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3章
在这儿。还有你,回家收拾收拾东西,这段日子好好在丞相府伺候着四爷,别出门。” 王启一听,就知王丞相要干大事了,只是不知这事有多大,又是什么事,面上应着好,心里忐忑不安。 等王沛在里面完事之后,这才摇头晃脑地跟侍从回家。 王启想要趁回家收拾东西,让人给顾小公爷传个话,王丞相动作恐怕就在这些日子了。 可那侍从谨慎得很,竟然派人跟着他回家收拾,他根本没有往外传话的机会,只得暗骂王丞相疑心甚重,连他这么一个小喽啰都防备起来。 收拾完东西,王启回到丞相府,不出意料地听到王沛在院子里哀嚎,前前后后都有重兵把守。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看管犯人,可见王丞相的谨慎。 王丞相见王沛闹得厉害,索性把满春楼的花魁给王沛扔了进来,美人在怀,这才让王沛消停了些。 王启心里暗自着急,可王沛这个脑残,怀里有个美人就什么都不想了,王丞相老奸巨猾,他在王丞相眼皮子底下耍心眼,就是自寻死路。 王启只得暂且稳住心态,静待时机。 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 王丞相留意着顾玉的举动,顾玉也留意着王丞相的举动。 先发制人和后发制人相差一字,可放到大事上却千差万别。 先动手,便要承担逆反的骂名。 君泽不在京都,她处于弱势,自然要稳住,只盼着能拖得越久越好。 但王丞相必定有坐不住的一天。 根据郦若传过来的消息,许多世家已经暗中投靠了王丞相,这让顾玉寝食难安。 就在焦急的等待中,顾玉又收到了长公主府的消息。 圣上召长公主入宫。 不知为何,顾玉眼皮跳了跳。 长公主听到消息也觉得心惊,但圣上要见她,她焉有不去之理? 简单收拾了一下,长公主还是随着太监入宫。 宫中的圣上闭着眼,半靠在龙椅上,面露疲惫,接二连三的梦魇让他头痛不已。 昨夜再次惊梦,龙椅易主,他只是一介闲散王爷,虽然地位尊崇,还是被君家人压得抬不起头来。 梦醒过后,才反应过来,君泽已经率兵前往西北,而皇姐... 独自在京。 心魔难消,唯有清除障碍。 福海从外面走了进来,低声道:“圣上,长公主到了。” 圣上睁开眼睛,一抹杀意浮现在他脸上,让福海心有惴惴。 圣上道:“摆膳吧。” 福海手心沁出了汗水,道:“是。” 出了宫殿,福海对一个小太监耳语一番,小太监听后,脚步匆匆,往慈宁宫赶去。 等长公主踏进殿来,他却是露出了一个笑脸,温声唤道:“皇姐。” 长公主不动声色,笑道:“圣上日理万机,怎么有空见我?” 圣上道:“许久未见皇姐,心中思念得很,故而召皇姐进宫一叙。这个时候皇姐还未用膳吧,若无旁的事,陪朕一块儿吃些。” 心中隔阂如山的两个人,面上亲昵和气,似乎从未有过猜疑和忌惮。 第711章 精美的膳食陆陆续续摆了上来,圣上挥挥手,让宫殿里的宫人都退了下去。 福海将拂尘交给退出去的小太监,而后对圣上道:“奴才侍奉圣上用膳。” 圣上挥挥手:“你也下去,这儿用不着你。” 圣上发话,要跟长公主独处,福海只能走了,走之前看了这对姐弟一眼,桌面上还算其乐融融,可心里就不知道了。 长公主落座后,道:“泽儿肩负皇命,前往西北,我正日夜牵挂着呢,能跟圣上说说话,也可排解心中的忧思。” 长公主不动声色提起君泽,意在提醒圣上,君泽可是奉他的命前往西北,守护他的江山。 圣上拿起筷子,一边夹菜一边道:“泽儿是好样的,这几年东奔西走,替朕解决了许多麻烦。” 长公主顺着他的话往下说:“那等泽儿回来,圣上可要好好嘉奖他。” 圣上夹菜的手一顿,道:“他军功赫赫,朕除了荣华富贵,竟然再无可赏。” 长公主道:“就是这荣华富贵,才最令人喜爱,我和泽儿都是俗人,就喜这黄白之物,圣上可别吝啬。” 圣上哈哈笑了起来,道:“这是自然。” 食不言,寝不语。 或许是心有戒备,长公主吃得并不多。 圣上倒是胃口大开,吃过一道菜后,还对长公主道:“这道桂花鱼翅不错,皇姐尝尝看。” 长公主拿起筷子,夹了一小块头,放进嘴里,点头道:“宫中御厨手艺果然不错。” 圣上道:“皇姐要是喜欢,朕便将做这道菜的御厨赏给皇姐。” 长公主轻轻摇头,道:“君子不夺人所好,圣上喜欢这道菜,还是让御厨留在宫里吧。我不是重口腹之欲的人,偶尔尝一口也就罢了,不必大费周折,还让御厨回去。” 圣上并未强求。 饭吃到一半,圣上叹了口气:“幼时常见皇姐与几个皇兄一起吃饭,那时候我羡慕得很。” 长公主捏紧了筷子,静静听他说。 圣上道:“分明朕与皇姐才是亲姐弟,却在阴差阳错下,疏离这么多年。” 长公主不知他忽然提起这个意欲何为,道:“好在守得云开见月明,圣上若是想我了,大可再召我入宫。” 圣上道:“皇姐别嫌我烦才是。” 长公主道:“自然不会。” 又吃了两口,圣上道:“朕前几天读《礼记》,上有一句‘有子与子游立,见孺子慕者’,朕感慨万千,夜里梦到母妃,却是毫无印象,孺慕之情无可消解,朕醒来后悲伤不已。” 猛然提起他们二人的生母的云嫔,让长公主呼吸一滞。 生母的死是长公主心中永远的痛,无数次梦回,她都悔恨不已。 圣上哽咽道:“母妃仙逝时朕还小,但皇姐尚有记忆,皇姐能否跟朕说说母妃的音容笑貌。” 长公主脸色发白,满桌珍馐是再也吃不下去了。 她张张嘴,想说些什么,过往却堵在喉间。 这时,福海在门外道:“圣上,太后娘娘身体不适,唤长公主前去侍疾。” 圣上冷声道:“皇姐正与朕用膳,等皇姐用完,便会过去。” 长公主听到太后唤她过去,才清醒一些,将心中的悲痛强行压了下去。 圣上第一次对她打感情牌,还是在先帝重病之时,先帝将他们唤到床边,把他们一母同胞的身世说了出来。 乍听到真相,长公主这才明白自己的养母联合后妃做下了针对她生母的局,而她又在最关键的时候,一声“荡妇”逼疯了生母,亲弟弟在宫中备受冷待,她一直置若罔闻。 那个时候长公主还年轻,心中悲痛万分,哭得险些昏厥过去。 景宣伸出胳膊紧紧抱着她,痛哭流涕,一声声唤着“皇姐”、“阿姐”、“姐姐”。 或许在那个时候,愧疚的根就深深扎了下来,每每遇见弟弟,被他稍一提起,那个根就疯狂增长。 以至于皇权更迭时,长公主怎么也迈不出那最后一步。 后来圣上的地位稳固,不再需要她的辅佐,圣上就再也没有提起过母妃。 现在猛然提起,不知他想做什么? 圣上见长公主不说话,便又问道:“莫非皇姐也忘了母妃的音容笑貌?” 长公主勉强露出一抹笑,道:“母妃她...很疼你。” 圣上故作疑惑,问道:“母妃不疼皇姐吗?” 长公主连笑也笑不出来了,桌子上的手微微发抖,昭示着她内心的不平静。 景婵是在金家出生的,可皇室血脉岂能在旁人手里? 圣上便把景婵带进宫,交到了还是江妃娘娘的太后手里,让江妃好生抚养。 景婵有圣上和江妃的宠爱,骄傲得很,自然不会把一个顶着骂名进宫的云嫔放在眼里,江妃也不许她往云嫔那里去。 但是云嫔诞下景宣后,倒是对景宣十分疼爱。 如果没有后来淫秽的后宫事件发生,景宣在后宫不会过得这般苦楚。 长公主稳住心态,道:“宫中庶母众多,对咱们这些皇子皇女都颇为关照,自然也疼我。” 圣上道:“朕还以为皇姐自幼养在太后身边,跟母妃感情淡薄呢,否则这些年的祭拜,皇姐一次都未参加过。” 长公主的指甲剜进掌心,轻微的刺痛让她更加清醒。 是,她是没参加过。 早些年圣上忌惮“云嫔淫秽后宫”一案令自己蒙羞,从未祭拜过。 顾玉替云嫔洗白之后,圣上只是追封云嫔为云太嫔,因为未找到云太嫔的尸骨,只是将牌位请进皇陵。 可每逢云太嫔忌日,圣上都只是在宫中祭拜。 她是不孝,可是圣上又比她孝到哪儿去? 更别说她在旁人眼中,并非是云嫔血脉,而是太后所生。 长公主被圣上明嘲暗讽,心中恼恨,却不能表现出来。 福海又在外面道:“圣上,太后娘娘宫里的宫女又来催促了,说太后头风犯得厉害,要见长公主。” 长公主从凳子上站了起来,对圣上施了一礼,道:“圣上,太后身子不适,我还是早些过去为好。” 圣上道:“皇姐慢走。” 看着长公主离开的身影,圣上眼中凝结了极寒的霜雪。 第712章 走出宫殿,长公主一口气才算是喘了出来。 跟随慈宁宫的宫女一路过去,她脸上布满阴郁,手中的帕子恨不得被她揉烂。 直到她走入慈宁宫,眼泪再也忍不住地流了下来。 圣上这是明晃晃在欺负她! 长公主的悔恨之情实在难以压抑,当年没有近前一步,一句君臣让她这朵帝国牡丹再也骄傲不起来了。 放到圣上刚登基那些年,圣上捧着她,依着她,事事以她为先。 怎么敢大张旗鼓把她叫进宫来,拿这些难听的话刺她的心? 她一路奔走进宫殿,看到太后便扑了过去,在太后怀里痛哭起来。 无论她年纪有多大,在太后面前,还是那个受了委屈就要找娘安慰的小女孩。 长公主捂着发疼的心口,埋首在太后膝上,呜咽道:“娘!我后悔了!我真的后悔了!” 长公主从未有哪一刻这么坚定过,所有踟蹰都抛之脑后。 心里只有念头,她要夺回本该属于她的皇位,再不要看人脸色,受人欺辱,哪怕亲弟弟也不行。 长公主以为自己能得太后的呵护,可太后却异常冷静,训斥她道:“把眼泪擦干净!” 长公主一双妙目哭得通红,哽咽着把眼泪收了起来,袖子把脸上的泪痕擦干净,因为一时缓不过劲儿来,抽抽噎噎个不停。 太后嫌弃地看了她一眼,恨铁不成钢骂道:“真是越活越倒退了!被那么个东西拿捏着!” 长公主瘪着嘴,低着头,不敢反驳。 回顾从前,参政大公主有多风光? 大朝会上,先帝会专门给她辟出一个地方,拉上帘子,让她坐在帘子后面,观看文武百官议政。 若有提议或者反驳,她便提笔书写在上好的金箔纸上,由太监呈到先帝手中。 若是所书内容得了先帝青眼,便让太监念诵出声,让百官商议,合适的话便进行推进。 有许多人对她钦佩不已,认为她一介女流能担大任,实属罕见。君晋便是其中之一,耗尽心思只为了博她一笑。 就算背后被一些酸朽骂牝鸡司晨,只要她一个眼神扫过去,那些人便不敢吱声。 曾经的她风光无限,固然有先帝和太后宠着的缘故,更是她自己胸有乾坤,对时事洞若观火。 曾经的威势与风流,随着她退出朝堂,一点点磨灭。 曾经的骄矜与傲骨,也在一次次的君臣礼节中渐渐垮了下去。 长公主渐渐止住了抽泣,冷静下来。 太后这才道:“他叫你入宫都说了什么?” 长公主咬了咬下唇,还是把圣上跟她说的话一五一十陈述出来。 太后听了,眼神愈发凌厉。 景婵是她的女儿,谁都别想沾边。 那个懦弱无能,菟丝花一样任男人摆布的云嫔更不行! 太后声音冷然:“早不说晚不说,偏在君泽带重兵出去,你势力大减的时候说这些话,他究竟想干什么?” 长公主低声道:“五皇子出事以来,他对我和泽儿的戒心甚重,如今立了六皇子为太子,更是将我们视为眼中钉,肉中刺。” 太后冷笑一声:“千错万错都是旁人的错,他这个当父亲的,把错归在你们头上,自己倒是摘得干净。” 长公主道:“他忽然提到...提到云太嫔的祭拜,让我不安。” 太后道:“他能做什么?难道还敢要了你的命不成?” 长公主摇摇头:“他不敢。” 曾经长公主参政,在朝堂中还是有不少人脉的,这些年的人情往来不是白做的。 再者,世人皆知,圣上是被她扶持上位的,圣上对她动手,便是不孝不悌。 更别说君家不是好惹的。 君晋去得早,君显被逐出族谱,但君泽这些年继承君晋平南将军的名号,立下了不少战功,现在又领了圣旨前去西北。 圣上要杀她,岂是那么容易的? 太后训斥着长公主:“你既知他不敢,就把腰杆子挺起来,该做什么做什么,兵来将挡,水来土掩。你是他皇姐,身后有我,有君家,不必受他的委屈。下回他要是再敢拿话刺你,你就摆出参政公主的架势,狠狠给他一耳光,叫他知道你的厉害。” 长公主被太后训得低眉耷眼,心知太后是嫌她这些年不争气了。 不过太后说得没错,这些年她是被消磨了傲气,顾忌太多,还担忧牵连了君泽和五皇子。 长公主道:“娘,我知道了。” 长公主走后,花锦城从隔壁屋走了进来,道:“圣上可不会无的放矢,忽然提到云太嫔,还不知打什么坏主意呢。” 太后不喜云太嫔,花锦城只会更甚。 在花锦城看来,云太嫔长着祸水之姿,已为人妇,还是勾得先帝对她垂涎,连累了金家满门,花锦城为了保命,不得不入宫当了太监。 要让花锦城说,云太嫔就该在先帝看上她时,就自毁容颜,保全夫家才是要紧的。 太后轻轻扫了一眼花锦城,就知他心里想的什么,心中再次泛起恶心来,当即让他滚。 太后不喜云太嫔,一来因为景婵,二来因为这个女人懦弱。 花锦城笑道:“还未与太后说完话呢,就这么滚了怎么行?” 太后跟花锦城就是这样,互相厌恶着对方。 太后厌恶花锦城对女子的刻薄,花锦城厌恶太后的要强,不似女人。 可他们二人纠缠多年,想要彻底舍弃对方,也不是那么容易的。 太后道:“不论他打什么主意,哀家都不会让他把手伸到玉蝉儿身上来。” 花锦城道:“这么多年来,太后依然是慈母,但圣上可不是初登基时的圣上了。” 太后不理会花锦城的阴阳怪气,道:“等过两天,想办法把百里青的儿子弄到哀家手里来。” 花锦城轻笑一声:“奴才遵旨。” 他说完这句,还是不走,但太后已经不想看见他那张烧伤狰狞的脸了,挥挥手让他下去。 花锦城低着头退了下去。 大概是今天玉蝉儿的委屈让太后心中发堵,连带着花锦城都比寻常更加面目可憎起来。 太后召来一个宫人,道:“御兽苑有个叫麦子的小太监,好好待他,哀家有用。” 第713章 事情果然没有那么简单。 长公主回去没多久,圣上便有了动作。 圣上说近几个夜里,生母入梦,托言孤寒,圣上为表孝心,便下令让人寻找云太嫔的尸骨。 云太嫔是在宫里被先帝下旨活活打死,做出淫秽后宫之事,哪里会留下尸骨? 可是圣上有心要找,下面人自然能找到,至于找到的是不是云太嫔的尸骨,已经不重要了。 云太嫔尸骨找回来后,圣上命人将这具尸骨请入皇陵,皇陵中只有云太嫔的牌位,并没有云太嫔的尸骨棺椁。 圣上日理万机,不便前往,便下旨让长公主为他走这一趟。 消息一出,有人欢喜有人愁。 皇陵远在津州的金昌山,一来一回,再加上在皇陵办祭礼,最少也要两个月的功夫。 这两个月,足以让京都的一切局势变幻尘埃落定。 京都风声鹤唳,王丞相坐在花房里,对丞相夫人笑道:“天时,地利,人和,我皆占尽。” 丞相夫人温和一笑:“那我便预先恭喜夫君了。” 王丞相道:“夫人,劳你办个赏花宴,这满目花团锦簇,只你我二人欣赏,岂不浪费?” 丞相夫人道:“长公主年年举办牡丹筵,我不敢与其争锋,今年倒是可以热闹一番。” 今年的牡丹筵长公主是办不成了,丞相府的赏花宴可以替上。 王丞相办的赏花宴,不知是为了让贵族放松心情,还是让其更加紧张。 只知雪花般的请帖散落在京都各地,各怀鬼胎的人自会在这天向王丞相投诚。 顾玉和长公主则是压抑不已,本就处于下风的局势,如今更是跌到谷底。 圣上没有给长公主任何拒绝的机会,在长公主入宫当天,便下令让人寻找云太嫔的尸骨。 两日后,所谓的云太嫔尸骨找到,圣上当即下旨,让长公主前往皇陵,只给了长公主两天的准备时间。 到了晚上,顾玉悄悄赶往长公主府,看到长公主坐在窗边,望着一轮圆月,不知在想什么。 屋子里飘散着酒气,是长公主在借酒消愁。 顾玉心情沉重,对她行过礼后,道:“前途未卜,长公主前往皇陵,还是让君家兵马护送吧。” 君泽不在,顾玉得替他照顾好他的母亲。 哪怕她们已然走投无路,长公主和君泽都要离京,所有计划尽数崩盘。 顾玉唯恐圣上对长公主下死手,也怕王丞相趁虚而入,只得把君家兵马再分出去,护住长公主。 顾玉一个人在京都,最好的结果,便是利用顾家军和君家兵马抵抗住世家的攻势,在腥风血雨中扶持六皇子上位。 等到君泽和长公主再回来,才能再谋后事,乱臣贼子的骂名,不得不背。 最差的结果... 便是没有最差,只有更差。 保全性命,便是万幸。 命丧宫变,也未可知。 谋未果,恨未灭。 顾玉不甘心。 可现实不是一句不甘心就能改变的。 她们已经被逼上绝路,如果抗旨不遵,等待她们的,不止有王丞相和世家的威胁,还有皇权的惩处。 顾玉拼尽全力要做的,护好长公主,就是护好自己。 君家兵马,再度被分出去,也是不得已而为之。 孰料长公主摇摇头,醉意醺醺道:“圣心难测,京都的情况只会更加凶险,君家兵马都给你留下。” 顾玉苦笑一声:“长公主,君泽走之前告诉我,保全自己才是最重要的。京都局势不好,大不了,最后苟且偷生,屈膝于王丞相和九皇子。” “啪嗒”一声。 长公主摔碎了酒壶,借着酒劲抒发满腔怒火。 “本宫屈膝于他二十多年!岂能再屈膝于一个不知事的孩童!” “人为刀俎,我为鱼肉,这次退了,再退便是悬崖!” “可笑我的丈夫,为他打下江山。我的儿子,一听国家有难,还是不顾一切披挂上阵。” “本宫恨啊!” “当初为何没有走那一步!” 恨到了极点,长公主伸出手怒扇自己耳光。 顾玉只得上前,以免她再自伤,抓着她的手臂,痛心劝道:“长公主,留得青山在,不怕没柴烧。” 长公主发泄完后,身子摇摇晃晃,颓废地跌坐在地上。 太后说,不必受他委屈,可是皇命难违,这一巴掌只能甩在自己脸上,怨气冲天,也动不得圣上分毫。 顾玉半跪在长公主身边,还是道:“长公主,保全自己才是最重要的。” 长公主摇摇头,一手抓住顾玉的衣领,用一双通红的眼睛看着顾玉。 “君家兵马,我不带走,都给你留下。你在京都,哪怕扶持六皇子上位,以后都有再搏的余地。” “顾玉!你定要给我拼出个胜负来!” 长公主的话已有自弃之意,顾玉怎么可能同意? 顾玉道:“长公主,您醉了。人不在,就是赢了也是输。” 长公主渐渐放开手,垂头不语,的确醉得不轻。 顾玉道:“君泽已经失去父亲,不能再失去母亲。” “皇陵遥远,路上可能发生许多意外,身边不能没有自己人。” “长公主,您放心去吧。” 长公主抬起头,问道:“我再带走一些君家的兵马,你怎么办?” 顾玉还未回答,长公主补充道:“你若是出了事,让我怎么跟君泽交代?” 顾玉低垂眼帘:“公主放心,真到了危险的时候,凭借顾家军和剩余的君家兵马,我也能带着家人逃出生天。” 长公主合上眼长叹一声。 屋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。 春寒料峭,顾玉担心地上凉,便从一旁软榻上拿起毯子给长公主披上。 长公主睁开眼睛,道:“顾玉,本宫和太后在朝中的人脉,本宫都交给你,遇见危险,能逃则逃,千万保全自己,不然我无法跟泽儿交代。” 顾玉道:“多谢长公主。” 从长公主府出来后,顾玉骑在马上,慢行回家。 春天悄然而至,不知谁家门前栽种了梨花树,风一吹,就落满肩膀。 她的心里也落满了雪。 第714章 长公主离开京都时,声势十分浩大。 圣上为表孝心,亲自送云太嫔的尸骨出宫,泪洒当场。 长公主面无表情,瞧着十分冷清。 圣上哽咽道:“皇姐,这一路辛苦你了。” 长公主看着一旁被神鹰卫抬过去的棺椁,总算露出了凄然的表情:“为母妃尽孝,应该的。” 随着礼部官员的唱词,长公主身着黑白祭服,踏上了去皇陵的路。 从前的长公主惯爱穿一身红衣,恣意张扬,矜贵优雅,现在一袭黑白祭服,衬得她面目肃穆。 长长的仪仗队穿过京都,沉寂已久的流言又悄悄兴起。 云嫔淫秽后宫一案已经被翻案了,但世人心知肚明,这洗白得过于牵强。 现在忽然出现的这具尸骨也很是怪异。 有人已经咂摸出不对劲儿来,可真相如何,又未可知。 端亲王回到府中时,脸色亦有些沉郁。 近些年来,圣上的心思愈发难猜,云太嫔是圣上的亲娘,又不是长公主的亲娘,让长公主前去皇陵闹得哪样儿? 他就是一个啥也不懂的闲散亲王,平常就是吃吃喝喝,玩玩乐乐,可是君泽和长公主一离京,是个人都能咂摸出不对味儿来。 端亲王自认是个无能的废物,但他好歹也是先帝的儿子。 长公主和逍遥王走了,圣上的儿子一个个都不争气,他这身份,留在京都真是不尴不尬的。 他甚至想去就藩,但是先帝偏心眼儿得很,给他划得封地穷的叮当响,气候也不怎么样。 他在京都娇生惯养这么多年,不想人到中年,还千里迢迢过去受罪,妻女定然也舍不得就这么走了。 但是不走,又怕哪一天圣上冷不丁发神经,把他拎出来摆弄。 思来想去,也想不出个结果,端亲王心烦意乱,家里的鸟也不遛了,蛐蛐也没心思斗了。 刚到府里,侍从跑过来道:“亲王,镇国公来了,在大厅等您好一会儿了。” 端亲王奇怪道:“顾玉?她来做什么?” 端亲王脚步一顿,转身又往大门口走去。 开玩笑,六皇子被封为太子,跟王丞相斗得不可开交,他只想混吃等死,一点儿麻烦都不想沾啊。 可没走两步,侍从道:“郡主已经过去了。” 端亲王:... 端亲王不得不转身回去,指着侍从骂道:“要你们何用!不知道拦着她点儿!” 侍从低着头不敢应答,松阳郡主的脾气出了名的火爆,不顺她意的话,那可是会挨鞭子的。 顾玉在大厅里喝了好几杯茶了,端亲王没等到,倒是等到了松阳郡主。 这么久了,松阳郡主总算给了顾玉一个好脸,此时正揪着她问:“那个王乐游人呢?” 顾玉道:“他另有要事。” 松阳狐疑道:“你不会怕他麻烦,把他给赶走了吧?” 王乐游在外吊着绍无极,顾玉不便跟松阳多说,便道:“不是,他的确有要事在身,不过很快就会回来的。” 说完这句话,端亲王就走了进来,道:“松阳,你在这儿干什么!还不下去!” 松阳瘪瘪嘴,转身走了。 顾玉对端亲王恭敬行礼道:“晚辈见过端亲王。” 端亲王笑眯眯道:“贤侄忽然过来有何要事?” 顾玉从袖中拿出长公主给她的令牌,交给端亲王看,道:“是长公主让我过来的。” 端亲王表情认真起来,他这个皇姐可是个人物,怎么离京后,把这么重要的令牌给顾玉? 端亲王半信半疑道:“皇姐要是有话,为何不与我直说?” 顾玉道:“圣上突然将长公主派去皇陵,事发突然,长公主怕给您惹麻烦,便托晚辈过来。” 因为君泽和松阳从小一起长大,端亲王跟长公主的关系自然比跟圣上的关系好。 现在顾玉拿着长公主的令牌过来,哪怕端亲王怕麻烦,还是肯听一听。 端亲王道:“皇姐让你过来,有什么事交代?” 顾玉警惕地看了看左右,确认没有旁人后,才小声对端亲王道:“长公主托晚辈告诉您,这段时间千万小心圣上。” 端亲王脸色有些僵硬,故作恼怒道:“顾玉!你你你!你可知你在说什么!” 顾玉道:“晚辈只是陈述长公主的话罢了。”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,让端亲王顿时像无头苍蝇一样,急得团团转,道:“皇姐为何这么说?” 顾玉似是而非道:“唇亡齿寒,长公主这是在担心您。” 端亲王道:“什么唇亡齿寒,你把话说清楚!” 顾玉倒是闭上嘴,任由端亲王猜测了一会儿。 就这一会儿功夫,端亲王就脑补出许许多多可怕的画面,急道:“你倒是说呀!” 顾玉这才慢悠悠道:“圣上子嗣凋零,五皇子出家,六皇子愚钝,九皇子年纪太小,圣上忌惮您和长公主也不无道理。” 端亲王捶胸顿足道:“本王,本王就是一酒囊饭袋!他有什么可忌惮的!” 顾玉不便接这话,故意道:“长公主区区女流之辈,上面还有太后这个生母在,圣上都让长公主代他前去皇陵,为云太嫔尽孝。” 端亲王道:“那是因为皇姐她曾是参政公主啊,君泽那小子也争气。” 顾玉道:“或许如此吧。逍遥王刚被圣上派去西北,带的兵比护国大将军少得多,圣上就想方设法把长公主弄去了皇陵。” 有些事情不能细想,越想越让人坐不住。 端亲王就不知想到了什么,倒吸一口凉气:“本王...本王这就去就藩。” 顾玉道:“若要就藩,您便得带护卫营走,圣上会同意吗?” 端亲王又重重叹了口气。 他的护卫营是最少的,但也有八千多人,虽然平时不怎么管,只是发发军饷,都让他们混混日子,可忽然把这八千多人带走,还是在这种敏感时候,圣上岂会同意? 就算他没有反心,圣上也要强行给他扣上谋反的帽子了! 左思右想,端亲王的榆木脑袋也想不出一个好法子。 他也不想坐以待毙,走了皇姐和君泽的老路,便道:“那本王该怎么办?皇姐可有说?” 顾玉凑在端亲王身边,低声道:“长公主想请您帮个忙。” 第715章 从端亲王府出来后,顾玉直奔忠义侯府,找萧行之。 跟萧行之说话,就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了,顾玉上来就道:“我需要钱,很多钱!” 顾玉清隽的眉宇堆满了焦虑,看得萧行之不安。 顾玉在他面前,一向沉稳风流,张弛有度,忽然露出这幅姿态,怎么看怎么不祥。 萧行之挠挠头,跟顾玉做买卖只赚不亏,这些年跟在她后面,忠义侯府可谓在京中站稳了脚跟。 现在京都局势复杂,萧行之自是愿意帮,但自己的爹忠义侯不一定愿意蹚这浑水。 萧行之道:“你需要多少?” 顾玉目光凶狠道:“有多少!要多少!” 萧行之呼吸一滞,嗅到了危险的气息。 镇国公府可不穷,能让顾玉这么狮子大开口,必是天塌下来的大事。 萧行之低声对顾玉道:“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?” 顾玉道:“我不便告诉你。” 顾玉不便告诉,萧行之就不敢多问了,道:“你先回去,我这边能给你凑多少就给你凑多少,我爹那边我再去说,说不动你别怪我。” 患难见真情,萧行之解了她几次燃眉之急,顾玉记在心里。 如今京都人人自危,他还对自己慷慨仗义,顾玉当即对他抱拳,道:“我若是度过这次难关,必加倍奉还。” 萧行之道:“好说好说!” 顾玉得了他的话,便匆匆离开了。 萧行之看着她的背影,转身就去找忠义侯。 忠义侯听了这话,也是拿不定主意,唯恐神仙打架,凡人遭殃。 忠义侯府在京都刚有起色,可别断在这儿来。 萧行之道:“爹,其实就算咱们不帮,旁人也都知道,我跟顾小公爷走得近啊。” 忠义侯道:“走得近跟帮忙岂能一样?” 萧行之道:“爹,锦上添花易,雪中送炭难,忠义侯府走到这一步,镇国公府可是帮了大忙。” 忠义侯道:“从前能帮就帮了,可现下牵扯到两个皇子,就怕走岔了路,前面是万丈深渊。” 忠义侯犹豫不决,萧行之也不敢凭着他跟顾玉的交情,拿整个忠义侯府做赌。 萧行之道:“我已经答应了顾玉,只以我的名义给她凑,虽然不一定能使得上劲儿,但也是我们的一片心意。” 忠义候看着儿子,道:“你能给她凑多少?” 萧行之用手指比了一个数。 忠义候咬咬牙,握上儿子的手:“再翻三倍,悄悄给她送过去,以你的名义送,千万别提到忠义侯府。” 萧行之郑重道:“好!” 顾玉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,到处联络长公主和君泽给她留下的人脉,每天睡眠时间不足三个时辰。 便如现在,夜色深深,顾玉身体乏累至极,可怎么都睡不着。 在黑暗中睁着眼睛,一点点盘算现在的局势。 长公主明面上带走了四千君家兵马,暗地里还有六千赶过去。 若圣上派去的神鹰卫对长公主有了杀意,保全长公主是完全没问题的。 但顾玉能打出去的牌就更少了。 本想后发制人,等王丞相先动作,眼下是等不了了。 她手上握着的筹码就这么多,能充分利用起来便是万幸,再也不会增加了。 不知圣上的打算,不知王丞相还有什么后手,时间拖得越久,未知的风险就越多。 若能在半个月内逼王丞相起事,或许长公主还能带君家兵马,及时从半路折返回来。 绝地求生,怎么也要比坐以待毙强。 不过在此之前,她得把家人妥善安置起来。 想完这些,顾玉抱着大氅,才渐渐睡了下去。 隔日一早,顾玉便让家里人收拾金银细软,准备先把她们送到云卢县,让高怀暗中接应。 若是失败,再让高怀送她们去更远的地方安置。 顾琼不知真相,惊慌不已,拉着顾玉的袖子道:“哥哥,这是要发生什么了?怎么忽然要全家离京?” 虽然顾玉说让她们一家子出去游玩,看看外面的风光,可这架势明显不对,哪儿有出去游玩还偷偷摸摸的。 大概是双胞胎心有灵犀,顾琼近日来莫名寝食难安,夜里时常惊醒,做些可怖的噩梦,醒来又不记得梦到什么,只是冷汗涔涔,心跳不止。 顾玉安慰她道:“没什么要发生的,你且安心。” 顾琼不依不饶,拉着她的袖子道:“我又不是小孩子了,哥哥你不要事事都瞒着我。” 顾玉只好道:“京都局势可能要有变动,到时不知会发生什么” 顾琼瞪大眼睛,惊恐道:“会有危险吗?” 顾玉摸了摸她的头发,道:“我不会有危险,但是真乱起来,我顾不上你们。” 顾琼总觉得顾玉带着点儿破釜沉舟的狠劲儿,便道:“哥哥,我要留下,跟你共进退。” 顾玉连日来的焦躁让她对顾琼的不配合发了火,发狠道:“你留下就是给我拖后腿!” 顾琼猛然被凶,再加上心里担忧,眼眶里当即蓄了一泡泪。 顾玉只好软下语气,道:“我跟你保证,我不会有事,你们先出去躲避这场风波,这一路不要声张,遇事就听母亲和妙仙的话。安定下来后,我一定再去接你们。” 顾琼咬着下嘴唇,忍着哽咽道:“你一定要来接我们回家。” 顾玉点点头:“一定!你快回去收拾东西。” 顾琼走后,老夫人也过来找了顾玉,道:“已经糟糕到这种地步了吗?” 顾玉摇摇头,不欲把话说得太清,除了平添烦忧没有什么用。 “并不算糟,六皇子是太子,道义上便占了先机,只是以防万一,母亲不必担忧。” 老夫人看着顾玉长大,岂会看不穿顾玉的伪装,可她也知道自己年迈,根本帮不上顾玉的忙。 老夫人忧心忡忡道:“你阿姐那边...” 顾玉道:“母亲放心,阿姐在深宫,还有太后帮着,不会波及她。” 老夫人看着顾玉,又道:“复仇是次要的,你可一定要保全自己!” 顾玉道:“我知道轻重!这一路上,劳母亲照顾好琼儿和妙仙她们。” 老夫人道:“自然。” 第716章 傍晚,四百顾家军分了几批,伪装成行商队伍,暗中护送顾琼,老夫人,苏姨娘,季妙仙和孙采薇离开。 一行人打扮得十分低调。 郦若,岚烟,玄芝则留在京都帮顾玉。 郦若联系着神女教,岚烟来往于费酒楼传送消息,玄芝带领着招安回来的山匪,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满城风雨做准备。 由于顾家女眷等闲不出门交际,又有郦若几人在府中掩人耳目,顾家女眷的离开并未引起旁人注意。 马车车轮碾压着满地落花离开,顾玉送走她们后,才发觉热闹府邸忽然就安静起来。 巨大的孤独吞噬了顾玉,她只能让自己忙碌起来。 到了夜晚,狗子和踏月仙子倒成了她少有的慰藉。 所有事情都在紧张中有序进行着,宫里却是发生了一件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。 百里青的孩子不知为何啼哭不止,已经哭了一整天的,大人都受不了,何况一个刚满月不久的婴孩。 奶水也喂不进去,哄也哄不睡,几个奶娘知道这孩子重要,却是束手无策。 事情传到圣上耳朵里,圣上正忙着跟朝臣议事,只是下令让御医前去看看孩子。 御医到了之后,也是尝试了许多法子,还是无法止住哭声。 眼看着孩子越来越虚弱,所有人都急得团团转。 太后听到这个消息后,在一众宫人的拥簇下赶了过去。 刚进门,就听见里面吵吵嚷嚷的,御医、奶娘、宫人都挤在这里,愣是找不到解决方法。 “一个个都挤在这里做什么?孩子没事也被你们吓得有事了。” 太后发了话,所有人都低着头安静下来。 太后从奶娘手里把孩子抱了过来,轻声哄了一会儿,孩子还是哭,声音哑得不像话。 太后问道:“御医可找到病因了?” 几个御医都道:“应当是受到了惊吓。” 太后二话不说,直接道:“所有看管孩子的宫人,全都拖到慎刑司,杖责二十。” 伺候的宫人平白受了这无妄之灾,纷纷喊冤求饶。 太后在婴孩的啼哭声中,冷然说道:“受到惊惧,要么说明你们中间有人心怀险恶,要么就是你们侍候不当,其他人则是看管不力,无论哪一条,这顿罚你们都该受着。” 宫人们被拖了出去,宫殿里乱糟糟的声音这才消失了,只剩下婴孩的哭声。 孩子已经很虚弱了,可就是止不住,连口奶都不喝。 再这么下去,这孩子得夭折在宫里。 太后道:“圣上呢?” 一个奶娘道:“圣上正跟朝臣议事,没空过来。” 太后叹了口气:“罢了,别拿这事去搅扰圣上。” 奶娘迟疑道:“可这孩子若是继续哭下去,恐怕...” 太后对自己带来的宫人吩咐道:“去一趟护国大将军府,以哀家的名义,将百里夫人请进宫来。” 宫人应了一声,便下去了。 孩子在宫里哭,百里夫人就在宫外哭。 宫人上门的时候,百里夫人正揪着百里青的领子,哭着要百里青去宫里把孩子要回来。 百里青也无奈得很,圣命难违,这孩子岂是说要就能要回来的? 宫人这时候登门,可谓解救了正着急的两个人。 百里夫人听到孩子啼哭不止,一颗心都要碎了,又听见宫人说太后要她进宫,自然千恩万谢。 百里夫人匆匆收拾了孩子在家用的衣服被褥和玩具,就进宫去了。 百里夫人一见到太后,就洒泪给太后跪了下来。 太后道:“先别忙这些虚礼,快看看孩子。” 百里夫人擦干脸上的泪,把孩子抱过来,又解开衣襟,给孩子喂母乳。 大概是母子连心,宫里人怎么都哄不好的孩子,在百里夫人怀里很快安静下来,静静吃着奶。 孩子很快哄睡着,奶娘想要接过孩子,百里夫人却转过身子,不愿撒手。 太后道:“哀家知道百里夫人舍不得孩子,但是天色不早了,宫门要落钥,百里夫人实在不便留在宫里,免得招来闲话。” 要知道,前几天长公主可是刚带着云太嫔的尸骨前去皇陵。 云太嫔当年不就是臣妻留在宫里吗? 百里夫人若是强要留下,哪怕为了孩子,也是不妥至极。 百里夫人只能道:“孩子留在宫里,劳太后娘娘多挂心,臣妇感激不尽。” 太后道:“你放心,都是当过娘的人,哀家会好好看顾的。” 百里夫人抱着孩子对太后磕了一个头,将孩子交给奶娘后,抽抽噎噎离开了。 太后顺理成章地将孩子抱回了慈宁宫。 等圣上忙完,才从福海那里听说了这件事。 这孩子是用来控制百里青的,圣上岂容太后抱过去,当即前往慈宁宫。 见到太后时,太后正抱着孩子低声哼着歌,场面格外温馨。 圣上道:“前段时间母后身子不适,御医说应当静养,儿臣岂敢让母后因为这个孩子受劳累?” 太后抱孩子的动作十分熟练,她没说话,她身边的宫人接了圣上的话,道:“太后娘娘常说在慈宁宫里寂寞,长公主离京,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,有个孩子陪着太后娘娘,太后脸上的笑明显多了呢。” 圣上看向那个宫女的眼神十分危险。 “圣上问话,焉有你一个宫婢插嘴的道理,看来是本宫最近疏于管教,让你不知天高地厚了。” 一道声音从圣上背后传来,原来是皇贵妃走了进来。 皇贵妃一句话,顿时让那个插嘴的宫女跪倒在地,忙说:“奴婢知错。” 太后淡淡道:“皇贵妃真是好大的威风。” 皇贵妃似乎没听懂她的讽刺,恭恭敬敬行了礼,道:“圣上是忧心太后娘娘,若是太后因为照顾一个臣子的孩子加重病情,就不好了。” 太后冷哼一声,没说什么。 皇贵妃温温柔柔对圣上道:“圣上,臣妾斗胆,想代太后娘娘照顾这孩子,若太后娘娘实在喜爱,臣妾白日里便带着孩子到慈宁宫来,以解太后膝下寂寞之苦。” 圣上满意地对皇贵妃点点头,转而对太后道:“朕觉得皇贵妃的提议很是妥当,不知母后意下如何?” 第717章 说话间,孩子又哭闹起来。 太后轻轻拍打着孩子的后背,也没将孩子哄好。 皇贵妃道:“天色已经晚了,若是夜里孩子再哭,搅扰了太后休息,就不好了。还是让臣妾来吧。” 皇贵妃顺势把孩子接了过来,轻声哄着。 太后像是乏累了,道:“罢了,你们带孩子走吧,哀家也要歇息了。” 皇贵妃屈膝行礼道:“谢太后。” 从慈宁宫出来,圣上松了口气,道:“皇贵妃,多亏有你。” 皇贵妃一脸懵懂,道:“什么?” 圣上便背着手道:“你来得及时,把孩子抱了出来,不然打扰到太后,总归是朕的过错。” 皇贵妃柔和一笑:“臣妾也是极其喜欢孩子的,可惜肚子不争气...” 说到这儿,皇贵妃面露寥落神情,不过很快调整过来,道:“圣上说这孩子是给后宫招子的,所以臣妾才不顾礼数,请求太后将孩子交给臣妾照料几天。” 听她这么说,圣上想到了皇贵妃失去的孩子,心中起了怜惜之情。 圣上正想开口,说今晚摆驾景秀宫,皇贵妃便对身旁的茯苓道:“别忘了将孩子的摇篮摆到本宫的床边,今晚本宫跟孩子一起睡。” 皇贵妃对孩子的喜爱做不得假,圣上只得把要说的话吞回去,道:“你的身子如何?” 皇贵妃是跟他一起中的毒,当时还小产了,休养了许久。 皇贵妃道:“臣妾不似圣上日理万机,为了黎民焚膏继晷。现在日日喝着药,静心调养,身子还算能撑住。” 圣上对温和知礼的皇贵妃还是有几分怜惜的,本想将玄清道长的丹药赏给她一粒,听她这么说也就歇了心思。 圣上道:“那就好。” 二人很久没有这般说过话了,大概是皇贵妃温柔的声音让圣上听着舒心,圣上难免多说了几句。 “朕听说小六许久不往你那儿去了。” 皇贵妃道:“是臣妾让他少来的。他被封为太子,该把心思多放在政务上。” 圣上龙心大悦,执起皇贵妃的手,含情脉脉道:“还是你识大体啊。” 皇贵妃道:“这都是臣妾应该做的。” 甬道终于走到了尽头,皇贵妃道:“时辰不早了,臣妾先带着这孩子回去,圣上勤政,也要注意身体。” 圣上道:“好。” 回到景秀宫后,皇贵妃眼神满是冷意,让人打来热水,一遍一遍洗着手。 太后若是把百里青的孩子抱过去,圣上定然不愿意,所以她及时出来接手,才让圣上松了口。 皇贵妃对茯苓道:“传消息给本宫的弟弟,百里青的孩子已到手。” 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 在圣上的翘首以盼中,玄清道长用陨星炼的丹药终于大功告成。 圣上刚从一个妃嫔的床上醒来,就听到了这个消息,不禁龙颜大悦。 福海道:“玄清道长是在夜里炼成的丹药,丹成之时,炼丹炉里冒出耀眼的金光,照得满屋亮如白昼,守在炼丹房外的宫人都看到了呢!” 圣上赞叹道:“不愧是陨星,竟有如此光辉,可惜朕没有亲眼看到。” 福海笑道:“虽然没有看到,可圣上马上就要吃到了。” 圣上内心激动不已,大笑几声:“赏!都赏!” 殿内的宫人皆惊喜道:“谢圣上!” 圣上脚下生风,一路赶往玄清道长的炼丹房,果然看到桌上摆着一枚丹药。 与寻常吃的黑丸子不同,这丹药色泽金黄,在晨光的照耀下,还透着一点儿红。 圣上激动地拿起盒子,看了半天,才对玄清道长道:“国师,这便是用陨星制成的丹药?” 玄清道长面露疲惫,有气无力道:“回圣上,正是!陨星乃是贫道与司天监的灵台郎一起去采集的,日夜炼制,才成此丹。” 圣上连说了三声好。 不过看到玄清道长的脸色,圣上还是问道:“国师怎么如此虚弱?” 玄清道长苦笑一声:“凡人炼丹,以求成仙成圣,本就是逆天而行。贫道为了尽快炼出,消耗了不少精力。” 圣上道:“辛苦国师了,朕重重有赏!” 玄清道长道:“贫道谢圣上!” 圣上激动不已,拿着丹药反复观看。 玄清道长见他只看,却不服用,便道:“丹已炼成,贫道在此祝贺圣上得偿所愿,成仙成圣,为江山社稷谋福,为大禹朝延续盛世辉煌。” 圣上大笑起来,道:“朕不求成仙成圣,只求延年益寿,身体康健。” 在玄清道长的注视中,圣上道:“来人,将御医和太子都唤来。” 玄清道长听到要唤御医,心里咯噔一声,手心浸出了汗水。 景棠身在东宫,离这里不远,很快过来,对圣上道:“恭喜父皇!贺喜父皇!” 圣上指着自己旁边,道:“你且在此等候。” 景棠站在一旁,看着盒子里仅有一枚的丹药,似乎猜到了圣上叫他来的打算。 不一会儿,五名御医也赶了过来。 玄清道长的心都快要跳到嗓子眼儿里了,唯恐被御医看出什么来,露了馅。 没想到都到这种地步了,圣上的疑心还未完全消除。 圣上道:“你们五个,小心检查这丸丹药。” 装着丹药的盒子被放在一个小桌子上,几个神鹰卫护在一旁,圣上一双眼睛紧紧盯着。 一个老御医迟疑着上前,想要伸手去拿,就听圣上呵斥道:“不许碰!” 那御医被吓得一缩手,连道:“是是是,臣不碰。” 五个御医只好围着丹药,上下左右看了好几遍,其中一个斗鸡眼儿都看出来了。 旁边的神鹰卫也紧紧盯着那丸丹药,唯恐哪个御医心思不纯,毁了这丹。 场面很是荒诞诡异。 玄清道长松了口气,那个斗鸡眼儿御医实在逗乐,他险些笑出来。 不过下山这么多年以来,无论喜怒哀乐,他都能稳住表面的仙风道骨。 第718章 光靠看,是绝对看不出什么来的,一个御医为难道:“圣上,臣斗胆,想要凑近一闻。” 圣上没有说话。 那个御医缩了缩脖子,明白了这是无声的拒绝。 该不会圣上怀疑他们会趁着凑近闻的时候,抢服下丹药吧。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,让他们来检查丹药,却不让他们碰,也不让他们闻,这能检查出什么来? 可他们又不能凭着感觉胡说,唯恐这丹药有问题,到时候圣上吃出了事儿,那就是杀头的大罪了。 半晌之后,五个御医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愣是一句话没说出来。 圣上不耐烦道:“到底有没有问题!” 一个御医道:“圣上,臣斗胆,想要削下来一些碎屑,化水分辨。” 圣上看向那丸丹药,犹豫起来。 本来丹药就不大,如果削下来一些碎屑,还能剩下多少? 更何况... 圣上看了眼旁边的太子。 不过若是不让他们检查清楚,圣上也不敢轻易服用。 圣上对福海道:“取匕首来。” 福海看了一眼丹药,就知道圣上的打算了。 匕首取来后,圣上亲自拿着匕首,小心翼翼削下来一点儿碎屑,恨不得比雪花还要薄,落在纸上,都不太显眼。 几个御医对视一眼,皆是满脸苦涩,却都没有说话。 福海双手捧着那份纸,来到五个御医面前。 他们凑近闻了闻,连说话都不敢大声,生怕把这点儿碎屑给吹散了。 一个御医犹犹豫豫道:“似乎有人参、肉桂、当归...” 四个御医点点头道:“不错。” 这些都是大补的药,若是药方得当,的确于圣上身子有益。 玄清道长在一旁道:“几位御医医术高明,丹药与医药息息相关,的确有这些药材作为辅料。” 原还担惊受怕,可见圣上这么宝贵丹药,给御医分过去了那么一点儿碎屑,能弄明白他都添加了什么,那真是见了鬼了。 除了上述说的几味药材,五个御医真的就再也闻不出来什么了。 可担心这药吃了后,让圣上身子受损,怪罪下来,他们五个都得遭殃。 其中一个老御医咬咬牙,伸出一根手指,沾了一点儿碎屑,放进嘴里。 这么一指,就把这么点儿碎屑弄掉了一大半,剩下的更少了,一个呼气似乎都能吹干净。 老御医用舌头小心品尝着丹药的滋味,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圣上的脸色。 在众目睽睽下,老御医咂咂嘴,犹豫道:“还有甘草,生姜。” 闹了半天,这药能不能吃,还是没个定论。 御医模棱两可道:“或可一试。” 其实在御医看来,这丹能不入口便不入口,可圣上偏信玄清道长,一直服着玄清道长炼制的丹药,他们不欲去触霉头。 圣上拿着那枚丹药,看着刚刚服下碎屑的老御医道:“你身子可有什么感觉?” 老御医直在心里骂娘,就那么一点儿碎屑,到舌头尖上都化没了,他能有什么感觉? 不过在众人的注视下,老御医只得道:“臣并无不适,唯有舌尖一点苦涩。” 狂喜之后便是长久的犹豫,圣上把丹药盒子拿在手里,跃跃欲试,又犹豫不决。 景棠道:“父皇,既然此丹药是陨星炼成,不如将京郊的陨星请入宫,举办典仪,敬告天地,请百官前来庆贺,再行服用。” 圣上道:“如此也好。” 玄清道长悄悄看了眼景棠,又低下了头。 礼部接到这个消息,虽然觉得荒唐,但不得不前去准备。 巨大的陨石被仪仗队伍请入宫,沿途百姓议论纷纷。 更多的,还是谈论陨星上“六子立,万民饥,天地逆,社稷墟”的“神谕”。 顾玉听说了宫里的事情,传话给景棠,说要见他一面。 景棠被封为太子后,入住东宫,不是顾玉想见就能见的。 之前景棠每每见她,总要说些似是而非的话,顾玉不想与他接触过多,他则总往自己跟前凑。 没想到此次要求见面,景棠却避而不见,只让人给顾玉传了一句话——如卿所愿。 王丞相在为扶持九皇子做舆论准备,给景棠身上泼脏水,景棠却在这时候主动劝圣上请陨星入宫,从侧面证实了这个谣言,让百姓们更加恐慌。 顾玉清楚,景棠的确是在如她所愿。 顾玉目光微冷,揉碎了纸团,放在烛火中燃烧。 火光映出顾玉寂寥冷漠的面容,跳跃了几下后,便逐渐熄灭,化作灰烬。 往事不可追,走到这一步,谁都是身不由己。 顾玉对平沙问道:“各处可都准备好了?” 平沙道:“都准备好了。” 顾玉“嗯”了一声。 家里没有自保能力的女眷已经离开。 君泽远在西戎,顾玉相信他的本事。 长公主带着的君家兵马足以自保。 她再无后顾之忧,唯有一腔孤勇,绝处求生。 她透过窗子看着满院的繁花,甚至有一株狗尾巴草,从墙缝里钻了出来。 事到临头,躁乱已久的心反而随着盎然的春景安定下来。 顾玉喃喃道:“成败在此一举。” 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 “成败在此一举。”王丞相看向花房里的众人,笑着道。 “顾玉小儿果真坐不住了,国师的丹药炼成,圣上若是服下,撑不了多久。” 一个官员摸不清这“丹药”的玄机,问道:“圣上已封六皇子为太子,顾家小儿该稳下心等着才是,她真的会冒险弑君吗?” 王丞相道:“有我等在旁步步紧逼,她怎会稳得下心?” 那官员低下头,说的也是。 若按王丞相所说,长公主、逍遥王已经暗中与顾玉勾结,那么这二人离京,倒是让顾玉在虎狼环视的京都孤立无援。 除了破釜沉舟,再无他法。 王丞相又道:“更何况...” 那官员不解地看着王丞相。 王丞相吐出几个字:“杀父之仇,不共戴天。” 顾玉比他想象中,还要能忍,一直从去年自西北回来,忍耐至今。 心里压着血海深仇,还能在圣上面前谈笑风生,在朝堂上搅弄风云。 是个人物。 只可惜,与他作对,注定死路一条。 第719章 这官员听了王丞相的话大骇,道:“杀父之仇?” 王丞相不欲多做解释。 兵部尚书叹息道:“下官听闻皇贵妃将百里青的孩子抱了过去,真是费尽心思,给别人做了嫁衣。” 王丞相倒不意外,顾玉若是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,就不是顾玉了。 她的反击还在王丞相的控制之中,王丞相并不慌乱。 “无妨,百里青手上,不过曾经绍无极十分之三兵马,还能敌过三十多个世家的联手不成?” 兵部尚书没有王丞相这般乐观,道:“还有城防卫,禁军,还有守在圣上身边的神鹰卫。” 王丞相大笑道:“我知你的忧虑,不过就算有这些忧虑,你还能就此止步不成?” 这条路一旦走了,哪儿还有回头或者停下的机会? 兵部尚书站起身来,郑重其事对王丞相一拱手:“下官必当为丞相赴汤蹈火,在所不辞!” 王丞相拍了拍他的肩膀,道:“你当顾玉真的只是依靠那些顾家军的残兵老将不成?” 兵部尚书跟在王丞相身边的时间不短,自然知道顾玉还依靠着君家留下来的兵马,以及养的私兵。 王丞相淡然笑道:“城防卫和禁军不仅是我们的阻碍,也是顾玉的阻碍,除了一万多顾家军能够名正言顺进入皇城。剩下的,无论是君家兵马,还是她豢养的私兵,名不正,言不顺,可都得跟城防卫和禁军狠狠厮杀一场。” 兵部尚书道:“是,下官明白。” 其余官员听到王丞相这么说,也都松了口气。 丞相夫人带着酒来到花房,王丞相接过,亲自为他们倒酒。 而后,王丞相举起酒杯,道:“我敬诸君一杯。” 众人将手中酒一饮而尽,纷纷赞叹:“好酒!” 王丞相道:“诸君,待大功告成,我等再来此处赏花饮酒。” 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 “父亲,待大功告成,我定带着圣上和绍无极的人头,前来祭拜。” 顾玉把三炷香插在牌位前的香炉里,冉冉青烟,消散于空中。 晨光透过窗棂,投射在顾玉的眼睛上。 她再次跟军旗上那只火眼对视,三只眼睛都浮现出仇恨难消的疯狂。 顾玉转身,看到祠堂里摆着的三把剑。 三棱剑,持重,尚方宝剑。 她的手一一拂过三把剑的剑身。 冰凉的触感传至心灵。 三棱剑布满杀气,刺入即死,是杀人的利器。 持重剑身泛着雪白的寒光,是她的心头好。 尚方宝剑虽是御赐圣物,可象征意义大于使用意义。 顾玉用指肚划过尚方宝剑的剑刃,鲜血冒了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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