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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6章

个镇国公府乱作一团,大理寺卿狄大人无视王法,上门欺辱,您赐婚给玉儿的侧夫人更是犯了心疾。 如今玉儿虽然洗冤出来了,可惜身受重伤,昏迷不醒,满府妇孺战战兢兢,慌张失措,唯恐再有什么意外发生。老身斗胆,请圣上为镇国公府拨些人来护一护吧。” 圣上迟疑了一下。 他一时摸不准老夫人的意思。 顾家的兵权已经完全被他收回来了,莫不是想要回去? 可又仅仅说是护一护镇国公府,不像是讨要兵权的样子。 郑观道:“圣上,臣郑观,原是顾家军一员,现在铁骑军担任校尉,如今天下太平,军营事少,臣斗胆,自请前去镇国公府镇守。” 亦有顾家军站出来,如是说道。 圣上看到那些人两鬓斑白,满面风霜,说一句老兵并不为过。 想到常中县的刺杀,圣上眯起眼。 他要用顾玉对付世家,世家也不会善罢甘休的,拨给镇国公府一些人又有何妨呢? 圣上道:“老夫人所忧,亦是朕所忧,朕即刻下旨,京都原先的顾家军,不论身在何处,随顾家调遣。” 老夫人哭着叩首道:“臣妇叩谢圣上,有圣上这句话,臣妇就是明日死了,也值当了。” 在圣上的搀扶下,老夫人终于站了起来。 看着背后的郑观等人一笑。 京都的顾家军虽然寥寥无几,都已年迈,但那也是顾钧益辛苦历练出来的兵马,与顾钧益出生入死多年。 离开顾家这么久,他们终于能回家了。 圣上看着郑观他们道:“尔等护老夫人回府。” 郑观他们欢喜不已,大呼“圣上圣明!” 老夫人激动地将顾家军旗展开,交给郑观。 时隔二十年,顾家军旗上的赤红火眼再次飘扬在青天白日之下。 老夫人看着那只火眼,泪眼婆娑。 顾钧益,你看到了没有? 你走了,可你的人依然在。 替你护着镇国公府,护着你的妻儿。 ... 圣上回了宫,看着依然跪在地上的绍无极道:“朕将京都的顾家军还回去了。” 绍无极惊道:“圣上怎能如此!顾家军大多收编入臣的部下,臣养兵二十年,岂能说还就还?” 圣上对绍无极呵斥道:“你的部下?那是大禹朝的军队!不是你的私兵!” 绍无极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,当年不就是顾家军的威名太甚,让圣上产生了忌惮。 圣上曾说过:“大禹朝的兵马都是靠朝廷养,可一个个自称顾家军,是不知他们的主子姓景还是姓顾吗?” 这也是绍无极手里的兵马从不称呼“绍家军”,只说“朝廷军”的原因。 他当即改口,道:“圣上误会臣了,臣不是心疼那些兵马,只是这决定过于草率,还望圣上三思。” 圣上最讨厌的话便是三思。 世家阻止他做什么事,让他三思也就罢了,现如今绍无极也让他三思。 圣上道:“三思?朕就是思量太多,才被人束缚手脚。京都的顾家军现在还剩下多少人你还不清楚吗?竟然有脸让朕三思。” 绍无极知道自己惹恼了圣上,不由叹口气道:“京都还未退伍的顾家军不足五千人。” 圣上道:“五千人,够干什么?你出京剿个匪,都不止五千人。更别说这五千人大多年过半百。你在怕什么?” 绍无极颇为无力。 他怕的,是顾玉一步步走到圣上身边,让圣上对顾家的戒心一点点磨灭。 虽然顾玉现在忠心,保不齐以后走了顾钧益的老路——功高盖主。 可这话他是万万不能说的。 圣上看着一脸不满的绍无极,怒道:“绍太尉,别仗着朕偏信你,你就可以质疑朕的决定!” 绍无极闻言,只能硬邦邦道:“臣,遵旨。” 不知为何,他总觉得圣上的脾气愈发差了。 ... 顾玉在一阵头痛中醒来。 她看到眼前的人影,依稀觉得自己梦还没醒,于是又闭上了眼睛。 静静躺了会儿,思绪清醒异常,分明不是梦,于是她又睁开了眼。 映入眼帘的,就是君泽那张熟悉的面容。 君泽小声道:“醒了?” 顾玉眨眨眼,的确不是梦。 顾玉瞪大了眼睛,惊讶道:“王爷怎么在这儿?” 君泽反问道:“这是我家,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?” 顾玉一阵惊悚,她为什么会在长公主府? 她怎么能在长公主府? 她昏迷不醒的时候,会不会被君泽发现了她的身份? 顾玉一醒来就受到了巨大的惊吓,脸色陡然变了。 君泽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,低声一笑,桃花眼里满是坏心眼儿。 顾玉从他的笑声里听出了玩笑的意味。 等等... 顾玉看了看周围的装潢,这里分明是她的屋子。 君泽在耍她! 顾玉又在被子下悄悄摸了一下胸口,不知是谁给她穿了束胸。 若是君泽发现了她的身份,怎么会还给她穿上束胸。 可君泽为什么会在这儿? 一时间顾玉思绪急转,却想不出个所以然。 顾玉道:“王爷为何说笑?” 君泽看着顾玉明明紧张得不行,又强装镇定的样子只觉好玩。 他忍着笑道:“我想试试你是不是彻底醒过来了。你不知道,你中间醒来过几次,每次都说胡话。” 顾玉更加紧张了,警惕道:“你胡说!我梦里从不说胡话!” 君泽道:“你都说了你在梦里,说胡话怎么可能自己知道。” 顾玉依然坚定道:“这不可能,我没有说胡话。” 君泽道:“你不想知道你说了什么胡话吗?” 顾玉下意识道:“说了什么?” 话音刚落,顾玉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,颇为懊恼地捶了一下床。 真的是昏迷太久,脑子一时转不过来弯儿了,竟然又着了他的道儿。 君泽贱兮兮笑了一声,道:“好吧,你的确没说胡话。” 顾玉刚醒来就被他气得头疼,道:“你...” 顾玉想骂人。 顾琼从君泽后面走过来,关切道:“哥哥,你可算醒了!感觉怎么样?头疼吗?身体哪里不舒服吗?” 看到可爱漂亮的妹妹,顾玉的头疼才算好了一点儿。 关键时候,还是自家妹妹贴心。 第387章 顾玉对妹妹唤道:“琼儿。” 顾琼这才理直气壮挤开君泽,来到顾玉身边。 顾琼瘪瘪嘴,有些委屈,明明是自己家,可是这个所谓的“同僚”根本不把自己当成客人。 这两天君泽一直呆在这里,含蓄地劝他回去也劝不走,偏偏孙采薇什么都不知道,还因他这行为感动不已。 思来想去,哥哥的妻妾也只有孙采薇对哥哥是“男”女之情,可也只有她被蒙在鼓里,还总为了王爷和哥哥的“兄弟情”感动。 每次看到孙采薇热情招呼君泽这个客人,顾琼就觉得有些头疼。 孙采薇不停说什么: “幸好夫君有王爷这样的好兄弟。” “当真是患难见真情。” “您为了夫君如此操劳,快请坐,吃点儿东西。” “您照顾夫君吃药喝水,比我们还要用心。” “若是夫君醒来,采薇一定将王爷日日守在榻边的情谊告知。” “啊,您为了夫君,竟然日日前来。” “要不您今晚歇在镇国公府吧,家里有许多空客房,省得来回奔波。” 当时顾琼听得头皮发麻,跟季妙仙、郦若齐声道:“不了不了。” 孙采薇茫然无知。 在她印象里,这么一个位高权重,又与夫君情谊深厚的好兄弟,热情点儿不应该吗? 怎么大家一个个的反应那么奇怪? 季妙仙只能站出来道:“家里都是女眷,王爷一个男子,留在府里过夜,不太方便。” 孙采薇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不妥,不再多说。 这两日,家里几个人轮番守在顾玉身边。 一是期盼顾玉早早醒来。 二是心照不宣的明白,不能让王爷跟顾玉独处。 顾琼小声问道:“哥哥,你感觉怎么样?” 顾玉的确很不舒服,头疼得厉害,眼前一阵阵发黑,还特别想吐。 顾玉皱着眉头,道:“还好,想喝点儿水。” 顾琼连忙起身,道:“我去给哥哥倒水。” 君泽又凑过来,关切问道:“除了想喝水还有哪里不舒服吗?” 顾玉看着君泽的脸,没忍住,俯身呕了出来。 君泽:... 顾玉这两日除了昏迷时被灌的药,就没吃什么东西了。 吐也吐不出来多少,顾玉皱着眉头,一边干呕,一边推开他道:“别弄脏了你的衣服。” 大病初醒,失血过多,顾玉脸色苍白得不像话,五官都皱到一块儿去了,看着就十分难受。 君泽没有躲开,这个时候哪儿管得上衣服,反而提起袖子帮顾玉擦了擦嘴,道:“快将大夫叫来。” 顾琼端着清水过来,君泽顺势夺过,照顾顾玉漱了口。 冷大夫也很快赶来,把完脉后,道:“醒来就好,剩下的就是慢慢调养。” 家里人知道顾玉醒来的消息,都匆匆忙忙赶了过来。 苏姨娘道:“我的玉儿,你可算醒来,你不知道家里有多担心你。” 郦若也道:“那天突然封府,吓了我们一跳。” 顾玉看着她们围在自己床边,笑道:“我派来通知你们的人怕是被半路截了去,让你们担心了,幸好大家都没事。” 从决定对付世家那日起,顾玉就知道会有这么一日,但她没想到世家的动作这么快。 派到顾府送消息的人怕是没能到镇国公府。 幸好高怀和汤显够给力,在云卢县和常中县闹出来这么大动静。 苏姨娘听了这话轻轻掐了顾玉一下,道:“那还叫没事!下次可别这样吓娘了。” 在旁边一直看着的老夫人这才端着大家长的架子道:“以后要做什么事情提前跟家里说一声,让我们有个准备。封府那日,你妹妹都没来得及回府,采薇也被吓出了心疾,家里乱成了一锅粥,幸好有妙仙撑着。” 顾玉听到这话,忙紧张问道:“妹妹在外这么久,都去了哪里?” 顾琼扭扭捏捏道:“是萧世子将我藏到了一个庄子里。” 顾玉一看她那反应,就知道这回萧行之是彻彻底底将妹妹叼走了。 这也怪不得旁人,只能怪她没有做好万全准备。 顾玉又看向在旁边一脸愧疚的孙采薇道:“你还好吗?” 孙采薇一脸慌张地跪到顾玉身边,道:“夫君,你相信我,流萤的事,家里的事,我真的不知道。” 听说三司会审发生了什么后,她愧疚得日夜难安,心疾犯了许多次。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贴身侍女和父亲,会背着自己捅夫君一刀。 顾玉道:“我自然信你。” 若是孙采薇生了歹心,要做的事情就太多了。 更何况她始终相信,当初在观音山跟她一起骂无知蠢妇,埋葬女婴的那个小女孩儿,不会变得心肠毒辣。 顾玉道:“但是我可以明明确确告诉你,你父亲既然敢与世家合谋构陷我,我不会因为你放过他的。” 顾玉就是这样一个人,说不上坏,也谈不上好。 她有自己的私心,也有自己的磊落。 孙采薇咬着下唇,道:“我父亲会死吗?我母亲和姐姐会怎么样?” 顾玉想了想大禹朝的刑法,道:“死倒不至于,但对他来说,辛苦地活着又何尝不是另一种生不如死呢?” 如果要深挖的话,孙老爷构陷朝廷命官,贪赃枉法,足以判流放千里。 孙老爷养尊处优惯了,怎么能忍受这样的辛苦。 顾玉对孙府的人没什么好感,道:“罪不及出嫁女,你父亲的罪跟你姐姐没什么妨碍,她们夫家如何就不是我能管的了。至于你母亲,找一处庵堂,出家去吧。” 孙采薇设想过家里无数种下场了,不得不说顾玉这么做已经很客气了。 孙采薇道:“妾身明白。” 顾玉道:“你以后心思也要放平些,别总是钻牛角尖。” 孙采薇连连点头。 顾玉环视一圈,问道:“妙仙呢?” 季妙仙的侍女尴尬道:“回小公爷,夫人她...在睡觉,奴婢已经说了您醒过来的消息,夫人说她睡醒再过来看您。” 实际上,她去叫季妙仙的时候,季妙仙睡眼惺忪说的是“她醒来不是很正常吗?她醒不过来你再叫我过去吧。” 或许可以说,镇国公府上下,为顾玉抹眼泪的抹眼泪,照顾的照顾,着急的着急,愧疚的愧疚,唯独季妙仙该吃吃该喝喝,与往常并无两样。 顾玉嘴唇一阵抽搐,尤其余光看到君泽的冷笑,似乎在说:你的正妻对你也不过如此。 顾玉顾左右而言他,逮着孙采薇道:“你该跟妙仙学学。” 孙采薇:... 第388章 问了一大圈,顾玉实在躲不过去了,才将目光放到君泽身上,道:“王爷怎么在这儿?” 君泽一脸正色道:“本王钦佩顾小公爷的高风亮节,同僚一场,不看到顾小公爷醒来心里难安。” 顾玉抿抿唇。 从昏迷中醒来,看到的第一个人是君泽,她心里很高兴。 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,这个人还能在这里,让顾玉心底有些酸酸涩涩的疼。 孙采薇插嘴道:“王爷与夫君真是莫逆之交,这两日夫君昏迷不醒,王爷白日里始终守在夫君身边,一直到晚上才回去。” 岚烟有些尴尬,实际上晚上也来了,还命令她主动过来守夜,就为给他打掩护。 这事要让不知情的人知道,王爷让小公爷的妾室帮着打掩护,他半夜悄悄过来会妾室的丈夫。 于伦理上实在可耻! 顾玉揪着身下的被褥,对君泽道:“多谢王爷。” 君泽道:“这都是应该的。本王等你还有另一件事,算了,等你吃点儿东西再细细与你说吧。” 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事,顾玉心底有些紧张。 她很担心自己的身份被君泽看穿,又放不下顾家的仇恨,不能毫无芥蒂地与君泽在一起,她除了以男子身份面对君泽,拒绝君泽,别无他路可走。 顾玉道:“好。” 用饭的时候,房间里只留下了老夫人照顾顾玉。 老夫人郑重其事地把顾家的军旗交到顾玉手里,道:“你看看。” 顾玉打开旗子,上面狰狞赤红的火眼正注视着她。 顾玉愣了一下,心底想到一种可能,激动道:“母亲,这是?” 老夫人道:“玉儿,顾家军,母亲帮你要回来了。” 顾玉瞬间热泪盈眶。 顾家军并不是一个简单的符号。 继承了顾家军,才算是彻彻底底地继承了镇国公府,继承了她父亲的荣誉。 有顾家军在,就意味着有了行事的底气。 单凭她自己,要想从圣上手里拿回顾家军,可谓难上加难,现在一觉醒来,顾家军竟然回到了顾家手里,让她怎能不激动。 顾玉道:“母亲是怎么做到的?” 老夫人道:“我去见了圣上。” 顾玉震惊道:“母亲!” 她怎么会不知道对于母亲来说,见圣上意味着什么? 对自己的仇人卑躬屈膝,低声下气的滋味有多难受,她太清楚了。 这也是母亲这么多年从未出过家门的原因。 老夫人道;“以前不见他,一是心里放不下恨,唯恐自己控制不住,露了破绽,为顾家招致灭顶之灾。二来是因为母亲一个深宅妇人,想要报仇,可谓难于登天。 现在好了,顾家有你撑着,母亲看到了复仇成功的希望,总要为你做点儿什么。此次时机刚好,娘便为你讨要回来。 二十年过去,顾家军都老了,整个京都,拼拼凑凑,只有五千人马,大多年过半百,他们都是你父亲练出来的兵,不要嫌弃他们年迈体弱。” 顾玉攥紧了军旗,道:“我怎么敢嫌弃他们年迈,每个顾家军都是我的长辈。” 老夫人欣慰一笑道:“那就好。” 说完,顾玉想到一会儿要过来的君泽,问道:“我是怎么从牢里回来的?” 老夫人明白顾玉的担忧,道:“是逍遥王带着人将你送回来的,听他说,你昏迷时,是小冷大夫给你疗的伤,你放心,没人知道你的身份,不然你也不可能被送回来。” 顾玉道:“这几日我房里一直有人守着的吧?” 老夫人道:“咱们家的人一刻不停地守着,你的药也是郦若和琼儿帮你换的。” 顾玉依然不能放心,只要跟君泽接触,她就会担心自己的身份瞒不住。 用完饭后,终于轮到君泽过来了。 顾玉一看到他就不可避免地紧张,道:“王爷有什么事情要与我说?” 君泽绞尽脑汁,才找到一个算得上是事的事,靠着椅子道:“狄罗已经下狱了,他想见见你。” 顾玉暗自松了口气,道:“我大致知道狄罗为何要见我,就算见了,也改变不了什么。” 君泽直言不讳道:“他以为郑小公子是你杀的。” 顾玉沉默地点点头。 莫名背锅的滋味可不怎么样,但她不能告诉狄罗,郑小公子是六皇子杀的。 话题就此断了,顾玉觉得有些坐立难安,试探问道:“我昏迷之后,在狱中都发生了什么?” 君泽故作茫然道:“我到的时候,你满脸是血躺在地上,我本想将你就近送到医馆,可是没有赦令也出不去,只好等到御医过来,才给你包扎了伤口。” 顾玉试着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些蛛丝马迹。 但君泽是什么人? 从小调皮捣蛋,闯祸不断,谎话那是张口就来。 更别说这套回答他在心里已经演练过无数遍,顾玉能看出来就有鬼了。 顾玉道:“多谢王爷。” 她忽然皱起眉头,左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肩膀。 君泽关切问道:“怎么了?” 顾玉道:“肩膀上的伤口有些痒,大概要换药了。” 君泽下意识就要说:我叫人过来给你换药。 可话都快要冒出来了,被君泽硬生生吞了回去。 好险! 差点儿着了顾玉的道儿! 君泽一挑眉头,道:“我来帮你换药吧。” 顾玉再次皱紧眉头。 若是刚刚君泽唤人过来,就说明他已经知道她是女儿身了,所以下意识避嫌。 可君泽跟之前表现得别无二致,大喇喇就说帮他换药。 顾玉道:“不敢劳烦王爷。” 君泽直接撩起袖子,上手道:“大家都是男人,你矫情什么?” 顾玉看着君泽跃跃欲试的脸,决定再试一次,便主动解开自己的外衣带,露出里面的中衣。 君泽嘴角勾起一抹笑,直勾勾盯着。 他倒要看看,顾玉能装到什么地步。 外衣脱下来后,君泽还是毫无反应,直白的眼神让顾玉头皮发麻。 顾玉在他的注视下缓缓解开中衣的带子,里面就只剩下里衣和束胸了。 顾玉心里暗自着急,可眼看着君泽还是毫无反应。 不能再解下去了,再解下去就是君泽不知道,也该知道了。 顾玉刚要收手,就听君泽抱怨了一声:“你还是这么矫情,上个药也磨磨唧唧。” 说完,君泽就伸出手,大言不惭道:“我来帮你脱。” 顾玉:???!!! 第389章 看来君泽是真的没发现她是女子。 但这种情况也不妙,顾玉及时握住他的手腕,警告道:“王爷!这不合适。” 君泽笑意收敛了一些,道:“有什么不合适的?” 顾玉低着头,脸色有点难看道:“王爷,我已有妻室,让我的妻子来吧。” 君泽嗤笑一声:“就你那个没心没肺的妻子?你要是死了,她说不定还能来看看你,你指望她给你上药,还不如指望猪会上树。” 提起摆烂的季妙仙,顾玉也无从反驳,道:“叫郦若过来吧。” 君泽收回手,趁机摸了一下顾玉的脸,惹得顾玉身子往后缩了一下。 君泽慢条斯理道:“顾小公爷,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?本王只是本着兄弟情义、同僚情义给你上个药罢了,至于防我跟防贼一样吗?还是那种采花贼。” 顾玉拢紧了衣服,一脸严肃道:“王爷别说笑了。” 君泽冷笑一声,道:“真是提上裤子就不认人,在狱中你是怎么哭着求我的你都忘了。” 顾玉当然没忘! 没忘自己是怎么提要求让君泽先求她,也没忘自己是怎么绷不住哭出声来的。 明明是两个人都很丢脸的事,她都不好意思提,可君泽脸皮厚得令人发指,居然会用这个拿捏她。 而且话到他嘴里,怎么听怎么不得劲儿。 顾玉十分尴尬道:“王爷,这事儿有什么好提的。” 君泽道:“为什么不能提?顾小公爷是头一次求人吧,不得了,这件事我能记一辈子。顾小公爷也很难忘吧。” 顾玉刚醒过来,就恨不得继续昏死过去,轻咳一声,道:“王爷不提,我早就忘了。” 君泽看着她道:“我可不是做好事不留名的人,以后得多提醒你几次,免得顾小公爷忘了,这么多人情,顾小公爷,你得慢慢还给我。” 顾玉扶额,道:“我会牢牢记住的,王爷不必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。我亦会想办法还王爷的人情。若王爷有什么用到我的地方,我必定赴汤蹈火,义不容辞。” 君泽觉得时机差不多了,当即道:“六皇子杀人,却要你背锅,吃了这么大的苦头,你还要为六皇子做事吗?” 顾玉看着君泽,他脸上少见的认真,这个橄榄枝她不是不能接,只是他们之间相隔的,哪里是两位皇子的皇位之争。 顾玉心口一痛,她明明与君泽离得这样近,却无法逾越雷池一步。 顾玉道:“王爷,没那么简单。” 君泽自然知道转换阵营没那么简单,但是凭借顾玉的心计,想做到也不算难。 君泽垂下眼睛,道:“我并非为了五皇子来拉拢你的。” 顾玉道:“我明白。” 君泽看着顾玉的眼睛,道:“顾玉,你究竟在担心什么?” 顾玉沉默下来。 她担心君泽目光如炬,迟早会发现她在对圣上出手。 人心是不能试探的,无论事情败露后,君泽如何抉择,他们之间的感情都会变味儿。 顾家与圣上之间的仇恨,不该将无辜的君泽牵扯进来。 顾玉只能道:“道不...” 道不同,不相为谋。 可君泽没有给她说出这话的机会,直接打断她道:“我不想听你敷衍我,若你不想说,那就等你愿意说的时候再说吧。” 包括她的女儿身。 顾玉看着他灼灼的目光,郑重其事点头道:“好。” 无论有没有那一天的到来,她总要留下点儿细微的念想。 君泽严肃道:“你要记住,你欠我良多,每一笔我都记得,我挟恩图报之时,你别忘了今天说过的话,赴汤蹈火,义不容辞。” 顾玉也是一脸严肃道:“王爷放心!若有用到我的地方,您尽管开口。” 君泽闷声道:“真的吗?你一向没什么良心,我才不信你的鬼话。” 顾玉受不了君泽在她面前一脸受委屈的样子,愧疚感如江水泛滥,当即道:“那要怎样王爷才能信。” 君泽顺势坐到顾玉床边,趁其不备,吻上了顾玉的唇,道:“你在狱里求我帮忙之前,我就是这样亲你的,记得吗?以后你要是忘了今天说过的话,我就这样提醒你。” 顾玉表情隐忍地接受了这个吻,到底没有反抗。 一边是汹涌的爱意,一边是理性的克制。 无法全心全意爱一个人,也无法全心全意接受一个人的爱。 接吻时,顾玉心里并不好受。 一吻毕,顾玉红着眼道:“王爷,我已有妻室,您不该把感情浪费在我身上。再说您是长公主的独子,以后总要跟我一样,成亲生子。” “娶妻生子...”君泽看着顾玉,道:“倒是一个很让人憧憬的事情。” 顾玉怅然若失,面上没有表露出来,道:“你能这么想,就再好不过了。” 君泽道:“可娶妻也要看人的,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找到。” 顾玉心口堵得慌,还是道:“天下可爱女子甚众,王爷总能找到。” 君泽道:“若是娶个顾小公爷这般的妻子,倒也不是不行。” 这话倒是能解出两层意思。 一是娶个像顾小公爷这般的妻子。 二是娶个像顾小公爷的妻子这般的妻子。 顾玉明知他说的是其一,也只能曲解成为其二,道:“妙仙她看似懒散,实则伶俐通透。” 君泽轻笑道:“你这个妻子,心思不在你这儿,你可要小心一些,别什么时候她给你带了绿帽子,你都不知道。” 这人根本就正经不了多久,顾玉嘴角抽搐,道:“这点就不劳王爷费心了。” 君泽道:“你的恩人想听你唤君泽,不是王爷。” 顾玉默了默,唤道:“君泽。” 君泽听了心情舒畅,没忍住又咬上了顾玉的嘴唇。 顾玉为他的行为气恼不已,道:“王爷!请您自重!” 君泽理直气壮地指责她道:“你刚刚还说愿意为了我赴汤蹈火的,现在只是亲一下而已,你就又忘了你的良心!” 顾玉有些抓狂:“这两者怎能混为一谈!” 君泽道:“怎么不能?为了惩罚你又忘了你欠我的恩情,我还要再提醒你一下。” 第390章 说着君泽就又要亲上来。 顾玉都要疯了,君泽的脸皮总能刷新她的认知。 她所说的赴汤蹈火,是君泽有什么需要时,她定会相帮,绝不是像这样任他为所欲为。 顾玉连忙躲开,警告他道:“君泽!你放尊重点儿。我有妻妾,不是断袖!” 君泽闻言果然不再逼迫,苦笑一声道:“顾小公爷妻妾两全,留我形单影只。” 顾玉听他语气寂寥,一个在京都横着走的霸王,却屡屡被她所伤,自己的行为未免残忍。 顾玉心底不可避免地升起愧疚,道:“我...” 君泽抬头看着她,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哀伤与失落,仿佛在万千愁绪中挣扎不出。 顾玉还是道:“我答应你,在你娶妻之前,我不会碰我的妻妾。但你不能对我动手动脚,亦要努力,找个心仪的女子,我们一起走回正道。” 君泽暗自好笑,你想碰,也得有那个能耐。 但君泽面上依然小心翼翼道:“真的吗?你可别骗我。” 顾玉艰难地点了点头,道:“真的。” 她骗了君泽很多事情,但在这件事情上,她不算骗。 君泽趁火打劫道:“那要是我一直遇不到心仪的女子呢?你能保证一直都不碰你的妻妾吗?她们日日守在你身边,对你嘘寒问暖,体贴入微,万一你把持不住,动了心又动了身,我依然孤苦伶仃该怎么办?” 顾玉有点儿恼,道:“君泽!你别得寸进尺!” 君泽一脸受伤,眼里都是落寞,道:“罢了,你妻妾成群,个个貌美如花,怎么可能忍得住不动心,终究是我在痴心妄想。” 顾玉气恼得不行,道:“我答应你,答应你!在你娶妻之前,我不会对她们动心,也不会动身!可以了吗?” 君泽这才直起身。 顾玉还来不及松口气,君泽又凑了过来,道:“可是顾小公爷长得这么招眼,万一外面的莺莺燕燕...” 顾玉忍无可忍,道:“你有完没完!” 君泽皱着眉头问道:“你对你的恩人就这么点儿耐心吗?” 顾玉躺在床上,捂住脸。 苍天啊。 杀了她吧! 她做梦都想不到君泽的挟恩图报是这样的。 君泽掰开她的手,道:“那么多你都答应了,不差这一步。” 顾玉生无可恋道:“我答应你,在你娶妻之前,我不会碰任何女人,也不会对任何女人动心。” 君泽道:“还不够。” 顾玉双眼无神看着自己的床幔,道:“要不你掐死我吧,这条命你拿回去。” 君泽道:“那可不行,你要说任何人,不是任何女人!” 顾玉道:“王爷,你不要觉得自己是断袖,别人就都是断袖了。我都没那个自信说无论男人女人都会喜欢我,你就别一直给我脸上贴金了。” 君泽眼里渗出一丝危险,道:“小冷大夫就喜欢你。” 提起小冷,顾玉幽幽叹口气,道:“我与小冷大夫从小一块儿长大,情同手足,我拿他当弟弟看待。” 君泽道:“这还差不多。” 外面的脚步声传来,君泽伸手摸着顾玉的嘴唇。 顾玉条件反射地躲开,道:“你做什么!” 君泽咬不到顾玉的嘴唇,便咬了一下顾玉的耳朵,道:“你的妻妾知道你为了一个男人守身如玉,连碰都不能碰她们吗?” 顾玉惊悚地看着他。 君泽怎么越来越变态了! 明明不是这样的!为什么一从他嘴里说出来,就变了味儿! 看着顾玉发红的耳垂,君泽十分满意,继续道:“这是我们的君子之约...虽然好像不是特别君子,但你可要遵守承诺。” 话音刚落,郦若便从外面走了进来。 看到君泽坐在顾玉床边,郦若就浑身不自在。 君泽心满意足地离开,临走前还对郦若吩咐道:“记得给你夫君换药。” 这声夫君在顾玉听来尤其讽刺。 君泽走后,郦若浑身僵硬走了过来,悄声问道:“你们发生了什么呀?” 顾玉揉着额头,看着自己所谓的妾室,十分头疼。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。 顾玉道:“没发生什么,帮我上药吧。” 衣服解开,顾玉想到狱里君泽告诉她的事情,道:“神女教的旧教徒最近可有什么动静吗?” 郦若摇摇头,道:“安静得不像话。” 顾玉眯起眼,如果徐家和神女教有所关联,就麻烦了。 可若神女教背后是徐家在操持,徐皇后不至于屡屡落入被禁足的境地,徐家也早就蹦跶起来了。 顾玉道:“查查徐家,看是否有神女教的旧人。” 郦若道:“徐皇后的家族吗?” 顾玉道:“嗯,这次我入狱,有神女教的手笔,是徐家交上去的。” 郦若跟在顾玉身边这么久,多少明白恩怨,道:“我知道了。” 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 苏县令与高怀在渡口依依不舍地告别。 苏县令去年带高怀入京时,万万没想到,有一天高怀会效仿他的举动,带着百姓闹事。 高怀也没想到,短短一年,他自己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,走了苏县令的老路。 一个志得意满的寒门学子,金榜题名该是如何意气风发,可是在权贵遍地的京都,他们引以为傲的学识与努力根本不值一提。 “久贫寒,乍富贵,见识浅薄,怎堪大用”。 短短一句话就能摧毁一个寒门的傲骨。 高怀道:“从前我不明白,为何苏县令要蜗居在通宁县,不肯往上晋升。现在我终于明白了,晋升之路,留给我们能选择的余地实在太少了,以我们的出身,走得越高,越身不由己。还不如偏安一隅,为百姓做点力所能及之事。” 苏县令道:“会好起来的,我已经看到了希望,说不定有一日,我们还能在京都相会,争取越走越高,一起辅佐顾小公爷。” 高怀忽然一笑,道:“学生突然想到一件事,关于您和顾小公爷的。” 苏县令疑惑道:“什么事?” 高怀道:“去年清谈会,学生与人谈论您会不会获罪,伪装成顾亦真的顾小公爷跟我打赌,说您如果没有获罪,我就答应他一件事,后来果然是她赢了。虽然她没提,不过我也算履行了这个赌注。” 苏县令与高怀同时笑了起来。 眼前是天高水阔,他们的路还有很长要走。 第391章 顾琼帮顾玉解开额头上的纱带,左边额头上不可避免地留下了一道疤痕。 顾琼道:“冷大夫已经备好了舒痕膏,姐姐一定要坚持用。” 顾玉轻轻碰了一下那个疤痕,还有点儿疼。 伤口上结的痂正在逐渐掉落,伤口不算小,也不算大。 顾玉道:“这么深的疤,舒痕膏消不掉的。” 顾琼急道:“那也要坚持用!起码让疤痕浅一些。” 顾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,对妹妹道:“你知道吗?对于男人来说,疤痕是他们的荣耀,可对于女人来说,伤疤是她们的羞耻。” 顾琼愣了一下,似乎真的是这样。 女子将自己的容貌视若生命,别说一道疤了,就是出个小痘痘,都要不开心一整天。 可男人却对自己的伤疤毫不在意,反而引以为傲,觉得那是勇猛的象征。 顾玉道:“不必强求。以前在书里看过一句话,我觉得很好,大概意思是,那些杀不死你的,终将使你更加强大。所以该想想,从这道疤里学到了什么,而不要执着于将它消除。” 顾琼觉得豁然开朗,董长茂未能杀死她,她现在虽然痛苦那段回忆,可也勇敢起来。 从一个深藏在闺阁里的娇娇小姐,变成了能独当一面的掌柜。 她曾弹琴附庸风雅,可每每拨弦时掌握不到精髓。 现在手里拿到算盘,指尖在算盘上飞舞,却找到了无边的乐趣。 风雅从不是靠那些风花雪月堆积起来的,而是来自内心的情趣。 顾琼温声道:“那姐姐从这道疤里学到了什么?” 顾玉一笑,道:“我学到了做人不能太自负。” 自负是她最大的,也是致命的缺点。 她早就意识到了,每次落入险境,她都会告诉自己,下次不能这样。 但到了下一次,她依然一意孤行。 没有人能够真正做到将一切尽在掌握。 从她决定对付世家开始,她的每一步都走得险之又险,稍有差池,就是满盘皆输。 从前她孤身奋战,屡屡侥幸逃生,所以吃到的教训虽然深刻,还不够改变她的行事章法。 而这次,连累到了家里人和丁孝吉他们,才让她感到后怕。 如今她行事不是她一人行事,身边站的人太多,她的顾虑也更多了。 顾琼一笑,道:“我都觉得姐姐这是在自夸。” 顾玉看着镜子里极为相似的两张面孔,亦是一笑。 顾玉忽然问道:“你喜欢萧行之吗?” 想到那个有些憨直的男子,顾琼眉宇间带了一点儿轻愁,道:“应当是喜欢吧。” 她不知道什么是喜欢,曾经她以为她对董长茂是喜欢,每日幻想着与董长茂成婚后,会是什么样的琴瑟和鸣。 可是董长茂击碎了她对爱情所有美好的幻想。 乃至面对萧行之,她都不敢轻易再去尝试爱情,亦幻想不出和萧行之的未来是怎么样的。 若一定要嫁人的话,嫁给萧行之似乎是最好的选择。 顾玉与顾琼姐妹连心,岂会看不出顾琼的迷茫。 顾玉道:“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,你若是尚未确定好自己的心意,就留在家里帮我拨算盘吧。我也不想让你太早出嫁,舍不得。” 顾琼幽幽叹口气,道:“可我都二十了,姨娘嘴上不说,可总是拿着一本京都少年才俊的册子翻看。” 顾玉道:“年龄不是问题。若是成婚后才发现不合适,岂不成了一对怨偶。女子的命运,并非一定要走向婚姻。女子的价值也并非相夫教子。” 顾琼歪着头问道:“那我的价值是什么呢?” 顾玉伸手敲了一下顾琼的额头,道:“别什么都依赖我教你,自己动脑袋瓜想。” 不管顾琼的纠结,顾玉换上官服,便进宫去了。 今日有朝会,也是顾玉养伤后第一次走入朝堂。 在外面等候之时,朝臣们默契地避开顾玉,又不断把目光投到她身上。 天儿彻底冷了下来,奉天殿前一片萧索。 顾玉站在苍茫的天幕下,一阵风吹过,衣衫猎猎作响,显得她身量单薄,格外形单影只。 君泽看在眼里,正要抬步过去。 居子石带着几个刑部的官吏走了过去、裘右带着几个御史走了过去,丁孝吉带着两个文翰学士走了过去、新上任的大理寺卿彭焦走了过去、几个曾与老镇国公一起出征的武将走了过去,还有几个寒门出身,好不容易爬上来的京官也走了过去。 互相寒暄中,顾玉身边热闹起来。 君泽微微一笑,没有打扰这份热闹。 丁孝吉在天牢时,被废了右手,一旦用力就会发抖,不过他没有自怨自艾,最近在练习用左手写字。 居子石恰好是个左撇子,两个一言一语聊了起来。 顾玉看着丁孝吉的右手暗道可惜,丁孝吉的字十分工整,又带着一股锐气。 一朝改成左手写字,自然与原来的字相差甚远。 丁孝吉似乎看出了顾玉脸上的惋惜,笑着道:“顾小公爷怕是忘了,在贡院时,我因为遭遇着火,惊慌失措,但为了交上令自己满意的答卷,一撇一捺具是小心,但时间不等人,我急得满头大汗,您趁着帮我挑灯的时机,安抚我试卷有人誊抄,不要因为追求工整,误了时间。” 顾玉想起来了,的确有这么一回事。 丁孝吉道:“文翰司是笔墨之司,又不完全是笔墨之司,胸有乾坤,何惧下笔不稳,我感念小公爷挑灯的恩德,小公爷不必惋惜自责。” 顾玉一笑,道:“你说得对。” 五个文翰学士的家人被捏在世家手里,后来被圣上派去的人解救出来,给予了一定安抚。 云卢县和常中县的均田制正在逐步进行,现在已经到了分田地的阶段。 等到明年春种秋收,两县的结果呈现出来,全国百姓看在眼里,到时大面积推行均田制就会顺风顺水起来。 到时百姓不需再为耕不完的地和交不够的税苦恼。 等过些年,家家户户的日子好起来,农人就会有更多时间去读书习礼,长此以往,寒门便能逐渐崛起了。 狄罗在世家和绍无极之间摇摆不定,最终被两方推出去顶罪,狄罗于狱中自尽。 狄罗死后,顾玉借机将自己的人彭焦安排到大理寺卿的位置上。 彭焦本是大理寺少卿,狄罗停职那段时间,便与顾玉搭上线,现在顺理成章升职,自然也跟着顾玉做事。 为了平息百姓的怒火,狄家成为圣上第一个开刀的世家,狄家上下流放千里。 但所有人都知道,狄家是第一个,绝不是最后一个。 圣上又接二连三以各种借口处置了四五个世家。 一时间朝堂暗潮汹涌。 皇权与世家的斗争摆到了明面上。 第392章 朝会的一番汹涌之后,圣上将顾玉唤到勤政殿。 离得近了,圣上也就看到了顾玉额头上的疤,道:“均田制推行得很是顺利,你辛苦了。” 顾玉道:“为圣上做事,岂能说辛苦。” 圣上道:“可现在才两个县,事情就闹得这样大,若是推行到全国,还不知要有场怎样的风波。” 五个文翰学士出来后,文翰司恢复了往日的生机。 可人的贪心是不够的,一旦圣上尝到了文翰司的甜头,就会觉得世家官员的碍眼。 顾玉知道圣上的顾虑,并不接他的话,道:“如若云卢县和常中县的均田制办得好,其余各地有了效仿的范例,不一定推行不下去。” 圣上叹息道:“全国的世家巨族何其多,云卢县和常中县只是开始,就算勉强推行下去了,也会有无数事端发生。” 顾玉故作苦恼道:“这的确是个难题。” 圣上不满顾玉的推诿,道:“你给朕出个主意。” 顾玉皱着眉头道:“圣上之忧亦是臣之忧,只是一时半会儿,没有太好主意,容臣回去好好想想。” 圣上心底有些气恼,莫不是顾玉经此一遭,也怕了那些世家不成? 他都暗示了这么多了,可顾玉来回推脱,愣是提不出一个好主意。 一个文翰学士将今日处理的奏折递了上来。 顾玉趁机道:“明年全国推行均田制,你可有什么好主意?” 那个文翰学士一脸迷茫,道:“云卢县和常中县的均田制还未彻底,效果如何还未可知,不如明年看看情况,再去与户部商定如何往全国推行?” 圣上皱起眉头。 他愁的哪儿是均田制,他愁的是世家! 圣上道:“无论均田制的效果如何,户部定然不会配合往全国推广。” 顾玉看气氛差不多了,这才道:“可惜户部不懂圣上爱民如子的用心。” 谁懂圣上的心? 顾玉懂。 文翰学士懂。 可是有用吗? 顾玉就是再有能耐,也只是一个人。 文翰学士的主意再多,也只能侍奉圣上笔墨。 而那些真正掌握着权柄之人,却无法懂圣上的心思。 困境就摆在眼前,圣上转动着手里的十八子,苦思冥想一会儿后,睁开眼睛,缓缓道:“朕手里可用之人还是太少。” 不是可用之人太少。 而是可用之人,身份都太低。 顾玉虽是一品镇国公,可是圣上有绍无极在,不愿给顾玉太多兵马实权。 文翰学士七十个人,只有献计的能力,却无行政的权利。 想明白这一点,圣上道:“伺候笔墨罢了,哪儿用得到七十个文翰学士,他们该去更该去的地方为朕做事。” 顾玉一听,就知道圣上动了启用文翰学士的想法, 她面上忧心忡忡道:“文翰学士都是寒门出身,见识比不得朝中官吏。” 圣上刚要皱眉。 顾玉连忙又道:“恕臣斗胆,七十个文翰学士都是圣上亲自调教出来的,他们跟在圣上身边这么久,多少学到了圣上行事的一点儿皮毛,若仅仅调遣去当一方县令,又有些屈才。” 圣上道:“顾爱卿所想,正是朕所想。不仅是文翰学士,一些寒门出身的官员,都不该屈居末流。大禹朝任人唯贤,不该只靠家世高低。” 顾玉道:“可是今年的官员考绩时间已过,除非有职位空缺下来,否则文翰学士们无根无基,不好补上去。” 圣上随手翻看着手里的奏折,眼睛扫到了吏部尚书张大人的上奏。 他拿起那个奏折,没有翻看里面的内容,只是摩挲着吏部尚书的名字,道:“吏部...管文官任免、考绩。” 而后圣上对顾玉道:“你吏部的职位还没撤,在吏部待得如何?” 顾玉苦笑一声,道:“臣身为文翰司的掌事,几乎不往吏部去了。再加上发生了这么多事,臣在吏部几乎成了一个透明人。” 圣上自然知道顾玉处境。 现在的顾玉就是一个靶子,她去哪里,就会被盯到哪里。 终归是实权不够多。 谁要想给顾玉使绊子,可谓轻而易举。 可是他又记着顾钧益当年功高震主的样子,不欲给顾玉过多实权。 左右两难,让圣上顿生愁绪。 顾玉猜到圣上现在的纠结。 不过是想让马儿跑,又不想给马儿吃草。 不过无妨,她现在大病初愈,正是敏感时候,也不想吃圣上的草。 顾玉抬头,看了眼文翰学士,又看了眼圣上,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。 圣上对文翰学士道:“你先下去。” 文翰学士闻言退下。 勤政殿里只剩下顾玉和圣上二人。 圣上道:“有什么话但说无妨。” 顾玉道:“朝中世家官员姻亲复杂,无法连根拔起,只得徐徐渐进。” 圣上道:“下一场科举在两年后,而且很难如今年这般,只取寒门学子,太慢了,朕不想等。” 顾玉道:“民间有句话,叫一个萝卜一个坑。想要任用寒门,只有先让一些世家朝臣退下去。” 圣上琢磨着顾玉的话。 退下去。 怎么退下去? 顾玉不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吗? 罗织罪名,百官上奏,投入监牢,严刑逼供。 世家能做得,圣上为何做不得? 况且那些世家可不无辜,谁家没个腌臜事情。 顾玉道:“若不想徐徐图之,只能行雷霆之法。只是臣一边管着文翰司,一边忙着均田制,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。” 谁能行这个雷霆之法。 顾玉和圣上心里都有了答案。 圣上想到那个人选,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,道:“顾爱卿,你先退下吧。” 顾玉拱手道:“臣告退。” 从勤政殿出来后,顾玉长舒了一口气。 刚出宫门没多远,顾玉的马车就又被关言撞了。 君泽掀开帘子,道:“顾小公爷,真是不巧,又将您的马车给撞了,你要去哪儿,来,上车,本王送你一程。” 人不要脸,天下无敌。 君泽一次又一次刷新着她的认知,让她难以招架。 最近她对君泽怕得很,那是能躲就躲。 但现在,她明显是躲不过去了。 顾玉重重叹口气,上了君泽的马车。 君泽脱下自己的大氅给顾玉披上,顺势摸了一下顾玉的手,在顾玉发火前及时松开。 君泽笑着道:“手怎么这样凉,快拢紧衣服暖和一下。” 顾玉披着君泽的大氅,眼皮跳了跳。 大概猜到了君泽的狗嘴里会说出什么,顾玉一言不发,只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。 果然,君泽道:“这件衣服是不是比以前那件更柔软,你放进被窝里抱着能更舒服些。” 顾玉:... 杀了我! 就现在! 第393章 顾玉一抬肩膀,将君泽的大氅顶了下去,道:“我觉得我还是走回去比较好。” 君泽赶紧拉着顾玉的胳膊,道:“不闹你了,坐下。” 顾玉不坐,挣扎着要出去。 君泽身边她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,本就所剩不多的面子,碎成渣渣了。 君泽道:“有关常中县的均田制,你不听吗?” 顾玉当即木着脸坐了回去。 君泽发现自己拿捏住了顾玉的命脉,一提到正事,顾玉就认真得不得了。 君泽清清嗓子道:“上有政策,下有对策,你们实行均田制,以人口丈量土地。可是对于世家来说,依然可以通过买卖人口,以家里的仆役为人丁,分得大量田地。” 顾玉听到正事,万千思绪闪过,严肃道:“不仅如此。” 君泽疑惑地看着顾玉道:“什么不仅如此?” 顾玉道:“均田制以人口分配土地,人死后土地会重新交给公家。但是在土地的所属权流转中必定会造成一定的流失。” 君泽努力理解着她的话,试着道:“你是说,如果一些老人濒临死亡,只要在他死前将自己的土地转让出去,那么他虽然死了,但土地不在他名下,就无法归于公家,再行均田。” 顾玉点点头,道:“长此以往,个人私有的土地会逐渐扩大,公家能分配出去的土地会越来越少。” 君泽眯起眼,道:“你既然明白这些道理,为何从一开始,不制定一个更为详尽的策略呢?” 顾玉微微一笑,道:“做事留一线,日后好相见。” 均田制的确不是一个很完备的政策,顾玉从现代的历史书中所学到的种种土地政策,都比均田制要好得多。 例如青苗法、方田均税法、一条鞭法、摊丁入亩法等等。 顾玉不是不能综合各法所长,规避各法所短,将均田制的种种细节敲定得完美无缺。 但那样的土地法太超脱这个时代了,历史的发展是缓慢的,尤其是农耕社会的历史会更加缓慢。 改革从来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。 世家巨族统治大禹朝久矣,自有他们屹立不倒的道理,大厦一霎倾塌的前提是先有蝼蚁腐蚀,凭蛮力强推是推不倒的。 面对漏洞百出的均田制,世家的反应就如此强烈。 若是顾玉将那些更利于百姓们的土地法呈交出来,世家要对付的,就不是她一个人了。 而是万千看到希望的百姓。 从她身上就能看出,世家会用何等残酷的手段去阻止这些超前的法令实施。 若是世家把矛头对准百姓,会导致国基不稳。 过犹不及。 所以顾玉宁可欠缺点儿,哪怕知道均田制的种种弊端,亦不会去主动完善。 让百姓有利可图的同时,也给世家留了些可以钻的漏洞,彼此都有余地。 只等以后问题出现,再去慢慢解决。 顾玉道:“就像你所说,如今的大禹朝都是世家在撑着,我只能在世家可以接受的底线内,为百姓争取一些权益。想要彻底打破世家巨族对土地垄断,不是仅靠均田制就能实现的。而均田制,无疑是目前最适合百姓的方法...” 君泽看着顾玉认真与他说话的面容,对顾玉的欣赏更上一层。 下棋讲究走一步看三步,可顾玉这哪里看的是三步,而是十步。 她将几十年后的发展趋势都看到了。 弗如也。 君泽在心底暗道。 君泽坦诚道:“君家为了自己的田地不被分出去,已经以赋税减一成的条件,诱惑许多农人归拢君家。” 顾玉道:“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。不是每个只知埋头苦干的农户,都能看清世家贵族的弯弯绕绕。” 等均田制分配完成后,那些农民为了一时的利益,将自己的田地与世家的田地合并起来。 可能为了拉拢更多农民前来,早三四年看不出什么,但世家会一步步加码。 那时,百姓的地攥在世家手里,除了听从也别无他法。 而遇到天灾人祸,朝廷减免赋税,世家也不会让手里的农民按照减免的标准缴税。 起码现在世家所用的一切手段,他们都能看在眼里,世家的种种算计也是了然于心。 君泽道:“顾家呢?你们会通过种种手段兼并吗?” 顾玉实话实说,道:“会!” 土地兼并的弊端不胜枚举,是动摇一个朝代最主要的因素,但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,那就是集体化生产,能够提高综合产量和抗灾能力。 顾玉正需要这种好处。 顾玉道:“我现在有五千京都的顾家军要养,他们大多年过半百,还有他们的家人,都不能放任不管。朝廷军饷年年亏空,少发、漏发、延发的情况不胜枚举,若是统领兵马的世家不补贴给他们,他们这个军户当得还不如农户。” 君泽道:“君家亦是如此。” 顾玉诧异道:“君家兵马的军饷也会少发吗?” 君泽点点头,道:“过去几年,年年如此,去年江南叛乱,君家兵马立功不小,倒是给足了补贴,可从九月份到现在,军饷又出现了递减的情况。过不了两年,就会又恢复到以前的老例。” 或许可以说,只要天下太平,军人的待遇就会直线下降。 更别说圣上对手持兵马的世家早已有了忌惮。 但是圣上可以对这些兵马不上心,手持兵马的世家可不能不上心。 发不下来钱怎么办? 只能去剥削手底下的农民养兵,长此以往,阶级间的壁垒不就越筑越厚了吗? 顾玉暗自点头。 事情说完了,马车也快到镇国公府了。 君泽忽然凑近道:“又送你一件大氅,你用什么给我当回礼?” 顾玉道:... 果然正经不了多久。 顾玉太阳穴突突的,瞪了他一眼,将大氅塞到君泽怀里,道:“这大氅我不要。” 君泽才不管她说什么,往顾玉那边靠拢,故意暧昧道:“你不要晚上抱什么睡觉?” 抱着大氅睡觉? 外面的关言想明白了这个逻辑,瞪大了眼睛,驾车速度逐渐慢了下来。 第394章 顾玉已经坐到了马车门边,看着君泽的目光里满是警惕。 不能回答他! 这些日子的经验,越是回答他,他就越起劲儿。 顾玉凝神静气,打算把他的话当成耳旁风,只等快点儿到家,她就干脆利索地跳下马车。 君泽看着顾玉警惕的样子,恍然大悟道:“我差点儿忘了,顾小公爷那里还藏着我一件,最近天冷,你有天天抱着睡吗?” 驾车的关言依然是万年不变的面瘫脸,但是身子不自觉就往后靠。 顾玉气到语无伦次,道:“你少胡说八道!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!” 君泽道:“我不信,除非你让我进你屋子检查检查。” 这与引狼入室有何区别? 顾玉怒目圆睁,道:“你做梦!” 君泽道:“好吧,虽然你那里还有我一件。可是衣不如新,人不如旧,那件衣服就是再好,也该皱皱巴巴了,你的恩人给你的新大氅,你就收下吧。” 顾玉被他无耻的样子弄得心烦意乱,道:“镇国公府不缺王爷一件大氅,您收回去吧。” 君泽道:“可是你的恩人想让你抱着,晚上抱在怀里,像抱着我一样。” 顾玉抓狂道:“你能不能闭嘴!戏弄一个男人有意思吗?” 君泽道:“戏弄一个男人没意思,但男人是顾小公爷,就很有意思了。” 顾玉冷下脸道:“我有妻有妾,不是断袖,更不想被一个男人戏弄!” 君泽仿佛没看到顾玉的冷脸,小声对她道:“那你为什么不在被窝里藏你妻妾的衣服,偏偏藏我一个大男人的衣服。” 虽然君泽已经很小声了,可架不住关言内力深厚,耳力灵敏,一字不差地听了下来。 居然是真的! 关言暗自感叹,果然人不可貌相。 顾玉气得七窍生烟,顿时掐住君泽脖子,道:“今天你跟我之间必须得死一个!” 君泽由得顾玉一双白净修长的手掐在自己脖子上,桃花眼里的笑意不减。 关言一直分心听里面的动静,前面一个马车行过,眼看就要撞上了。 关言急忙拉缰绳,只听照夜玉狮子嘶鸣一声,马车倏然停下。 电光火石间,顾玉俯身掐着君泽,因为马车的惯性,下盘不稳,就要栽倒在君泽身上。 君泽顺势一搂,将她搂进怀里,两人的身子紧紧贴在一起。 顾玉趴在君泽的肩头,离君泽那么近,似有交颈缠绵的既视感。 久违的草木香萦绕在鼻尖,君泽瞬间心猿意马起来。 手里就是顾玉的腰。 因为练武的原因,顾玉不似一般女子那么纤弱柔软,而是隐藏着一种韧劲儿,让君泽爱不释手。 顾玉泼墨般的马尾从肩头滑落下来,落到君泽的脸颊旁。 脸颊痒痒的,君泽的心也痒痒的,喉结下意识滚动。 车外寒风呼啸,车内热意暗生。 外面的关言意识到自己因为过于八卦,分神闯了祸,还险些撞到人。 里面没有声音,他也不敢说话,只是扬起马鞭,驱车回归正道。 马车里的气氛实在不妙,顾玉压在君泽身上,抬头接触到他幽微的眼神,连忙起身。 她坐定后将脸侧到一边,一副怄气的样子,实则心里不断咆哮: 为什么! 为什么会这么丢脸! 有没有一个缝隙给她钻进去! 她掐个人罢了,为什么会落到这般境地! 顾玉红着一只耳朵,已经准备好接受君泽的奚落。 可奇怪的是,身后的君泽竟然没有趁火打劫,成了锯嘴的葫芦,一言不发。 在两人诡异的沉默中,马车总算到了镇国公府。 感受到车辆停了下来,顾玉连忙翻身下车,可这样安静的君泽还是勾起了顾玉的好奇心。 她没忍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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