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章
阮念初踉跄着扶住书架,眼前一阵阵发黑。 “小心!”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出现,稳稳地扶住了她。 “谢、谢谢。”她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。 骆淮景去又复返,他的手悬在半空,似乎想说什么,却又沉默地收了回去。 他的目光太过灼热,让阮念初不自觉地摸了摸脸:“我脸上有东西吗?” “没有。”骆淮景声音低沉,像是压抑着什么,“是……你很像一个故人。” “啊,这样。”阮念初礼貌性地笑笑,转身去整理其他书架。 但她能感觉到那道目光一直追随着自己,如影随形。 “请问……”骆淮景跟了过来,“你在这里工作多久了?” "三个月零七天。"她头也不抬地回答。 骆淮景呼吸一滞:“之前呢?” “之前?”阮念初终于转身,困惑地皱眉,“抱歉,我去年出了意外,很多事记不清了。” 雨声忽然变大。男人的脸色在昏暗灯光下显得异常苍白,喉结上下滚动:“真的一点……都不记得了?” 阮念初摇摇头,露出歉意的微笑:“如果您要找人的话,可能认错了。我叫阮念初,是这家书店的新店员。” “阮、念、初。”他一字一顿地念出这个名字,每个音节都像在舌尖碾过,“你真的……不记得骆淮景了?” “骆……淮景?”她轻声重复,眉头不自觉地蹙起。 这个名字像一根细针,轻轻刺入记忆的迷雾,却又转瞬即逝。 “抱歉,我应该认识您吗?” “我们……曾经很熟。”他声音嘶哑,“你为我工作了五年。” 阮念初惊讶地睁大眼睛:“可我完全没印象……”她突然顿住,警惕地看着他,“等等,您怎么证明您说的是真的?” 骆淮景下意识去摸钱包,却在半途停住。 他有什么能证明的?合照?阮念初从来不在他的私人相册里。 礼物?他从未送过她任何东西。 工作证?那上面只有冷冰冰的职位名称。 最终,他只能干涩地说:“你右手腕内侧有一道疤,是替我挡酒瓶时留下的。” 阮念初猛地捂住手腕,那里的确有一道淡白色的疤痕。她脸色变了变:“您先坐,我去倒杯茶。” 茶水间里,她的手抖得几乎拿不稳茶壶。 “骆先生?”她轻声唤道。 骆淮景转过身,眼神复杂得令人心惊“你以前从不叫我‘骆先生’。” “那叫什么?” “淮景。”他轻声说,“或者……骆总。” 阮念初把茶递给他,刻意避开手指接触:“抱歉,我真的不记得了。” “我明白。”骆淮景突然打断她,将茶水放回柜台,准备转身离开,“打扰了。” “等一下!”阮念初鬼使神差地喊住他,“如果您真是我认识的人,能告诉我,我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吗?” 骆淮景站在雨幕前,没有回头:“你是个……很固执的人。”声音几乎被雨声淹没,“固执到愿意为一句承诺,赔上整个青春。” 门铃清脆地响了一声,他的身影消失在滂沱大雨中。 第二十章 阮念初站在书店门口,望着如注的雨帘,犹豫了几秒,最终将包顶在头上冲了出去。 冰凉的雨水瞬间浸透衣衫,顺着发梢流进衣领,刺得肌肤一阵阵发冷。 她小跑着穿过街道,水花在脚下溅起,恍惚间,她似乎听到有人在身后喊她的名字。 “阿初!” 她猛地回头。 空荡荡的街道上只有雨幕如织,路灯在水洼里投下摇晃的倒影。 又是幻觉。 阮念初摇摇头,加快脚步回到公寓。 深夜,她在混沌中惊醒。 额头滚烫,喉咙干得像是被火燎过。窗外雷声轰鸣,闪电照亮房间的瞬间,她看到镜中的自己。 脸色惨白,嘴唇干裂,眼底布满血丝。 “咳咳……”她撑起身子想去倒水,却在站起的瞬间天旋地转,重重摔倒在地。 剧痛从膝盖蔓延至太阳穴,记忆如决堤的洪水。 雪地里,骆清珩将她护在身下,鲜血染红白雪。 “阿初,活下去……” 骆淮景冷眼看着她坠入冰湖,说:“看着她,不准她上来。” 拍卖台上,他漠然命令:“阮念初,上台。” 最后是江水吞没口鼻的窒息感。 “啊——!” 阮念初蜷缩在地板上,指甲深深抠进掌心,泪水混着冷汗滚落。 全都想起来了。 骆清珩的死,骆淮景的残忍,还有她这五年来的绝望与麻木。 她死死咬住嘴唇,直到尝到血腥味,才压抑住撕心裂肺的哭喊。 天光微亮时,高烧退了。 阮念初坐在窗边,看着晨光一点点驱散夜色。 茶几上摆着她这几个月在南城生活的痕迹——书店的工作证、海边捡的贝壳、阳台上生机勃勃的绿植。 这个小小的公寓,是她亲手搭建的新世界。 没有骆家,没有仇恨,没有……那个让她痛不欲生的男人。 她轻轻抚摸无名指上并不存在的戒指印痕——那是骆清珩求婚时戴上的,只是车祸后她再也找不到了。 “清珩,”她对着空气轻声说,“你说得对,活着……真的很难。” 晨风拂过窗帘,带着海水的咸涩。 天光微亮时,阮念初已经收拾好情绪。 她换上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,将长发松松挽起。 镜中的自己既熟悉又陌生,眼里不再有当初的卑微与执念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平静。 书店门口的风铃清脆作响。阮念初刚推开玻璃门,就看见骆淮景站在收银台前,手里拿着一束蓝色鸢尾花。 听到声响,他猛地转身,眼里闪过一丝希冀。 “你来了。”他声音有些哑。 阮念初平静地接过花束,动作熟练地修剪花茎:"骆总还是这么喜欢鸢尾花。" 骆淮景瞳孔骤缩:“你……你想起来了?想起了多少?” “全部。”她将花插入清水,语气平淡。 骆淮景的脸色瞬间惨白。 他张了张嘴,却发不出声音,只能死死攥着拳头,指节泛出青白。 “别紧张。”阮念初甚至笑了笑,“我承认这点不是为了讨债的。那些事……已经都过去了。” “念初……”骆淮景的声音破碎不堪,“我查清了当年的真相。林晚意她……” “我知道。”她打断他,“新闻上面说的都很详细了。” 骆淮景像被雷击中般僵在原地:“你……那你……没有什么想问的吗?” “嗯……”她沉吟片刻,语气是客套的恭维,“骆总的手段还是一如既往的果断狠绝。” 这个称呼刺痛了骆淮景。 他猛地抓住她的手:“别这样叫我……求你了。我知道我错得离谱,我……” “放手。”阮念初的声音不大,却掷地有声。 骆淮景触电般松开手,她这才继续道:“我说了,那些都过去了。我不恨你,但也不会再和你有任何瓜葛。” 骆淮景从西装内袋掏出一个绒布盒子,颤抖着打开。 里面是一枚有些发旧的银戒指。 “清珩的……”阮念初呼吸一滞,但很快恢复平静,她自己都感到诧异,“我还以为丢了。” “车祸现场找到的。”骆淮景将盒子放在柜台上,“卡在江边的石头里,竟然也……” 阮念初轻轻合上盒盖:“谢谢。不过这些已经不重要了。” “那什么才重要?”骆淮景突然提高声音,“念初,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……求你。” 窗外的阳光渐渐强烈,照在两人之间的地板上,划出一道清晰的分界线。 阮念初看着这个曾经将她踩到尘埃里的男人,此刻却像个乞丐一样祈求她的原谅,心里竟泛起一丝悲悯。 “骆淮景。”她第一次完整地叫他的名字,“你知道我跳江前最后悔的是什么吗?” 骆淮景摇头,眼里布满血丝。 “不是曾经爱上清珩,也不是为你付出那么多。”她平静地说,“而是从没为自己活过一天。” “我很满意我现在的生活。” 骆淮景的目光环视一圈,又落回她脸上。 他忽然发现,眼前这个阮念初虽然记起了一切,眼神却和失忆时一样清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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