大夫人听罢并未觉得开心,内心反而更加沉痛,她抚摸上顾玉的肩膀,又抚上顾玉的眼睛,道:“我的儿,你辛苦了。” 顾玉第一次被嫡母这么亲昵地对待,用脸颊蹭了蹭嫡母的手掌,道:“母亲,不辛苦。” 大夫人道:“我看了邸报,你在通宁县苦守许久,是绍太尉及时增援了,救下了整座城池。” 想到她那段被叛军逼得近乎疯魔的日子,顾玉犹豫了一下,还是点了点头,道:“当时情况很危险,幸好他来得及时,逼退了叛军。” 大夫人喃喃道:“及时吗?” 顾玉在心里叹气,怎么能说及时呢,她与君泽在通宁县闹出那么大动静,朝廷援军早该过来了。 可是非要等到她们实在是撑不下去了,把圣上生母淫秽后宫的传言扩散出去,援军才肯加快脚步。 但那经历过于危险,她既然活着回来了,就不欲多说,平白惹得嫡母忧心。 顾玉道:“还算及时。” 大夫人看着顾玉,像是要透过她的眼睛去看另一个人,道:“幸好你活着回来了。” 顾玉觉得今天的嫡母很不对劲,道:“母亲,您今天到底怎么了。” 大夫人张了张嘴,还是没把那件事说出口,道:“我想你父亲了,你的眼睛最像你父亲,都是丹凤眼,我最喜欢的就是你父亲的眼睛。” 哪怕是苏姨娘,都会时不时抱怨她父亲死得太早。可是作为镇国公府的大夫人,母亲很少提起。 父亲顾钧益在母亲这里像是一个禁忌,不是不想提,而是一旦提起,徒惹悲伤。 顾玉道:“父亲不在,我会一直陪着母亲。” 大夫人叹口气,道:“来,给你父亲磕个头,若你父亲在天有灵,看到你这般出息,一定很欣慰。” 顾玉正面父亲镇国公顾钧益的灵位,郑重地磕了三个头。 而后顾玉对嫡母道:“母亲,祠堂阴凉,您身子骨不好,我扶您回去吧。” 大夫人摇摇头,道:“我想再跟你父亲说说话,你先回去吧。” 顾玉道:“好吧,母亲你也不要久待。” 顾玉从祠堂走后不久,冷大夫佝偻着身体,也到了祠堂,问道:“大夫人,您告诉世子了吗?” 大夫人跪伏在地,泣不成声,哭道:“我说不出口,我怎么说得出口,你看她的肩膀那么单薄,却要撑起整个镇国公府,我亏欠她的已经够多了,怎么忍心告诉她。” 冷大夫只是长长叹了口气。 大夫人心里的悲痛与愧疚在此刻决堤,道:“她抱到我身边时,才那么大一点儿,我眼睁睁看着她磨灭天性,变成男孩的样子,今年她还不到二十岁,她也是个女孩儿啊。” 冷大夫道:“大夫人,顾世子年龄不大,但是沉着稳重,她会明白的。” 大夫人依然摇头,道:“她当然会明白。她从小就懂事,无论我让她做什么,她都会听话去做,从不喊苦,也不喊疼。她把整个人都交给了镇国公府,可是我呢,我除了给她一个又一个的担子,让她咬着牙受着,我又给了她什么呢?” 冷大夫道:“大夫人是打算放弃了吗?” 大夫人的哭声越来越痛,冲着灵位悲鸣一声:“国公爷。” 冷大夫道:“大夫人,您既然放不下,那么此事总要有人去做的,您做不了,我也做不了,唯有大小姐和世子能做。其实大小姐才是最适合的人选,当年您因为心软,不肯告诉大小姐,现在便只能落在世子身上。” 大夫人几乎要哭死过去,她死死捂住心口,道:“我不是人,我是畜生,我舍不得自己的女儿,却让别人的女儿去做。” 冷大夫道:“世子不是别人的女儿,她是镇国公的女儿。” 大夫人哭泣不止。 冷大夫道:“大夫人好好想想,我先回去了。” 没走两步,大夫人就道:“再等等,她才刚从江南回来,刚刚还因为圣上的赞许有些雀跃,让她松口气吧。” 冷大夫按耐下心里的痛楚,顾玉也是他看着长大的,跟着她在药炉学医,小小的个头,摇头晃脑地背诵汤头歌。 她从小就知道,自己的路不好走,所以抱着技多不压身的心态,什么都学一点儿,总因自己没有学医的天分唉声叹气。 这样好的孩子,放在谁家都是要被千娇百宠的,可是在镇国公府,却被人逼着长大。 冷大夫道:“好,二十年都等得了,不差再等些日子。” 冷大夫走了,大夫人还在祠堂里哭泣,如杜鹃啼血,声声哀怨。 另一边顾玉舒舒服服洗了个澡,擦着头发出来时,落雁过来道:“世子,小冷大夫过来了,可要见一见?” 第210章 想到两年前二人不欢而散,顾玉顿了一下,道:“让他稍等一等,我马上出去。” 顾玉把头发一点点擦干束好,出去时,冷流已经喝了三杯茶了。 看到顾玉,他微微一笑,两腮的梨涡让他看起来毫无攻击性。 两年未见,顾玉一时不知该说点什么,道:“小冷大夫,你的亲生父母找到了吗?” 冷流摇摇头道:“没找到。” 出去找亲生父母本是借口,他的父母既然抛弃了他,他自然不会再回去找。 顾玉却哪壶不开提哪壶,道:“那你还要出去找吗?” 冷流收起笑意,颇有些受伤地看着顾玉,眼里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春江水雾,道:“顾玉,你是想再把我赶出国公府一次吗?” 顾玉瞬间缴械投降,道:“怎么会,我还是那句话,你从小生活在国公府,这里就是你的家,你什么时候回来,我都欢迎。” 这话顾玉在两年前说过。 那时的冷流少年心性,一腔爱意不吐不快,暗地里多番对顾玉表示倾慕,可是顾玉心如磐石,次次残忍拒绝。 直到大夫人有一次把顾玉叫到房间里,告诉她,想与镇国公府结亲的人越来越多了,得想个办法搪塞。 与此同时,大夫人还提到了国公府的后嗣传承。 顾琼在苏姨娘那里养着,女德女戒背得滚瓜烂熟,还有与董长茂的婚约在身,于是这个重担便落到了顾玉头上。 在大夫人看来,孩子父亲最合适的人选,非知根知底的小冷大夫莫属。 大夫人以为顾玉跟冷流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,不会过于抗拒。 孰料不管大夫人和冷大夫怎么劝,顾玉就一句话:“我还未入朝,此事不急。” 怎么能不急,等入了朝,顾玉若是怀孕就不像现在这么好隐瞒了。 她们不知道的是,顾玉是一个现代人,她深谙这个时代女子生育的危险。 那时她才17岁,她惜命,她觉得自己起码得拖到25岁,身体各项指标发育成熟,并且在朝堂有一定话语权了再说。 最后还是大夫人松了口,说可以等,不过希望她试着跟小冷大夫培养感情。 顾玉严辞拒绝,说:“孩子的父亲是谁都可以,就他不行。” 大夫人,冷大夫,冷流都不懂这句话的含义。 顾玉不想解释太多。 她的想法太超前,说出来会把她们吓到。 顾玉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,第一次忤逆嫡母,甩袖出门。 正撞上在外偷听的冷流。 17岁的冷流脸上还带着稚气,他事先已经听懂了大夫人的暗示,满含希望过来,却听到了顾玉毫不留情的拒绝。 他眼角有些微微泛红,颇为无措地抓着顾玉的衣袖问道:“为什么谁都可以,就我不行。” 顾玉一言不发,径直离开。 年轻的小冷大夫不甘心就这么放弃,也不甘心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为别人生孩子,依然默默表达着自己的爱意。 他自以为顾玉内心还是个女子,渴望女子漂亮的衣裙,便想要在顾玉生辰之际送她一身衣裙。 于是用来抓药的手捏起了绣花针,偷摸跟着府里的绣娘学制衣,废了好大功夫,才把衣服做好。 那是一件青黄交织的碧霞云纹留仙裙,衣袖里侧,被他偷偷绣了玉、流二字。 隐秘的小心思让他害怕顾玉发现,又期待顾玉发现。 他希望自己是看到顾玉穿女装的第一个人,也是唯一一个。 他无数次幻想顾玉穿上这件衣服的样子,一定如清水芙蓉,空谷幽兰。 但与此同时,府里兴起小冷大夫爱慕顾三小姐的传闻,原因无他,府里适龄的姑娘只有顾三小姐。 做衣裙这样贴身的东西送女孩子,本就与礼教不合,他又是以冷大夫徒弟的身份寄居在镇国公府,一来二去,传言就难听起来。 顾琼遇事只知道惶恐落泪,他一个男子住在国公府里,本就不太方便,现在又闹出这种闲话。 顾玉此人于感情上天生淡薄,唯把亲人看得比自己的命都重要。 此事一出,她先是雷厉风行地处置了一批嚼舌根的仆从,而后揪出罪魁祸首。 看到药庐里那未成形的衣裙,不分青红皂白,就拿剪刀就开始剪。 他拦住顾玉说明真相,那衣裙不是做给顾妹妹的,而是给她的。 他以为顾玉听到后会稍微动容,可他再抬头,看到的是顾玉更加冷冽的眼眸。 如三九寒天的雪,如悬崖上经年不化的冰。 “非要我把话说明白吗?我不喜欢你,你做的这一切只会让我感到困扰,给我平添麻烦。” 他愣愣地放开了手,由得顾玉把他耗费无数个夜晚做成的衣裙剪了个粉碎,与衣裙一起粉碎的,还有少年热忱的心。 顾玉连这衣裙的样子都不看一眼,就成了一堆碎布线头。 冷流最后一次鼓起勇气,告诉顾玉,他是真的喜欢她,从小到大,不曾变过。 冷流的表白让顾玉反思,自己的话是否还不够狠,于是用语言再次化作刀子,活生生扎进冷流的心口。 “小冷大夫久在药庐,不曾见过关山的月,塞北的雪,大漠的黄沙,江南的烟雨,所以才会觉得我好。不如多出去走走,就会发现天下女子,可爱者众多,我不过是其中最无趣的那个,不值得小冷大夫倾心相付。” “你这是在赶我走?” “你可以这么认为。” “你究竟是因为我的存在让顾妹妹惹上流言才赶我走,还是因为不想听从大夫人的吩咐而赶我走。” 顾玉沉默以对。 冷流苦笑出声,其实究竟哪个原因又有什么区别呢? 在他的生命里,只有冷大夫和顾玉二人而已,他拼尽一切,想要留住顾玉。 可在顾玉的生命里,还有大夫人,苏姨娘,姐姐妹妹,他是最微不足道的那个人。 近二十年的相处,比不过顾妹妹几滴眼泪,比不过大夫人的几句催促。 顾玉不想顾妹妹惹上不相干的流言,不想让大夫人的心思落空,只能来赶他走。 原来他一厢情愿的感情这般廉价。 年少人的真心易付,可是傲气同样不容许被这么轻巧地吹散了。 他当即收拾东西,连夜动身。 第211章 一方面是赌气,人家要赶你走,你还赖在这里做什么,顾玉的话已经够难听了,但他依然相信,顾玉还能说得更难听。 另一方面也是想逃离这样冷淡如霜的顾玉,试试是否能像她说的那般,走过千山万水,然后发觉顾玉真的无趣至极。 大概是见他去意已决,顾玉终究还是来送了他,半真半假说:“你从小生活在国公府,这里就是你的家,你什么时候回来,我都欢迎。” 他知道自己如果这时候说不走了,顾玉就会立马换上那副冰冷的面孔。 于是扔下一句“虚伪”,就躲进马车,投入山水中去。 可惜啊,他看了关山的月,塞北的雪,大漠的黄沙,江南的烟雨,不期而遇了许多可爱的女子。 但那个本应过尽千帆,觉得无趣的人,始终在他心里挥之不去。 他不想回来的,他想继续走下去,直到放下顾玉为止。 他的脚步终止于接到大夫人的那封信。 冷流从回忆中走出来,道:“我这两年走过的地方很多,见到的人也很多,的确如你所说,是我以往目光狭隘,错把鱼目当珍珠。” 顾玉不觉得自己被贬为鱼目有什么不好,反而欣慰道:“看来出门历练历练是对的,你终于长大了。” 冷流觉得可笑,明明他跟顾玉是一样的年纪,可是从小到大,顾玉总一副过来人姿态哄他。 不过他确实长大了,知道了一味倾泻真心,反倒会把顾玉越推越远。 顾玉既然喜欢看他放下,那他便表演放下给顾玉看。 比起两年前冷若冰霜的顾玉,现在他们的相处,已经让他很知足了。 纯真老实的小冷大夫,在外行医两年,别的没学会,骗人的手段倒是学了不少。 听了小冷大夫的话,顾玉一瞬间回到了在药庐的日子,撕去了二人之间那层看不见的隔膜,道:“这些年你都去了哪里?可有发生什么趣事?跟我说说。” 顾玉也想了无牵挂地出去走一走,看一看,但是事情太多,似乎永远也抽不开身。 冷流就像一个久别重逢的朋友那样,跟顾玉讲述了一路上的见闻。 他去的地方很多,遇见的人许多,还见到了无数从书里学不来的疑难杂症。 顾玉道:“所谓读万卷书,行万里路正是如此,小冷大夫,你以后的医术一定不比冷大夫差。” 冷流道:“我不敢跟爷爷比。” 话总有说完的时候,顾玉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,道:“小冷大夫,你别多想,我就是想问问你,你为什么突然回来了,不是计划再去岭南走一遭吗?” 冷流认真道:“是大夫人传信给我,说你要成婚了。” 想到两年前母亲的打算,顾玉的笑有点凝固,唯恐小冷大夫旧事重提。 冷流笑得很阳光,道:“别自作多情了,都说了,是我以前见识少,才错把鱼目当珍珠。” 顾玉端起茶盏喝水,掩盖自己的尴尬,道:“那就好,那就好。” 冷流道:“不过,你自己没有更进一步的打算吗?” 顾玉道:“走一步算一步吧,现在还不是时候。” 冷流道:“若有一天,你真的要为镇国公府留下子嗣,我...” 顾玉被茶水呛了一下。 冷流似乎是被顾玉搞的有点气恼,他还是以前的样子,一气恼,嘴角往下撇,道:“都说了,你别自作多情。” 顾玉干巴巴一笑,道:“我也没说什么呀。” 这反倒衬得冷流心虚,他带着点咄咄逼人,道:“我只是想知道,你当年究竟为什么说谁都可以,就我不行。” 顾玉把玩着茶盏,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。 她一直明白顾家总要有后,男装一旦穿上身,就很难再脱下来。 她不屑于女子的贞节,也不渴望男女间的爱情,但的确期待一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。 原本打算到了合适的年龄,找一个还算顺眼的男人,一夜春风,蒙着脸把事情给办了,然后把人远远送走,独自霸占那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。 但是大夫人显然觉得,孩子的父亲不该草率,而小冷大夫与她青梅竹马长大,还可以陪她走过余生,再合适不过。 她跟冷流该有的情分自然有,可她是一个成熟的灵魂穿到十岁孩童身上,而冷流是真真切切的十岁孩童。 别看现在的冷流一表人才,温文尔雅,但是小时候的冷流那是幼稚得很,乖顺得很。 打碎了冷大夫的药坛子,都不用审,自己就战战兢兢,一脸惊慌,浑身散发着我知错了的信号。 顾玉背不会《千金脉考》,让他在一边偷偷提示,顾玉还没怎么样,他先心虚得不行,别说提示了,腿抖得站都站不稳。 小冷大夫的世界太纯净了,纯净到只有医术和药材相伴。 换句话说,她一直把冷流当成小弟弟,看着他长大,实在起不了半分旖旎的心思。 她回应不了这种感情,只能秉承长痛不如短痛的原则,装作一副冷心冷肺的样子,把冷流赶走。 顾玉斟酌了一下语言,道:“你我之间的情谊不该如此草率。我的朋友很少,你算一个,如果掺杂了不该有的东西,就变了味儿。” 冷流面上不动,心里的苦涩蔓延开来。 对他来说,朋友二字是他们之间的羁绊,也是枷锁。 他喃喃道:“也不知世间什么样的男子,才会打动你这铁石心肠。” 顾玉听了这话,不知为何脑海里浮现出君泽的身影。 奇怪的是,她与同龄人相处,总有一种年龄上的差距感在,唯有君泽,让她始终郑重对待。 小冷大夫还在等她的回答,顾玉迅速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摒弃,道:“我一个人挺好的。” 冷流听了,心里五味杂陈,庆幸顾玉还是那个不知情爱的顾玉,又遗憾想要走进顾玉的心里太难。 冷流忽然伸出手,搭上顾玉的手腕。 顾玉下意识想要缩回去,可看到小冷大夫清澈如泉水的眼睛,又觉得自己自作多情。 冷流诊完脉后,毫不拖泥带水地撤回手,道:“你的身体依然挺好的。” 顾玉道:“是啊,有冷大夫在,想不好都难。” 冷流看了眼外面的天色,道:“我先走了。” 临出门时,他留下了一道惊雷:“顾玉,大夫人这次不仅把我接回来了,还接回了一个季家的表小姐。” 顾玉:??? 第212章 长公主府,鹤立院。 岚烟道:“主子,镇国公府里这半年多了两个人,一个叫冷流的大夫,据说是府医冷大夫捡来的孙子,另一个是叫季妙仙的表小姐,被秘密安排在了庄子里。” 君泽闭着眼睛问道:“长得如何?” 岚烟:??? 君泽皱起眉头道:“本王问你长得如何?” 岚烟一时不知道君泽问的是谁,犹豫了一下道:“相貌堂堂,温文尔雅。” 君泽不耐烦道:“谁问那个大夫了,我问的是那个表小姐。” 岚烟脸色几经变幻,道:“表小姐在庄子上,属下偷偷去看了一眼,真可谓仙女下凡,倾城倾国。” 京都世家,谁府上没养几个表小姐,但是把表小姐大老远接来,又不接入府,偏生安排在庄子上与府里人避嫌,生怕旁人不知这打的什么算盘。 “啪”一声。 岚烟身体一颤,稍稍抬眼,就看见君泽的手拍到了桌子上。 君泽咬牙切齿道:“她倒是好福气。” 岚烟脑子一团乱,道:“属下斗胆一问,这个“她”指的是表小姐还是顾世子?” 君泽一阵凌厉的眼风扫过,冷冷开口道:“你说呢?” 岚烟咽了一下口水,道:“属下明白。” 实则她明白个屁,您好端端的,打听顾家表小姐的样貌做什么? 但是王爷从江南回来,脾气似乎更差了点,她不敢多言。 忽然,岚烟觉得君泽的视线在细细打量着她,她更加紧张了。 连忙思考自己的表情是否不够忠诚,或者回话的姿势不够端正,又或者今天穿的蓝衣不合王爷眼缘,又或是哪句话触了王爷霉头。 君泽轻咳了一声道:“你进顾府这么久了,顾玉可曾对你有所亲近?” 岚烟心头一跳,想到王爷安排她进顾府的初衷,是让她魅惑顾世子,监视顾世子。 但是顾世子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她是王爷的人,不反过来监视她也就罢了,怎么可能对她有所亲近。 想到这儿,岚烟觉得愧对王爷的信任,又不好意思承认自己的魅力不够,不能让顾世子为她倾心,便道:“岚烟无能,但是以后会想办法多多与顾世子亲近。” 君泽的嘴角抽搐了一下,道:“倒也不必如此。” 岚烟听罢更觉惭愧,道:“王爷放心,属下会在孙小姐和表小姐入门前,争取获得顾世子的青睐,为王爷探听更多秘辛。” 君泽扶额,岚烟现在怎么还没有连话都说不利索的关言贴心,看着岚烟那张娇艳妩媚的脸蛋,他只觉得头疼欲裂。 当时怎么就把费酒楼里最漂亮的岚烟派过去了呢,万一顾玉以后开了荤,真的盯上岚烟... 他真是自己给自己添堵。 君泽憋着满腹悔恨道:“你以后,少去顾玉跟前晃荡。” 岚烟今天的疑惑越堆越多,迟疑道:“是。” 君泽道:“她这次从江南还带回来一个叫郦若的侍妾,你也想想办法让那个女人少去顾玉面前晃荡。” 岚烟:??? 君泽继续道:“若是顾玉娶了妻,你也要劝她专注朝纲,勿要沉迷于美色。” 岚烟道:“可,可这种事难道不是正室夫人要做的吗?” 君泽认真道:“军中有句话,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,本王今日告诉你,不想当正妻的侍妾不是好侍妾。” 岚烟脸色变了几变,还是没忍住道:“王爷您清醒点,属下是什么身份,这辈子都当不了顾世子的正妻。” 君泽长长叹口气道:“无用啊。” 岚烟不懂君泽的想法,只觉清奇,这大概就是她跟王爷智商上的差距吧。 王爷一向聪明,常人是捉摸不透的。 岚烟揣摩了半天,道:“王爷可是想让自己人霸占顾世子的正妻之位?” 君泽沉默不语,顾玉天生反骨,他娘已经硬塞过去一个孙采薇了,他要是再敢这么做,顾玉怕是要跟他反目成仇。 不过他灵光一闪,问道:“那表姑娘真的就那么好看?” 岚烟道:“岚烟不及表姑娘十分之一。” 这句话让君泽不得不坐直了身子,严肃起来。 他刚刚听到岚烟说季妙仙如仙女下凡,倾城倾国,只觉夸张,可现在岚烟居然说她不及季妙仙十分之一。 这样的女子若是日日与顾玉相处,保不齐顾玉就被勾引了去。 君泽道:“你先回去吧,记住我说的话,没事别总去顾玉眼前晃荡,另外让关言把莫哲彦叫过来一趟。” 岚烟应了声,便退了下去。 找到关言后,岚烟问道:“王爷这是怎么了?奇奇怪怪的。” 关言道:“有病。” 岚烟问道:“好端端的,你骂我做什么?” 关言道:“王爷有病。” 岚烟道:“你竟敢非议主子!” 关言一言不发。 岚烟咳了一声道:“王爷得了什么病?变得这么不寻常?” 关言道:“相思病。” 岚烟惊讶地捂住嘴,感觉自己像是摸到了惊天大秘密的边缘,但依然不得其解。 惊讶间,关言已经离开,去找莫哲彦了。 莫哲彦虽是君泽的幕僚,但是日常起不到什么作用,他出身没落世家,早早被送入京都,偶然结识了君泽,二人在玩乐方面还算脾性相投。 君泽便收了他做幕僚。 莫哲彦穿得像花孔雀到了鹤立院,君泽不与他废话,直接道:“吃了我长公主府这么久的饭,到你发挥作用的时候了。” 莫哲彦一扬眉,道:“呦呵,有什么事情是你逍遥王都搞不定的,快说出来,与我乐呵乐呵。” 君泽像是看商品一样,端详着莫哲彦。 他头戴紫金冠,一身云缎锦衣,眼角眉梢都带着笑,容貌俊美,像是开了屏的孔雀,整个人骚得不行。 偏偏是这样一个人,惯会花言巧语,哄得费酒楼无数姑娘倾心相付。 君泽郑重其事道:“你去勾引一个人。” 莫哲彦显然没想到,君泽会用如此严肃的语气说出如此离谱的话,顾不上插科打诨,问道:“谁?” 君泽道:“顾家的表小姐,季妙仙。” 第213章 莫哲彦走后不久,长公主才姗姗来迟。 圣上把小郡王幽禁在永安巷后,又偏偏让她过去安抚一番。 这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旨意让她颇为惶恐。 长公主见到君泽第一句便是:“你现在越来越莽撞了。” 君泽沉默不语,心头的郁气怎么也消散不去。 长公主道:“眼看着今日圣上不让我去接你,反倒派我去永安巷安抚小郡王,再说你,平叛回来,圣上闭口不提你的功绩,其中的敲打意味不言而喻。 五皇子在南书房表现平平,徐皇后又怀孕了,六皇子一派的顾玉和顾贵妃现在风头正盛,你要是再这么不知忌惮下去,我们哪儿还有胜算。” 君泽道:“娘,非是我不知忌惮,而是您这些年来,被圣上磨得愈发失了气性。我都怀疑传闻中那个,于宫变的腥风血雨里扶持圣上上位的长公主,说的还是不是你。” 长公主脸色一变,道:“你若不是我儿子,我现在就扯了你的舌头。” 君泽抬起眼,像是慵懒的雄狮,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锋芒也不容人小觑。 君泽道:“娘,你知道我在江南都经历了什么吗?” 长公主皱起眉头,官方的邸报与现实自然会相去甚远。 但她儿子与她丈夫君晋一样有勇有谋,骁勇善战,如今平安回来,又在短短几个月里平定战事,让她暂且放下担忧。 君泽道:“若不是三舅舅仁厚,回京都的怕只是我的衣冠,连尸骨都找不到。” 长公主脸色大变,道:“你三舅舅...江南究竟发生了什么,让你说出这种话!” 君泽稍稍转动了一下手腕,道:“大约母亲说得不错,我是过于莽撞,才会认为自己一个人便能扭转局势...” 他不可避免地想到顾玉,他跟顾玉都是天生的博弈者,爱拿自己做棋子冒险,自负傲慢。 在不夜城,他仗着他娘对安亲王“性子温良”的评语,就孤军深入,最终落入圈套,像是落入狼群的雄狮,无论再凶猛,也挡不住狼群的围攻。 幸得顾玉解救,否则安亲王再怎么温良,他拿刀的右手,就要被安亲王废了去。 君泽淡淡道:“在地牢时,三舅舅说我与娘很像,说娘当年霸道蛮横,肆意放纵,常把宫廷搅得天翻地覆,还问我你这些年过得好吗?” 君泽看着长公主跌坐在椅子上,继续道:“娘,这些年,你过得好吗?” 长公主瞬间热泪盈眶,道:“你是怎么告诉他的?” 君泽讽刺一笑,道:“烈火烹油,繁花似锦。” 长公主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。 君泽道:“二表哥说三舅舅有未了的心结,可是他死在了路上,所以我只好替二表哥、替三舅舅问娘一句,娘,扶持圣上上位,您后悔了吗?” 长公主呜咽起来,道:“母亲当年别无选择。” 君泽的一双桃花眼里露出疑惑,他道:“别无选择?太子逼宫,是您提前设下的埋伏,他大逆不道也就算了,那么来增援的三舅舅呢?你为什么又在他受伤后,把他拖了回去,扶持躲在镇国公身后的圣上上位?明明您跟太子、三舅舅年龄相仿,你们三人的情谊不该更深厚吗?为什么是圣上?” 这个问题是安亲王和废太子至死都解不开的心结,现在也成了君泽的心结。 当今圣上是个勤政爱民的明君不假,但是他痴迷于帝王的制衡之术,让长公主府如履薄冰。 长公主擦干了泪水,看向紧闭的房门,缓缓道:“先帝,也就是我父皇,史书上记载,他荒淫无道,可是他在位期间,国家大事出过岔子吗?你以为如今的盛世,是圣上凭借一己之力塑造的吗?” 君泽眯起了眼,开始转动手上的扳指,从江南回来后,他无需再握刀,便重新戴上了一个扳指,思考时他会下意识转动扳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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