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2章
识后退一步,退了后又暗道后悔,怎么就自爆胆怯了? 他努力挺直胸膛,眼中怒火更胜,奈何还是矮了君泽半头,脸上冒着怨气。 君泽伸出手,把冷流口中的棉布扯了下来。 “呕!” 倒也不是故意给君泽难堪,只是冷流口中忽然一松,堵了半天的郁气化为恶心,干呕了一声。 呕过之后,冷流抬起头,恰好看到君泽故意敞开的衣领,上面印着一个小小的牙印。 冷流气血上涌,咬牙切齿道:“你捉我来,想干什么!” 君泽冷冷道:“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。” 冷流想到他在圣上面前揭穿了断腿的真相,他也听说了,白御医横死家中,想必圣上已经怀疑起君泽了。 现在君泽这是察觉到不对,找他算账来了。 可是这一笔糊涂账,怎么算得清楚? 冷流道:“我做了什么?我一条腿断在你手里,做些什么,申个冤不应该吗?” 君泽道:“你要申冤也不该去圣上跟前申冤。” 冷流讽刺道:“不去圣上跟前申冤,难道去顾玉跟前申冤吗?” “你!” 一向牙尖嘴利的君泽被他堵得哑口无言。 到底是他做下的孽,欠下的债,却让顾玉夹在中间左右为难。 君泽歇了歇气,道:“从前是我轻狂,打断了你的腿,是我的错,我认。” 冷流忽然咄咄逼人起来:“你要怎么认?把自己一条腿打断,赔给我吗?” 君泽眼神倏然发狠。 自然不可能! 天下本就没有公平可言,君泽自负自傲,岂会愿意把自己一条腿赔给情敌? 他只好从旁处入手,借着今晚的事,把这笔糊涂账勉强算出来。 “你可知,今晚若非我让关言把你掳来,你早成了刀下亡魂。” 冷流想到今晚凶险的刀剑声,但在君泽注视下,不欲泄了气,梗着脖子道:“我被你的人绑缚手脚,堵着口,怎知真假?说不定是你故意做了这出戏来恐吓我。” 君泽骂道:“蠢不自知!” 冷流恨恨地瞪着他。 君泽道:“你断腿之时不说白御医,隔了这么久才说,真当圣上好糊弄吗?” 冷流心里已经在打鼓了,他自然知道圣上不好糊弄 看到顾玉颈间的红痕,冲动之下说出是白御医打断他的腿后,他日夜难安,唯恐自己连累了顾玉。 君泽看着冷流飘忽起来的眼神,就知他想得明白,此时不过是不见棺材不掉泪。 君泽道:“你若不信,我这就放你回去,看看明日,你是纵着走出府,还是横着被人抬出。” 冷流心虚不已,不敢再直视君泽的眼睛,刚刚还梗着的脖子也耷拉下来。 他内心挣扎几分,还是低头问道:“可会连累顾玉?” 第702章 君泽道:“你现在才想这些,不觉得晚了吗?” 冷流低着头,站在一旁,像是斗败的公鸡。 他一示弱,君泽就又忍不住嘴欠了,乘胜追击道:“顾玉走一步想十步,你呢?你只会凭借自己的喜好和冲动做事。难怪你跟她一起长大,却不得她心。” 冷流是个很谦逊的人,他不是听不得旁人的教训,只是这教训从君泽口中说出来,让他倍感羞辱,无地自容。 冷流道:“趁现在一切还来得及,我去跟顾玉坦白。” 他一心想着怎么跟顾玉坦白,竟然胳膊还被绑着就要出去。 君泽冷冷道:“来不及了。” 冷流脚步一顿,心头一凉。 “会...会怎么样?” 冷流知道朝堂之争不见刀光,只见流血,稍有不慎便满盘皆输。 起初恨君泽俘获了顾玉的心,又恨君泽找人打断了他的腿,现在只是后悔。 明明皇贵妃怀孕时,他就一意孤行,让皇贵妃以身入局,惹恼了顾玉。 这次又因为一时冲动,瞒着顾玉,贸然供出白御医,自己也被圣上怀疑险些死在杀手的刀剑下。 君泽看着他懊悔的样子,心头也是一阵火,阴阳怪气道:“不过你的目的达到了,顾玉无恙,我会遭大殃。” 冷流是他插手送进御医院的,圣上中乌头毒之前,也是他耳根子软,听了顾玉的话,把冷流叫出来的。 这个锅他甩不掉,也不能甩。 种种阴差阳错,也该是他欠冷流的。 顾玉没有牵扯进来,只有他遭到圣上怀疑,他都谢天谢地了。 一旁的冷流听到顾玉无恙,君泽遭殃,眼睛悄悄亮了亮,让君泽恨不得给他一拳。 到底在君泽的地盘,冷流问道:“你会怎么样?” 君泽吐出了一个字:“死。” 冷流脸色算不上好,他虽然恨君泽,但还没到想让君泽死的地步。 冷流道:“那你可有法子应对?” 君泽道:“君要臣死,臣不得不死。圣上本就忌惮我和我娘,你横插一脚,他怕是恨不得立即要我的项上人头。” 冷流心里有点慌,道:“你背靠君家,岂会任圣上宰割?” 君泽冷笑一声:“你现在倒是不那么蠢了。” 冷流喃喃自语:“你若真的死了,顾玉会恨死我的。” 君泽原还因他的愚蠢有些恼怒,听了这话,当即扬起脑袋,像是开屏的孔雀。 屋内虽然烧着炭火,君泽还是拢了拢身上的青衫,道:“岂止恨死你,简直想把你千刀万剐,挫骨扬灰。” 冷流听他的话这般轻佻,就知他已想好了对策,当即瞪了君泽一眼。 君泽一本正经忽悠他道:“本来想好了对策,但架不住圣上要杀你,我因为救你,又暴露了自己,愈发让圣上对我不满。” 冷流虽然被绑在马车里,但也听得出马车外的凶险,若非君泽,他怕是会继白御医后,“突染恶疾,暴毙身亡”。 此遭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,害人害己。 冷流悔不当初,面如死灰。 君泽暗藏得意,道:“现在好了,当初我不知真相,打断了你的腿,今夜我又冒死救了你一命,我们算是扯平了。” 这笔糊涂账不该这么算,但架不住君泽脸皮厚,冷流又懊悔自己的冲动,除了认账,冷流也没有其他想法。 君泽面色不动,心里却在沾沾自喜。 冷流认也得认,不认也得认。 他对冷流不喜,曾想过不管冷流死活,反正自己作的,死了也活该。 但冷流毕竟跟顾玉一起长大,顾玉待冷流还算上心,他若真的放任不管,冷流死在圣上手里,顾玉怕是要自责难过。 看冷流垂着头,一脸衰相,君泽假模假样同情道:“外面都是要杀你的人,你回镇国公府上,万一被发现会连累了顾玉。谁让本王心肠好,帮人帮到底,你无家可归,就留在长公主府吧。” 冷流不愿意寄人篱下,又清楚他说的是实情,心中苦闷,表现在脸上带着些许委屈。 君泽解决完一个人情官司,再瞧他这样,心里不知有多得意。 但他好歹压着嘴角的笑,道:“行了弟弟,输给我,你不丢人。” 顾玉说过,她把冷流当弟弟,那他叫冷流一声弟弟也不为过。 冷流刚刚低沉的心,被这一句“弟弟”整破防了,他又想到顾玉拒绝他时说的话,只把他当弟弟。 冷流心中酸涩难忍,道:“你真以为你赢了吗?” 君泽嗤笑一声,没有反驳。 他只是伸出带着扳指的左手,拢了拢肩上的衣服,又嫌热一般,往外撑了撑衣领。 所有暧昧痕迹都暴露在冷流面前,君泽欣赏着冷流脸色一点点变难看。 冷流握着拳头道:“若我没记错,长公主和驸马只有你一个儿子。” 君泽得意的表情渐渐松了下来,没好气问道:“你什么意思?” 冷流道:“没什么意思,若你图谋大业,就不该对顾玉纠缠不清。” 君泽脸上的得意彻底没了,他觉得冷流话里有话,且不是小事。 君泽声音冷然:“我没什么耐心,别逼我打你。” 冷流拉直了嘴角,闷声道:“顾玉曾在雪中久跪,身子受了寒,再难有孕。就算你不介意,长公主和君家会不介意吗?就算你有幸夺了江山,你膝下无子,血脉无以为继,又能抵得住群臣的压力吗?顾玉是个极重感情之人,可若有一天,你为了子嗣与其他女子同床共枕,她也会毫不犹豫放弃这段感情。” 一瞬间,君泽脸上挂满了冰霜,眼神阴沉的可怕。 顾玉为了博取圣上信任,要求重审云嫔淫秽后宫一案,险些冻死在风雪里,他怎么会忘记? 只是那段时间他跟顾玉的关系降到了谷底,他割血救活顾玉后,便以为万事大吉。顾玉也从未跟他说过受冻的后遗症。 君泽想到顾玉一年四季触之生凉的手脚,想到她来月事时紧皱的眉头,想到提到孩子时,她隐隐约约的躲避,想到顾玉曾吃的药丸。 种种奇怪之处都有了解释。 君泽心里还存着一丝希望,道:“再难有孕又不是不能有孕。” 可他说出来的话带着自己都未发觉的颤抖。 冷流道:“我言尽于此,你非要这么想,就随你吧。” 说完,冷流撞开门走了出去,随着门外的关言离开。 寒风呼啸着从敞开的门中灌进来,让君泽浑身上下冷透了。 第703章 “圣上,卑职办事不力,昨夜去刺杀冷御医,可冷御医的马夫是个高手,卑职等不敌,让冷御医逃出了京都,请圣上责罚。”一个黑衣人跪在地上道。 天色初晓,圣上就收到了这个消息,心情十分不虞,不过也更确定了冷流身份有异。 一个御医也不值当圣上过于上心,圣上闭了闭眼,道:“你们自去领罚,另派人捉拿。” 黑衣人道:“谢圣上。” 黑衣人走后,圣上的杀心怎么也按不回去。 福海公公进来伺候圣上穿衣,只听圣上幽幽叹道:“朕昨夜梦到母妃了。” 一句没头没尾的话,福海不知该怎么接。 云嫔娘娘的生辰刚过去没多久,圣上思念母亲,也是应该的。 早些年因为云嫔淫秽后宫,圣上避忌身世,从未去祭拜过。 后来镇国公顾玉用手段替云嫔洗脱罪名,可每逢云嫔忌日,圣上便忙得不可开交,只是让人设下香案,在宫中祭拜,聊表孝心,今年亦是如此。 福海斟酌了一下语气,道:“估摸着云太嫔思念圣上,不如奴才再设香案,请僧道为云太嫔祈福。恰好国师是得道仙人,可以请他施法,令云太嫔安魂。” 圣上闭着眼,没有理会福海的提议。 福海想了半天,也不觉得自己说的哪里有问题,圣上没有发话,他也不好自作主张,只得作罢。 上朝之时,本该站着逍遥王的地方空无一人,圣上问了之后,才知逍遥王染上风寒,今晨告了假。 顾玉听到这话觉得奇怪,君泽身子一向康健,怎么突染风寒,还是在这样敏感的时候。 不知他此番又是要作何打算,顾玉打定了主意,晚上悄悄去看他。 在旁人看来,逍遥王感染风寒未上朝只是小事,圣上却是留了心。 昨夜冷流刚从杀手的刀下逃脱,今天君泽就没来上朝,虽然没有明确的关系,圣上疑心病却是又犯了。 圣上“体贴”地吩咐福海道:“派御医前去给逍遥王诊治。” 福海应了下来。 这茬事揭过,今日早朝还发生了一件事情——西北出现农民暴乱。 太平年间的农民暴乱不值一提,当地派兵前往镇压便可。 但正值敏感时刻,朝中上下,略有脑子的人都嗅到了不寻常。 王丞相老神在在,似乎并不放在心上。 圣上坐在上首,没有出声,满朝文武皆不敢抬头去看。 圣上沉声道:“农民暴乱,当地官员呢?” 禀报这件事的大臣道:“郑都督已经整兵,前往镇压。” 此言一出,满朝文武大气都不敢喘。 郑都督戍守边关,忽然整兵镇压农民暴乱,怎么想怎么不祥。 若是郑都督有心要反,这是最好的时机。 王丞相等着这个时机。 他要圣上坐立难安,派兵前去西北,一则处理西北官场贪腐,二则威压郑都督,让其不得作乱。 朝廷兵至此被分割开来,那么王丞相联合世家起兵攻占京都,便会更容易些。 顾玉冷眼旁观,期待着王丞相后续的动作。 她要反,但是要反得师出有名,这个“名”便来自王丞相。 届时朝廷军派去西北,王丞相趁虚而入,她便可以平叛之名举兵。 众人心思活络,都在等对方露出破绽,而后死死咬住对方的脖子。 与此同时,又都算得到彼此的计谋,不敢轻举妄动。 奉天殿里十分寂静,圣上也在思量,局势千钧一发,需要深思熟虑。 可圣上日也想,夜也想,依然想不到派谁前往威慑西北比较合适。 许久后,圣上才开口道:“此事容后再议。” 这才是迫在眉睫之事,岂能容后再议? 可惜局势太过紧张,谁也不敢随意讲话。 下朝后,群臣不复往日热闹,全都噤若寒蝉,低着头匆匆离开。 圣上下朝后,心中抑郁不平,对福海问道:“国师的长生丹炼得如何了?” 福海答道:“国师已经随司天监的灵台郎取了陨星碎末,投入丹炉,只是国师说要想炼成,还需一阵。” 圣上“嗯”了一声,又道:“御医院可派人前去长公主府了吗?” 福海道:“早朝刚开始,知道逍遥王得病告假,奴才就遵您的吩咐,派人前往长公主府了,算算时间,御医们应当要回来了。” 说曹操曹操到,两个御医刚从长公主府回来,过来回话。 圣上问道:“朕那外甥儿,身体如何?” 一个御医道:“逍遥王的确得了风寒,再加上气血攻心,内有郁气,病情颇重。” 圣上意味不明道:“气血攻心,内有郁气?” 他这外甥儿向来没心没肺,放浪形骸,怎么会气血攻心,内有郁气? 想来是图谋他身下的龙椅,郁郁不平。 御医肯定道:“正是。” 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 顾玉也没想到君泽是真的病了,且病的十分严重。 晚上顾玉随关言进来时,君泽躺在床上,额头上搭着湿巾帕,一脸萎靡不振,屋子里满是药味儿。 顾玉紧张地过去,替他把了把脉,道:“怎么病的这么严重?” 君泽道:“夜里踢了被子,就染上风寒,你离我远些,别过了病气给你。” 说出来的声音充满鼻音,虚弱至极,可见他被风寒折腾得不轻。 顾玉皱着眉头,总觉得不太对劲儿,道:“就算你担心圣上把你派到西北,也不该拿自己身子开玩笑,装装病也就罢了,何苦弄得这般严重?” 君泽摇摇头:“圣上疑心重啊,今天不就派了御医过来吗?” 说到这儿,顾玉更奇怪了。 朝臣生病告假乃是常事,偏偏到了君泽这里,圣上还让御医来为他诊治。 说是念着舅甥情谊,顾玉是万万不信的。 顾玉道:“圣上怎突然对你如此疑心?” 第704章 君泽咳了两声,鼻音嗡嗡道:“我没死在西北,他不甘心罢了,既然将景棠立为太子,我跟我娘的存在就不合时宜了,他怀疑我是应该的。” 顾玉觉得没这么简单,但是君泽忽然用帕子捂着嘴猛咳起来,打断了顾玉的思绪。 顾玉连忙给他倒水,看他躺在榻上呻吟,难受得半死不活。 顾玉给他换了个帕子,道:“还发了烧。” 君泽难受地躺在床上,昨夜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,打开窗吹了一夜冷风。 君泽道:“没想到会这么严重,不过圣上也不好开口让我去西北了。” 顾玉道:“我猜就在这几天了,西北农民暴乱,郑都督趁机起兵镇压,圣上坐不住的。我猜圣上会在骠骑大将军百里青和护国大将军李平中选择一个过去。” 君泽对这两人还算熟悉,道:“京都草木皆兵,西北风声鹤唳,哪里都不是好去处,他们二人不敢在这个时候别苗头,只能等圣上下旨。” 顾玉道:“该让百里青前去西北。李平跟宫里的德妃同宗,德妃又与我阿姐交好。李平虽然忠心,可到了最后或许能试着劝劝他,他留在京都,比百里青留在京都对我们有利。” 君泽道:“你能想明白的,圣上也能想明白,王丞相也能想明白。但圣上迟迟未下旨,只怕是担心百里青走后,你跟李平勾结,将他逼成太上皇。” 顾玉冷笑一声。 君泽懂她笑的含义,顾玉哪里是要让圣上当太上皇,分明是要让圣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。 现在三方势力勾缠,谁都猜得到另外两方的打算,到了最后,便是拼谁能狠得下心,谁手中的牌更大,势力更多。 顾玉眼神渐渐涣散起来,在心里盘算着怎么把百里青弄出去。 一边想,一边把君泽头上的巾帕取下,准备给他换上新的,顺带摸了下君泽的额头。 君泽忽然握上她的手,不出所料地冰凉。 顾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,道:“怎么了?” 君泽嘟囔了一声:“手这般凉,快去炉子边上烤烤。” 顾玉一挑眉,今天的君泽总是透露着不大对劲儿,往常他该是没羞没臊把她的手拉到被窝里暖了。 君泽跟顾玉相处这么久,他多少能读懂顾玉的表情,当即笑道:“可惜我得了风寒,不然该让你跟我一块儿躺着,两个人贴紧,就不冷了。” 顾玉白了他一眼,骂道:“得了风寒还不安分。” 君泽又咳嗽几声,瓮声道:“我哪里不安分了?今晚我都让关言把隔壁给你收拾出来了,生了病,什么旖旎的心思都没起。” 顾玉“切”了一声,待君泽烧退了后,夜已经深了,顾玉自去了侧间。 顾玉离开后,君泽心中的惆怅反而放下了些。 君泽想,他是个顶自私的人,这一路历经千辛万苦,才跟顾玉走到一块儿,实在是不容易。 他喜欢孩子,可是更喜欢顾玉。 若是因为一个或乖巧,或不乖巧的孩子而放弃顾玉,他是万万不肯的。 君家的血脉需要延续,有二叔和玄芝便够了。 景家的血脉需要延续...他娘还年轻... 从前以为顾玉是男子,他都能对顾玉死缠烂打,根本没想过孩子什么。 后来知道顾玉是女子,他欣喜若狂,可也仅限于此,与孩子无关。 顾玉吃得苦,受的罪太多,不该再因为孩子吃苦受罪。 他会为顾玉寻医问药,能将顾玉身子调养好自然是天赐福报,若是不能,也不当沮丧。 人生在世,自该逍遥,为此愁苦,实在不值。 得之,我幸。 不得,我命。 君泽将关言唤了进来,低声对他吩咐了一些话。 关言听后面瘫的脸都扭曲起来,用一双眼睛惊诧地看着君泽,似乎在说:你认真的吗? 君泽咳嗽了两声,道:“按我吩咐的去做吧。” 关言无奈,只得领命出去。 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 长公主晨起之后,在巧穗的伺候下洗漱。 知道君泽风寒严重,便问了一句:“泽儿身子怎么样了?” 巧穗道:“已经退烧了呢。” 说完,巧穗在长公主耳边低声道:“昨夜顾小公爷来过,睡在王爷隔壁屋。” 长公主对顾玉的到来并不意外,这两个人,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都不知纠缠了多少个日夜。 她心里发堵,可别无他法。 洗漱完后,长公主要去看君泽身子恢复得如何了。 一路走过来,长公主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,又路过一处走廊时,长公主脚步停了下来。 身后的巧穗道:“公主怎么了?” 长公主没有理会巧穗,走到一个戍守在侧的侍卫跟前,仔仔细细辨认一番,狐疑道:“本宫以前好像没见过你?” 侍卫清清嗓子,紧张道:“回公主的话,卑职是逍遥王新调过来的。” 长公主又去看另一个侍卫,道:“你也是?” 另一个侍卫道:“回长公主,卑职也是。” 长公主问道:“原来的侍卫呢?” 侍卫道:“逍遥王说,原来的侍卫面貌不佳,有碍观览,是以将他们换了下去,卑职等守护公主府的安全。” 长公主皱起眉头,一个侍卫,最要紧的是功夫,面貌佳不佳又有何妨? 长公主一路留心,发现府内新换的侍卫的确都是年轻强壮,相貌英俊的男子。 到了鹤立院,长公主上来便问道:“好端端的,你换什么侍卫?” 君泽心虚道:“从前的侍卫长得太丑...” 长公主道:“丑不丑的有什么相干,忽然添了这么多生面孔...你不会想?” 长公主觉得自己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。 可别是君泽断袖之癖已病入膏肓,一个顾玉满足不了他了,这又找来些年轻英俊的侍卫... 君泽哪儿能想到自己娘这么能脑补,摸着鼻子道:“看多了就熟悉了,娘你没事跟他们多说几句话,就更熟悉了。” 长公主奇怪道:“你说的什么跟什么!” 君泽凑近长公主,低声道:“娘你还年轻,枯守着我爹的牌位不寂寞吗?” 长公主不可思议道:“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!” 君泽猛烈咳嗽起来,道:“娘你不必顾及我的感受,你还年轻,不要荒废了大好青春。” 长公主总算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了,气得脑子突突的,道:“你胡言乱语什么!我撕烂你的嘴!” 说着,长公主便上手去扯君泽的面皮。 君泽捂住脸道:“我说真心的,娘。” “召几个男宠,再给我生几个弟弟妹妹。” “嘶!娘,你轻点,我还病着。” “咳咳咳。” 长公主气得不轻,道:“你爹要是泉下有知,听见你说这个,也得爬上来撕烂你的嘴!” 说完,长公主觉得这屋子不能呆了,一把年纪了,被儿子劝着找男人,真是恼煞人也!羞煞人也! 长公主落荒而逃,留下君泽在床榻上长吁短叹。 爹呀爹,你说你这般文武双全,相貌堂堂做什么? 惹得我娘念念不忘,为你守寡多年。连年轻力壮的侍卫都没心思看。 这可如何是好? 第705章 冬雪渐渐消融,丞相府的花房一派欣欣向荣。 百里青悄无声息登上了丞相府的大门。 王丞相对这位新晋大将军十分客气,道:“大将军请坐。” 王丞相客气,百里青只得更加客气。 就算他得封太尉,也还不够资格跟百年世家王家出身的王丞相平起平坐,更别说他只是一个被削了几层兵权,跟旁人平起平坐的大将军了。 百里青道:“不敢,王丞相先请。” 王丞相和他一起入座,道:“大将军登临寒舍,有何要事?” 百里青悄悄打量着花房里的装饰,就连装泥土的花盆都是镶金嵌玉的,丞相府若是都称寒舍,天下就没有能供人住的地方了。 百里青道:“我是专程来跟王丞相道谢的。” 王丞相故作不解,道:“哦?这是何故?” 百里青接上他的话:“多谢王丞相与兵部尚书相帮,百里青才得以被封大将军。” 王丞相哈哈笑了起来:“大将军战功赫赫,得封大将军是实至名归之事,我不过是让兵部尚书在圣上跟前随口提了一嘴,哪里值当大将军亲自登门。” 百里青笑着答复:“您让兵部尚书随口提了一嘴,却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,青自当拜谢。” 武将性子大多暴躁,他和李平尤甚,每每相见,总要急赤白脸,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也是有的。 只是李平到底高了他半阶,打架不论输赢,总要拿这半阶官级压他,百里青对李平的怨怼日渐加深。 现在他得封骠骑大将军,跟李平的护国大将军同样为朝中品阶最高的武将,分庭抗礼,让百里青大舒了一口郁气。 前段时日他为了太尉一职四处奔走,旁人皆不敢应承,唯有兵部尚书松了口,答应替他在圣上跟前说好话。 得封后,百里青前往兵部尚书府邸拜谢,却从兵部尚书口中得知,是王丞相授意他这么做的。 这可让百里青惊恐不安,他当然感受得出如今朝堂上的波诡云谲。 六皇子被封为太子,西北被三司查了个底儿朝天,王丞相岂能任人宰割? 他稀里糊涂得了王丞相的好处,对兵部尚书骂也不是,捧也不是。 若他得封太尉,倒也不必担心这些,可惜圣上有意分兵权,他手里仅仅握着绍太尉原本十分之三的兵马,哪儿能跟王丞相叫嚣? 只得诚惶诚恐登上王丞相的大门,听他吩咐。 王丞相道:“我是知道护国大将军有鸿鹄之志,不忍看大将军受小人欺压,才帮了一把,大将军不必放在心上。” 乾坤未定,百里青哪儿能真不放在心上,道:“青自当谨记丞相的恩惠。” 王丞相一挥手,道:“不谈这个,说些旁的。” 百里青道:“王丞相请讲。” 王丞相道:“三司会审接近尾声,西北弊病暴露无遗,又逢农民暴乱,圣上要派人前往西北。大将军,新官上任三把火,总得烧起来呀。” 百里青可以坦然面对敌军的刀剑,却不想参与朝堂争斗,听王丞相这么说,百里青忐忑不已。 无论是西北还是京都,都将成为腥风血雨的修罗场,百里青唯一能做的,就是听从圣上调派,祝祷平安。 王丞相在这样敏感的时候提及西北,莫不是想让他去西北,为西北官员徇私,为陇西王家徇私? 这让百里青很是为难,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拒绝。 百里青道:“是也,只是我跟护国大将军李平一同上任,圣上想让谁烧起来,非是我等能决定的。” 王丞相却道:“事在人为,便如同你曾低李平那半阶。” 刚刚的话果真是客套,老狐狸终于露出马脚,挟恩图报了。 面对千军万马都不曾胆怯的百里青,此时不可避免的心跳加速。 可王丞相却说:“听闻大将军新得贵子,西北路远,还是莫让妻儿空守了。” 百里青惊讶抬头,王丞相竟然打算让他留在京都? 西北那一摊子人,他不想管了吗? 百里青思绪万千,莫非王丞相真要起兵造反? 时局并不明朗,到时他又该如何站队? 保皇还是保九皇子? 百里青惊惶不已,看过的兵书,战场上熟练应用的计谋,无一能解答他的疑问。 百里青勉强维持着笑脸:“小儿刚出世,我怜子心切,也不想与他分别,只是圣上心思难猜,去留不由我决定。” 王丞相喝了口茶,道:“我方才说了,事在人为。” 百里青只是点头,不敢接王丞相的话。 王丞相放下茶盏,道:“大将军想做什么就做什么,而我,只想做一件事。” 百里青为了压下心中的不安,牛嚼牡丹饮尽杯中茶,问道:“何事?” 王丞相道:“让逍遥王随李平前往西北。” 百里青脸色难看,道:“听闻逍遥王得了风寒,连床都下不来。” 王丞相不以为然笑了起来:“小小风寒罢了,对于年轻人还不是一剂药就能解决的。” 百里青握着茶盏,道:“圣上不会答应的。” 王丞相眼中精光闪过,旧话重提:“事在人为。” 第706章 一个艳阳天,让冬雪消融殆尽。 朝中却像新下了一场雪,寻常人家的人情往来渐渐停了,就连勋贵世家的婚丧嫁娶都不敢过于张扬。 百里青的妻子抱着呱呱而泣的婴孩儿满脸不悦,抱怨道:“好不容易给你们百里家生下个儿子,却要闷声当哑巴,连满月宴都不办。” 百里青一直想要个儿子,可无论妻妾,生下的都是女儿,好不容易把儿子盼来,却逢京都局势严峻,不能大办。 百里青愁眉不展,道:“好了夫人,现在就是你敢办,也要有人敢来才是。” 百里夫人不懂时局,只是看到夫君这两日愁眉不展,预感要有大事儿发生了。 这满月宴倒也不是非办不可,只是她心里不痛快,说几句发泄发泄罢了。 百里青在屋子里来回走动,百里夫人道:“夫君,你究竟在忧愁什么?” 百里青不耐烦道:“跟你妇人家说不清楚。” 百里夫人瘪瘪嘴,抱着孩子就走了出去。 留下百里青在屋子里焦灼不安。 王丞相话说得比唱得好听,只让他安下心来,等着李平和逍遥王去西北。 可他知道了王丞相的打算,却不向圣上禀报,就算半投靠了王丞相,怎么安的下心来? 胜负未分,时局未定,实在惊险。 百里青甚至后悔跟李平争太尉之职了,低他一头就低他一头,现在弄不好,连身家性命都要丢了。 就在他惴惴不安时,宫里来了人,道:“大将军,圣上召您入宫呢。” 百里青听了,心跳都要停了。 王丞相果真了不得,人在宫外,竟能左右圣上的想法,说能让他进宫面圣,圣上就派人来召他。 奈何当着宫里太监的面,百里青还是凑出了一个笑脸,道:“公公稍候,我这就去换身妥帖的衣服。” 百里青一边换衣服,一边心惊胆战,愤恨到了极点,把外面的罩衣都撕破了。 直接丢在地上重重踩了两脚,才又拉开柜子,换上新的。 进宫之后,兵部尚书也在勤政殿,低着头,不知之前跟圣上说了什么。 圣上道:“听闻爱卿喜得麟儿。” 百里青低着头道:“家中幼子能得圣上关怀,实乃天赐的福气。” 圣上道:“听闻民间有招子的说法,把一个孩子抱到另一户人家,能够为其招来子嗣。宫中许久没添喜事了,爱卿把你的孩子抱进宫来,若能为后宫招来龙胎,朕赐他一世荣华。” 百里青听了这话险些没晕厥过去。 这样阴损的招数,圣上竟能面色如常说出口? 放眼京都,想要找一个刚出生的孩子易如反掌,偏偏要让他的孩子入宫,这是要拿孩子威胁他啊! 这法子究竟是王丞相提出来的,还是圣上提出来的? 百里青想不清楚。 但孩子入宫之后,百里青就只能拼死保皇。 圣上开口,就没打着商量的语气,百里青怜惜幼子,硬着头皮挣扎道:“小儿实在过于年幼,贸然入宫,恐...恐不适应。” 圣上打定了主意要拿孩子威胁百里青,岂容他拒绝,道:“百里爱卿放心,宫中的嬷嬷照料一个婴孩不在话下。” 百里青还想说什么,圣上直接对福海吩咐道:“你亲自去,将百里家的小儿接入宫。” 圣上三言两语,就让百里青再也无力挣扎。 恍恍惚惚走出宫,百里青看到几个太监捧着圣旨从他身边走过,不知要往哪儿去。 百里青回家时,孩子已经被福海带走。 百里夫人跌坐在地上,捂着心口哀嚎出声:“我的孩儿!他才这么小,就要离了爹娘,该怎么办啊!” 百里青看着孩子零落在地的玩具,恨不能立刻进宫,自请解甲归田,把孩儿讨要回来。 朝堂的钩心斗角真是比战场凶险万分,百里青没想到自己升了官,反而更加身不由己。 没过一会儿,府上的下人就匆匆过来,把外面打听来的消息说了出来。 “大将军,圣上刚刚下旨,派逍遥王和护国大将军率领十五万兵马前往西北,处理西北贪腐案,镇压农民暴乱。” 仿佛平地惊雷,百里青跌坐在椅子上,苦笑出声。 王丞相果真了不得啊。 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 所有人都在观望圣上会派谁去西北,西北局势日渐危险,王丞相和顾玉都打算后发制人,圣上是如何都等不得了。 又纠结了两日,兵部尚书提议,让君泽和李平各带兵马,君泽前去处理西北贪腐案,李平则带兵镇压“农民暴乱”。 这切切实实解了圣上燃眉之急。 否则君泽留在京都,圣上寝食难安。 带重兵前往西北,他更加难安。 如今有了解决的法子,君泽带君家的兵马六万,李平带朝廷军九万。 二人在西北相互制衡,又共同处理西北事务,既扫清西北贪官,又威压郑都督,还可保证逍遥王不会在京都作乱,可谓一箭三雕。 念及君泽感染风寒,圣上让李平先走一步,又派了两个御医前往长公主府为君泽诊治,定要他尽快痊愈启程,追上李平的步伐。 了了一桩心事,圣上舒心不已。 百里青的孩子抱进宫来,圣上还饶有心思地伸出手指去逗弄。 有了这小娃娃在宫里,百里青只能为他所用。 再想办法将皇姐解决掉,便可高枕无忧了。 百里青的孩子似乎感受到杀意,哇哇哭了起来,圣上将手收了回来,接过太监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,道:“抱下去吧,好生照料着。” 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 长公主府,太监宣读完圣旨,长公主和君泽勉强维持着自己的表情,不让自己失态。 君泽顶着一脸病容跪在地上,双手接过圣旨,道:“谢主隆恩。” 太监走后,长公主从君泽手里夺过圣旨,反反复复看了许多遍,确认自己没看错,不由怒从心起,恨不得把圣旨撕碎。 长公主咬牙切齿道:“这样阴损的招数,亏他想得出来!” 君泽接连咳嗽几声,脸色难看至极。 “为今之计,只有苦熬风寒病症,硬拖了。” 第707章 圣上派李平和君泽一起去西北的消息很快传遍京都,顾玉自然也听说了。 她手上的顾家军不多,加上偷偷养的私兵,也不到四万人。 其中,顾家军大多都是老兵,山匪们擅长利用山形进攻,可面对训练有素的城防卫和禁军还是差了许多。 想要以武力占领京都,争夺龙椅,可以说非君泽不可。 但圣上不知为何,忽然对君泽的忌惮加重,铁了心要把君泽派出去,就连君泽得了风寒都未躲过,让顾玉不安极了。 还没一会儿,顾玉就又接到了君泽的消息:他的风寒更加严重了,接到圣旨后,又发起高烧来,圣上派了两个御医前往长公主府进行诊治。 顾玉心里清楚他是想以病情拖延时间,故意为之,还是忍不住心生担忧。 她原本打算后发制人,逼得王丞相露出狐狸尾巴,再打着平叛的旗杆出兵镇压,控制京都。 可李平一走,君泽就要尽快跟上,这样一直硬拖着病躯也不是事,更别说圣上还派了御医过去。 顾玉不能再等王丞相出手,又担心自己成了捕蝉的螳螂,被身后的黄雀扑杀。 毕竟李平带着九万朝廷兵马走了,百里青的孩子被接进宫,定会坚定不移地守护圣上,君泽又要离京。 王丞相更是像个无底洞,她每次觉得探到了底,王丞相就又会给她当头一棒。 说不定圣上忽然对君泽百般忌惮,就有王丞相的手笔。 顾玉不得不承认,王丞相这一招打得她措手不及,进退维谷。 屋漏偏逢连夜雨,就在她苦思破局之法,一只鸽子飞入镇国公府。 平沙将鸽子腿上绑着的纸条交给顾玉,顾玉反反复复看了几遍上面的内容,浑身的力气仿佛被人抽干。 她跌坐在椅子上,脸上露出挣扎痛苦的神色。 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 晚上,鹤立院。 君泽要死不活躺在榻上,一旁的冷流正低着头给他开药。 君泽虚弱道:“本王怀疑你是故意的,本王的病怎会这般严重?” 冷流抬头看了他一眼,深吸一口气,低头继续写药方。 圣上派来的御医“体贴入微”,不仅为君泽施针抓药,还紧盯着他喝下去,隔一会儿就要来看看他的病情。 现在夜深了,两个御医总算消停,被君泽的人请到一个偏院歇息。 这才让冷流过来,给他施针开药加重病情,冷流的针见效很快,不到一会儿,君泽就头晕目眩,耳鸣眼花。 冷流针法的确高明,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帮君泽加重病情,但府上不是没有府医,府医也能做成这事情。 只是君泽咽不下心里这口气,本来他跟顾玉筹划得好好的,只要静观其变就可,冷流偏来插一脚,搅乱局势,害得他得病,吃了这么多苦头,更不知道未来有什么险情等着。 所以君泽明明不待见冷流,也知道冷流不待见他,他非要给冷流添堵,让冷流过来给他施针,顺带在冷流跟前犯犯贱。 君泽盖着被子,有气无力道:“莫不是你嫉妒本王得玉儿倾心,故意给我吃苦头。” 冷流再次深吸口气,捏紧了笔杆,力透纸背。 君泽继续道:“你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吧,玉玉待本王如珠如宝,恨不得日日跟本王腻歪在一起,双宿双栖,眼里哪儿还有你?” “啪”一声在屋里响起。 君泽转头去看,原来是冷流摔了笔,桌子上都溅满了墨汁。 可怜儿见的弟弟,已然气得浑身发抖,眼眶微红。 君泽却在心里冷笑,你心里的苦哪儿抵得上老子受的苦? 君泽咳嗽了两声,道:“小冷弟弟,你可要注意点儿,你用的这纸张是顾玉惯爱用的澄心堂的纸,墨汁浸染了,你让她来了用什么?” 冷流忍无可忍,道:“方子写好了。” 说完,他起身就要摔门离去,却在门口撞见了关言。 关言面无表情走进来,对君泽道:“顾小,公爷,马上,到。” 君泽故意说给冷流听:“她是挂念着我,知道我病重,就赶紧过来。” 本就被君泽刺激不轻的冷流,乍一听闻顾玉过来,再次破防。 圣上压着他失踪的消息,顾玉至今不知他在长公主府,可另一方面,何尝不是顾玉对他并不上心,连他消失了好几天都没发现。 冷流心头发堵,不想让顾玉知道他干的蠢事,也不想看顾玉跟君泽你侬我侬,闷着头离开了。 君泽看着他的背影,嗤笑一声。 跟我斗,你还嫩着点儿。 很快,顾玉就被关言带了进来,眉头紧锁,面露忧色。 君泽故作轻松道:“我是故意把病情加重的,你不必担心。” 顾玉给他把了脉,眼含忧思,欲言又止。 君泽道:“真没事儿。” 顾玉道:“我不是担心这个。” 君泽满头黑线,合着不是关心他啊。 顾玉道:“我接到了西戎来的消息。” 君泽一听,表情当即严肃起来,他挣扎着坐起身来,问道:“怎么了?” 顾玉把纸条交给君泽,道:“是文秀通过走私商人传回的,西戎可汗重病,乌丹王子想要争夺可汗之位,奈何他是牧羊女所生,在西戎地位不高。西戎可汗有意传位给可敦所生的乌赤王子。” “乌赤王子跟乌丹不同,他极其厌恶大禹朝,认为当年西戎输给大禹朝是莫大耻辱,他私下曾发过誓,有朝一日要带兵重新攻占大禹,一雪前耻。” “且乌赤王子勇猛非凡,力能缚虎,在西北被奉为英雄。若是他继位可汗,大禹朝边境很有可能再起战事。” “君泽,边关的情况你是知道的,郑都督等人早把边防蛀空了,若是乌赤趁机攻来,就凭西北那些人,抵挡不住的。” 同顾玉刚接到消息时一样,君泽脸上也露出了挣扎痛苦的神色。 他躺倒在榻上,闭上眼睛,喃喃道:“时也?命也?运也?” 第708章 顾玉和君泽的眉峰都压上了许多愁。 二人陷入沉默,这是至关重要的时候,是决定未来命运的时候,甚至是一招定生死的时候。 王丞相倾尽全力,他们蓄势待发。 李平前往西北,君泽以病重为由拖延,已然是棋差一招。只能凭借手中兵马,与王丞相正面交锋,用实力拼个你死我活。 可人算不如天算啊... 西戎可汗竟在这个时候病重,意图传位给勇猛好战的乌赤王子。 二十多年了,西戎狼子野心何曾灭过? 他们弯曲膝盖,臣服于大禹朝二十多年,早就对大禹朝垂涎三尺,奈何没有足够的实力,只能收敛爪牙。 大禹朝太平太久了,许多人都忘了边关曾掀起的腥风血雨。 忘了曾经的西戎人是如何残忍屠城,如何烧杀抢掠,如何奴役大禹人。 文秀几次冒着生命危险给顾玉传消息,顾玉心里清楚,西戎的实力虽然不及二十多年前,险些踏破落日关,可是绝对不容小觑。 毕竟现在的西北边防不是二十多年前,她父亲用命守护着的西北边防了。 皇权更迭异常凶险,若是等到京都尘埃落定,胜负已分,西戎人恐怕早已攻破落日关,一路南下。 他们进来容易,再赶他们回去就难上加难,到时城池被西戎的铁骑践踏,百姓水深火热,后果不堪设想。 绝对不能坐以待毙! 顾玉和君泽都在心里升起这个念头,却都没有开口。 凶险悄然到来,他们都知道,君泽一旦去了西北,顾玉将在京都孤军奋战,会遇见什么,能否抵御王丞相和世家,都是未知。 顾玉若是败了,哪怕君泽抵挡了西戎的铁骑,功成之后,也难逃英雄末路的命运。 可是他们不能放任不管。 顾玉的父亲为了抵抗西戎,死守落日关,顾家军精锐全军覆没。 君泽身为大禹朝皇亲国戚,父亲也是征战一方的英雄,也不可能袖手旁观。 他们都不是为了皇位,就无视黎民之人。 李平已经起程,他带的九万朝廷军可以压制住郑都督的蠢蠢欲动,却压不住西戎的虎视眈眈。 百里青儿子入宫,留在京都保皇已成定局。 朝中其余武将,要么经验不足,要么怀有私心,要么不及君泽。 边关这一趟,是不得不去。 前路艰且险,他们又都放不下彼此。 一张纸条在君泽手中被揉成了团,因为手心的汗微微发软。 房间里只有炉火噼啪的响动,彼此的呼吸都刻意放缓。 直到蜡烛忽然炸起一朵灯花,房间骤明骤暗,他们才反应过来。 “没关系,事情还没那么糟。” 君泽本想故作轻松说句话打破沉默,奈何病中虚弱,平白失了底气。 熏黄的灯在墙上映上了顾玉身影,她轻声道:“你去吧,京都有我,你放心。” 君泽紧紧抓着顾玉微凉的手,他放心不下。 却不得不走。 君泽有千言万语,却只能凝结成一句:“对不起。” 顾玉深吸一口气:“说什么对不起?你要是不去,我还要骂你呢!” 说这话时,顾玉心中的酸涩涌上眼眶,但就这么哭了实在丢丑。 她眨了眨眼,不知是在安慰君泽还是在安慰自己,也道:“没关系,事情还没那么糟。” 她只能拼命想些正事,来压下即将分别的愁绪和对未来的惶恐不安。 “文秀身在西戎,会协助乌丹王子争夺可汗之位,为我们拖延时间。” “西戎可汗病入膏肓,但还有几天活头,就算真是乌赤王子继位,他稳住西戎局势,整兵进攻也需要时间。” “你这两天快把病养好,尽快起程,到了西北,先别忙着惩治贪腐,先攘外,再安内。” “你虽然走了,但是长公主还在。” “虽然长公主比不得先帝去时的风光,但血脉纯正,一些老臣定然还记得她多年前参政时的手腕。” “再不济,还有六皇子,等你平安归来,当一回乱臣贼子又有何妨?” 顾玉絮絮叨叨说着,君泽安安静静听着。 等她说完,再无可说之时,君泽才开了口。 “我带走六万人,二叔会留在京都,率领君家剩下的兵马配合你。” “君家上下人手,随你调动。” “我娘她经历过一次宫变,宫里还有太后和皇贵妃相助,不会给你拖后腿。” “你千万不要以身涉险,自己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。” “哪怕最后一败涂地,你也要保全自己。” 君泽知道顾玉喜欢铤而走险,可是他不在顾玉身边,看不住顾玉,只能一遍又一遍重复着。 大概是离别在即,顾玉终于说了句软话:“你放心,我不会冒险,我还要等你回来。跟你一辈子在一起。” 一向伶牙俐齿的君泽也有许多情意缱绻的话要说,却因为重重压力,堵在心口。 顾玉继续道:“你自己也是,不要以身涉险。” “西戎人凶猛,乌赤王子不可小觑,乌丹王子虽然喜爱中原文化,但他还是西戎人,若他利用文秀与你通信,你不可尽信。” “还有郑都督,他和王丞相已有反心,你在前面征战,千万要小心郑都督在背后放冷箭。” “...” 二人围在一起说了许多话,道不尽的相思别离苦。 相处的时间屈指可数,君泽不舍得浪费,可因为风寒严重,再也撑不住了。 君泽最后道:“你放心,你父亲拼死守护的落日关,我也定能守好。” 冬末的寒风呼啸,房间里的窃窃私语渐渐小了。 顾玉没有留在长公主府,顶着寒风回到镇国公府。 她走到了祠堂,看着祠堂里挂着的顾家军的军旗,上面的赤红火眼审视着顾玉,顾玉也审视着它。 “父亲,西戎人或将卷土重来,哪怕落日关一役惨烈,你定然也不希望西戎的铁骑踏上这片土地。” “父亲,你若在天有灵,望你保佑大禹朝,保佑西北,保佑落日关...保佑他。” 顾玉摘下顾家军的军旗,小心折好。 从祠堂出来后,顾玉将平沙唤来,把顾家军旗交给平沙。 “秘密召集与西戎人有交战经验的顾家军,暗中前往边关,不论年龄,只论血性!” 第709章 平沙的动作很快,比感染风寒的君泽动作更快。 二千三百四十一名顾家军就带着顾家军的军旗,在夜里悄悄启程。 西戎的消息并未传到大禹朝,但是他们都相信顾玉。 他们年纪最小的都有四十岁,怀揣着保家卫国的信念,在本该颐养天年的年纪再次启程。 顾玉知道,若是直接把这两千多人给君泽,君泽定然不会要。 可顾玉不放心君泽。 一代新人换旧人。 君泽和李平带的兵马虽然勇猛,却从未跟西戎人正面交锋过,不了解西戎人作战的风格。 若有这两千多顾家军相助,必能如虎添翼。 比君泽先走一步,就算路上相遇,君泽也拒绝不了。 除此之外,她还要重振顾家军,让顾家军的军旗再次飘扬。 在使命的驱使下,这些顾家军再度出发。 两日后,君泽身子逐渐恢复,带着六万兵马开拔。 长公主心有不舍,但是听君泽说了西戎的情况,便知这一趟非走不可。 她心里清楚,一旦君泽离京,她将陷入危险之中。 不过她依然一袭红衣,面带骄傲,像是送别君晋一样,送别自己的儿子。 冷风呼啸,君泽身上的披风猎猎作响,他翻身骑上马,回头对长公主道:“春寒料峭,娘,别送了,快些回去吧。” 长公主挥泪道别,唯恐这是母子间最后一面,眼睛怎么也不肯离开君泽的身影。 君泽勒紧缰绳,回望京都的亭台楼阁,他知道顾玉躲在某个角落,用不舍的目光望着他。 可惜他们唯恐依依惜别的样子落入有心人眼中,顾玉连光明正大送他都不能。 大军开拔,君泽胯下的马儿嘶鸣一声,随着一声“驾”,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送别人的视线中。 路上,春寒料峭,君泽风寒并未痊愈,咳嗽不止。 到了晚上安营扎寨时,冷流面无表情走进君泽的营帐,给君泽把脉、施针、开药。 君泽忧思甚重,无心拿话去刺冷流,这个过程极其顺利。 君泽不愿在离京后,把冷流放回镇国公府,让他跟顾玉有所接触,便不由分说把冷流带上。 路上给他治疗风寒,到了跟西戎开战时,充当军医。 冷流虽不愿看见君泽的脸,但因为心有愧疚,不想回镇国公府见到顾玉,关言强行把他带到军队里时,他便没有过分挣扎。 冷大夫就曾是顾家军中的军医,救活的受伤军人无数。 他虽继承了冷大夫的衣钵,可跟冷大夫的行医经历相比,还是差得远了。 此番随着君泽前去西北,也算是走一遍冷大夫走过的路。 天底下,没有哪里比战场更需要医者。 等给君泽开完药,冷流又想起顾玉来。 他犹豫几番,还是闷声道:“就这么走了,留下顾玉一个人在京都怎么办?” 冷流已经知道西戎即将入侵,只是他忧心顾玉。 因这句话,君泽本就压抑的心情更加压抑,他摩挲着手上的扳指,解答冷流的疑问,也安慰着自己。 “我相信顾玉。” 一句相信胜过万千,冷流默不作声收拾药箱走了。 留下君泽独自在营帐里,握着墨玉扳指独自思念。 直到关言的到来打破了帐内的平静,关言身边还跟着一个百姓衣着之人。 君泽扫了一眼,就知这是军人出身,问道:“你是何人?” 那人恭敬道:“平南将军,属下是镇国公派往西北的顾家军,名叫李驰,特来与您会合。” 君泽当即严肃起来,道:“她派了多少人去西北?” 李驰道:“两千三百四十一人。” 君泽怒道:“胡闹!” 顾玉身在京都,虎狼环视,君家留下的兵马虽多,但不到万不得已,不可能光明正大亮出。 她能依靠的还是顾家军。 两千多人,对于带重兵前往西北的君泽不值一提,但对于手中兵马本就不多的顾玉至关重要。 李驰道:“属下等虽然年龄稍大,但都身体康健,更重要的是,属下等都曾跟西戎人交过手,能够襄助将军一二。” 君泽顿时明白顾玉的心意,心中又急又气又怒。 明明在分别时说好了,遇事先保全自己。 顾玉身在京都那样的修罗场,还是记挂着他,派出两千多顾家军,把自己的安危置之度外。 现在行军至此,再不好将这些人赶回去。 许是病重易感,君泽一个大男人,咬着牙用衣袖抹了一把眼睛,对关言吩咐道:“好生照料这些顾家军,路上若有人体力不支,身子不适,便遣他们回去。” 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 君泽离京的消息还是让王丞相大吃一惊。 现在时局这么紧张,君泽该能拖就拖才是。 西戎的情况并未传入京都,王丞相自然不知君泽的打算,甚至往阴谋的方向去想。 可是查来查去,只查到君泽带的兵马足够,离京都越来越远。 是真的走了。 王丞相大舒一口气,没了君泽,顾玉就算有七窍玲珑心,也只是一只没了牙的老虎。 现在的朝堂可不是拼计谋心智的时候,而是拼实力。 春天即将到来,丞相府的花房内花香四溢,任外面的草木发了芽,也晚了太多。 侍从走了进来,将一个册子递到王丞相面前,道:“丞相,这是各个世家孝敬您的。” 王丞相接过册子,随手翻了翻,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。 世家被圣上打压得太久,他们必然不愿眼睁睁看着六皇子登基,顾玉成为圣上身边一等权臣,继续扶持寒门,跟世家作对。 所以王丞相放出去了一句话,便有源源不断的大小世家向王丞相表忠心。 王丞相手上的私兵并不算多,但是加上这么多世家呢? 那些泥巴地里走出来的寒门,除了一腔孤勇,还有什么能拿得出手?又怎么跟这些有着数十年、甚至上百年底蕴的世家比? 第710章 王丞相随手折下一枝花,放在鼻下闻了闻。 就算是顾玉,不也得依靠君家兵马吗? 现在君泽离京,顾玉无可依靠,凭她手里那点儿残兵老将,和君家群龙无首的兵马,怎么抵抗各大世家联合起来的势力? 王丞相对侍从道:“告诉各大世家,定要做足了准备,胆战心惊被打压的日子,就要过去了。” 侍从道:“是。” 侍从想了想,又问道:“宫里可要做准备?” 王丞相捻着花,细细想着。 他虽然掌握先手棋,还是要以“稳”字为先。等君泽走远,不能及时赶回京都支援,再动作也不迟。 王丞相道:“再等等。” 君泽这一去,最少也要几个月才能回来,他有大把的时间恐吓顾玉,散布对六皇子和顾玉不利的谣言。 圣上真不愧是世间冷心冷情第一人,明知陨星上“六子立,万民饥,天地逆,社稷墟”的谣言对六皇子极其不利,依然为了炼丹放任不管。 顾玉虽然和刑部一起捉拿街上散播谣言之人,但鬼神面前,她堵不住悠悠众口。 侍从就要离开,王丞相问道:“沛儿呢?” 侍从回过头来,面露尴尬道:“满春楼新捧出来一个花魁...” 话不必说完,王丞相就知道自己的混账儿子又去女人堆里找快活了。 王丞相皱眉道:“把他给我叫回来,这段时间不论他怎么闹,给我看紧了他,不许他出门。” 侍从知道这段时间至关重要,与之前王丞相对王沛的管制截然不同,必要好好看着。 侍从应了一声,低着头走了出去。 侍从带着几个人一路来到满春楼,果然在花魁的床上找到了王沛。 王沛熏熏然醒来,拿起床上的枕头,砸向侍从,道:“做什么扰爷的清梦!” 侍从不敢得罪了这位祖宗,道:“丞相叫您回去。” 花魁不愿放过王沛这个钱袋子,雪白的藕臂往王沛身上一搭,撒娇道:“四爷,莫走,奴家舍不得您。” 王沛打了个酒嗝,摸着花魁的脸,轻声哄道:“不走不走,你在这儿,爷哪儿舍得走啊。” 花魁娇笑一声,躺到了王沛怀里。 王沛对侍从骂骂咧咧道:“滚滚滚!该回去的时候爷自然会回去。” 侍从一脸为难,却见王沛又跌到花魁身上,场面十分香艳。 侍从只得先退出去,等王沛完事儿了再带他回去。 王启在隔壁听到了这边的动静,走了出来,看到这个侍从乃是王丞相亲信,眼珠子一转,便上前套近乎。 “大哥,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?” 侍从知道王启是王沛的狗腿子,王沛不听他的,这个王启倒是能在王沛跟前说几句话,便道:“丞相要有事要叫四爷回去,等会儿还得劳你跟四爷说说,别拖太久,让咱们为难。” 王启一脸为难道:“这花魁可不得了,若不是什么急事,想让四爷就这么回去,有点儿难啊。” 侍从道:“急事倒不是什么急事,只是丞相命令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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