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9章
离了宫,想去哪里?” 玄清道长道:“暂回六皇子府,待天下太平,回归山野。” 圣上道:“道长为何要去景棠府中?” 玄清道长道:“六皇子所造杀孽不小,身边冤魂缠绕,贫道答应过他,替他驱除邪祟。” 圣上更觉得奇怪了。 玄清道长是从景棠府里带出来的,却半分不为景棠说话,对景棠做过的杀孽也直言不讳。 圣上又问:“玄清道长自称方外中人,是如何与景棠结识?” 玄清道长道:“贫道在山中卜卦,算到西北有异,若不及时阻止,天下将有大祸发生。为了黎民苍生,贫道下山入京。” “可到了京都,盘缠耗尽不说,还寻不到入宫警告的法子,经过六皇子府上,听到府中冤魂嚎叫,便上门为六皇子驱鬼。” “六皇子大概受邪祟困扰已久,对贫道颇为礼遇,且诚心悔过,还将贫道引荐给圣上,贫道对六皇子心怀感激。” 这倒是与圣上查到的信息一致。 圣上道:“你既说了,此番下山是为黎民苍生,现在情况还未明朗,你便匆匆离开,岂不有悖初衷。” 玄清道长道:“尽人事,听天命,贫道已经做了力所能及之事。” 他身上的秘密甚多,圣上不愿放他轻易离开。 圣上道:“道长神机妙算,不若再帮朕起一卦,西北之行,派谁去更为合适。” 玄清道长摇摇头:“贫道对朝堂一无所知,就算起卦,也无法为圣上指点迷津。” 圣上大失所望之时。 玄清道长又道:“不过贫道倒是可以替圣上看清圣上的心意。” 这话说得新奇,圣上道:“朕的心意?” 玄清道长道:“明日圣上上朝,目光所及的第一人和第二人,便是当去西北之人。” 圣上听到这话后哈哈大笑,指着他道:“你这老道,倒是有意思。” 圣上心里装着这件事,心里是有几个人选,一直定不下来。 若明日早朝,他下意识去看的人,大概就是他潜意识里想要派去的人。 这道士看似什么都没说,实则什么都说了。 话到此,圣上更加不愿放玄清道长离开。 到底心里存了几分敬畏,圣上又不愿为难他,将人强硬地留在宫里。 圣上道:“玄清道长,你暂且去六皇子府歇脚,世事变幻无常,若情况有变,朕再召你入宫。” 玄清道长颔首。 玄清道长走后,圣上又命内卫时刻留意六皇子府上的动静。 玄清道长一路被福海送出宫,回到六皇子府。 六皇子恭恭敬敬将人接了回来,带到准备好的房间。 一进屋,玄清道长便瘫软在六皇子身上,让六皇子扶着才不至于失了面子。 这些日子虽有太后和皇贵妃的人暗中接济,为免暴露,吃的都是花生、核桃、豆子这类能饱腹的食物。 茶水也不敢多喝,浅浅抿几口,不至于嘴唇干裂就够了。 在宫里这几天,玄清道长早就饿得头晕眼花,却不得不强撑着。 六皇子道:“道长没事吧?” 玄清道长有气无力地摆摆手道:“贫道还撑得住。” 六皇子道:“小舅舅要见你。” 屋子里,玄清道长的道徒已经扮做玄清头发银白的样子。 玄清喝了桌上的几口水后,被六皇子搀扶着从柜子里的地洞离开。 这个房间被挖通了一个地道,连接府外的一座酒楼。 玄清道长走后,扮作玄清的道徒躺在床上休息。 六皇子走出屋,对侍从吩咐道:“老神仙要休息,无事不得打扰。” 玄清忍着饥饿从地道穿过,爬到了酒楼一层的雅间,轻轻重重连扣五声后,雅间里的柜门也被拉开。 一股浓郁的饭菜香扑面而来,玄清道长瞬间热泪盈眶。 君泽和顾玉等在屋内多时了,看他两眼放光的样子,互相看了一眼。 也不差他填饱肚子这一会儿。 顾玉道:“辛苦道长,请用素斋。” 玄清道长也不客气,拱手后就坐了下去。 玄清道长下山招摇撞骗多年,早就装习惯了。 哪怕饿得头晕眼花,依然努力维持着仙风道骨。 吃得虽然快,但不至于狼吞虎咽,看着颇有修养。 吃到三成饱,玄清道长叹道:“若是有荤腥就更好了。” 顾玉道:“道长出家之人,也食荤腥吗?” 玄清道长道:“贫道是正一派道士,除却牛肉、鱼龟、鸿雁和狗肉,其他荤食不忌的。” 顾玉道:“是我招待不周,我让小二再送些荤菜上来。” 第587章 然后顾玉和君泽就见识了什么叫做风卷残云。 不说一大桌子有荤有素的菜,光饭他都添了五碗。 吃完后,他长吐一口气,道:“贫道觉得可以了,接下来还能辟谷七天。” 顾玉和君泽心里同时升起问号。 顾玉道:“道长倒是能挨饿。” 玄清道长道:“实不相瞒,贫道的道观处于深山,香火不甚旺盛,真可谓捉襟见肘,忍饥挨饿是常有的事,所以只能打着辟谷的旗号,把口粮留给年幼的道徒们。久而久之,就练成了金刚不饿之身,其实只是看起来不饿罢了。” 顾玉干巴巴一笑,除了“道长受苦了”再说不出别的。 不过这都不重要,重要的是宫里的情况。 顾玉道:“宫里的情况如何?” 玄清道长道:“圣上对贫道颇为礼遇,也对贫道食气辟谷的能力颇为好奇。” 别说圣上了,就连顾玉和君泽知道他一饿饿这么多天,还脸色红润,又一口气吃下这么多饭菜,也好奇得很。 玄清道长将宫里发生的事情如数说了出来。 果然不出顾玉所料,圣上不会对一个山野道士全然相信,但她给玄清道长营造出的种种神秘感,又让圣上对他好奇,不愿放他离开。 说到玄清道长算到内卫接到袁校尉的时间,顾玉十分惊讶,打断他道:“道长怎么知道内卫会在辰时接到袁校尉?” 内卫可不是木头人,中间有一点儿差错,可就不灵验了。 顾玉原本所说的“身披晨光”,其实并不是指内卫在早晨救下人,而是袁校尉名字叫做袁晨光。 谁知玄清道长又多弄了一出,竟然算到内卫救下人的时间。 玄清道长理所当然道:“贫道是算到的。” 顾玉知道道士能掐会算,倒是顾玉先入为主,一直觉得这个玄清道长是装模作样的。 顾玉道:“是我浅薄了。” 玄清道长没有生气,道:“贫道的确是道士,只是山中生活辛苦,道徒们没得吃喝,这才下山历练罢了。困顿是的确困顿,所以有些时候为了钱财不得已故弄玄虚。但真真假假,假假真真,贫道在卜卦炼丹上还是有几分本事的。” 若非顾玉从太后那里得知,这个道士炼的丹药把好好的人给吃死了,险些被人乱棍打死,还真要被他这副世外高人的样子骗过去了。 玄清道长大概猜到顾玉在想什么,道:“太后娘娘从乱棍之下救下贫道属实是意外。那人之死跟贫道没有关系,贫道明明叮嘱他一日一粒丹药,那人急于求成,竟然一日吃了三粒,这才爆肚而亡。” 顾玉思索一二,道:“那道长可能制出一种前期吃了让人生龙活虎,精神矍铄,中期焦躁难耐,五内俱焚,后期令人痛不欲生的丹药?” 君泽坐在一旁,紧紧捏着茶盏,轻轻吐口气,假装没听到顾玉说的话。 与圣上的血脉亲情还是让他有所触动。 残酷的现实让他选择袖手旁观。 玄清道长摇摇头,一本正经道:“贫道炼丹是为修身养性,得道成仙,以求长生。绝不为害人炼丹。” 顾玉有点失望,不过转念一想,历来炼丹修仙者,能有几个善始善终? 这个道长不为害人炼出的丹药都能把人吃死,也不必做这个硬性要求。 “得加钱。” 顾玉:??? 顾玉抬头,跟君泽对视一眼,确定了刚刚说话之人的确是玄清道长没错了。 玄清道长将胳膊上的拂尘一挥,还是那副仙风道骨的样子,不再开口。 顾玉伸出一只手,道:“五千两。” 玄清道长沉默不语,端起桌上的茶水饮了一口,大有不为钱财所动的高人姿态。 顾玉道:“黄金。” 玄清道长忽然被茶水呛到,再也维持不了高人姿态,道:“或可一试。” 顿了一下,他又补充道:“不过贫道是被顾小公爷求丹药的诚心打动,绝非为了钱财。” 这个玄清道长在高人和妖道两种形象间反复横跳。 能为太后对他的救命之恩冒险,也会被金钱打动。 顾玉满意点头,道:“多谢道长。” 玄清道长若是能糊弄圣上吃下他炼制的药丸,区区五千两黄金,自然不在话下。 玄清道长好不容易咳嗽完。 君泽开口道:“玄清道长今年贵庚?” 玄清道:“贫道今年二十九了。” 君泽和顾玉同时瞪大了眼睛。 这家伙这么显老的吗? 他的名帖上是九十二岁老神仙,所有人都说他年轻。 没想到他把年龄翻了个翻,竟是二十九岁,这也太显老了吧。 顾玉道:“那你这一头白发?” 玄清不好意思道:“贫道是少白头,不到二十岁头发就全白了。说来惭愧,名帖是贫道的父亲的父亲的父亲的。我们祖孙四代皆入道门,相貌相似又都是少白头,外人难以分辨,时常叫错道号,索性代代相承道号玄清。不知情者,以为我们四人是同一人,所以唤贫道老神仙。” 顾玉:... 君泽:... 虽说这人的来历不怎么靠谱,但是在宫里做的事还算牢靠。 顾玉只好忽略这些细枝末节。 末了,顾玉道:“发生过的巧合也就罢了,唯有明日的早朝不太好做手脚。” 圣上多疑,一些事情不能点明,只能指引。 第一眼第二眼这个点子是君泽出的,顾玉不由看向君泽,不知他有什么打算。 君泽道:“其实不用做什么。” 玄清道长看向君泽,道:“那怎么保证圣上会在第一时间,看向二位?” 君泽道:“朝会上,站在前面的,除了我跟顾玉风流倜傥,英俊潇洒,其余要么歪瓜裂枣,要么老态龙钟,圣上只要不瞎,就知道该看谁。” 玄清道长:... 贫道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。 第588章 顾玉到底脸皮薄,用手撑着额头。 话虽如此说,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,君泽和顾玉还是要运作一番的。 要让圣上第一时间看向他们,需要一个心理暗示。 次日清晨,福海到时间唤圣上起床。 自从在满宫嫔妃面前丢了面子,圣上心情不虞,胃口也不佳。 桌上的清粥小菜浅浅吃了几口,便放下了筷子。 福海在一旁贴心提醒道:“圣上,再用些吧。” 圣上小幅度摇摇头,示意不吃了。 福海端来一盏茶水,让圣上清口。 茶水刚一入嘴,舌尖便涌来酸甜,让人精神一振。 圣上看了看里面的东西,道:“这是什么?” 福海公公笑道:“是皇贵妃娘娘的巧思,她听说圣上这几日忙于勤政,饮食不多,便吩咐奴才给圣上备上山楂茶,能够消食开胃。” 皇贵妃自失了孩子后,便深居简出,不与妃嫔争宠,将后宫打理的井井有条。 回想起来,许久没有招幸她,也未去她宫里用膳了。 她从不抱怨,一直大方温柔,这杯茶似乎诉说着情谊,皇贵妃虽然见不到他,但心里还是惦记着他的。 这几日胃口不佳而已,她便及时送上茶水,可见是费了心思的。 若是得空,该去她宫里看看她了。 可这个想法刚冒出来,圣上就又想起他身子没有半分起色,不由觉得丧气,熄了这个念头。 圣上道:“朕记得库房新进来一株红珊瑚,给皇贵妃送去。” 福海应了下来,又提到了另一件事,道:“天气转暖,但山上冬雪未消,昨夜释行法师送来一枝梅花,圣上可要见见?” 出家的景尚竟然给圣上送来梅花,让圣上瞬间高兴起来,道:“送进来。” 福海挥挥手,一个宫女便捧着玉瓶进来,里面插着一枝梅花。 梅花是昨晚送进来的,因为有水养着,隔了一夜,还未枯萎。 福海道:“原本是长公主怀念起平南将军曾为她上山摘梅之情,向皇觉寺讨要一枝梅花。释行法师不仅遣人将梅花送往长公主府,还送入宫一枝。可见释行法师虽然嘴上不说,心里还是记挂着您呢。” 圣上闻着梅花淡淡的香气,圣上不由怀念起这个儿子来。 从前在宫里时,总觉得他不顺眼,现在不在身边了,又觉得他千好万好。 若当时他没有一气之下让景尚杀了那个太监就好了,因为一个奴才伤了父子情份,实在不值当。 可往事已去,追悔莫及。 破裂的父子情谊如破裂的镜子,就算拼凑起来,也都是无数令人心碎的裂缝。 圣上只得放下过往,随他去了。 喝了皇贵妃送来的山楂茶,赏了五皇子送来的梅花,圣上整理好仪容,便上朝去了。 圣上坐到奉天殿的龙椅上,随着太监的一声高呼,文武百官跪拜。 站起身后,圣上记着昨天玄清道长的话,眼睛看向殿中众人。 最前面的一排的官员中,独独两个人气质超然,眉目俊朗,在一群鹤发鸡皮的老臣中脱颖而出。 圣上转动着手里的十八子,这大概就是上天的指引吧。 然而圣上刚窥破西北晦暗真相的一角,就听殿外有人高呼“八百里加急”。 众臣面面相觑,纷纷往旁边移动,让出一条道来。 只见一个驿兵风尘仆仆从殿外跑来,手中高举一卷文书,入殿后再次高呼“八百里加急”。 因为跑得太快,到了奉天殿前方下跪时还往前滑行了一截。 圣上道:“讲!” 驿兵声音沙哑喊道:“启禀圣上,西北土匪猖獗,竟将今年从豫中运往西北的一批军饷抢了去。” 圣上怒斥:“废物!负责押送军饷的官兵呢!怎会让土匪抢了去!” 君泽和顾玉站在最前面,各自盯着宫殿里的宫砖,全当不知此事。 二叔当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,只让他闹出点儿动静,没想到他竟然直接把军饷给截了。 那驿兵擦擦额头的汗,道:“负责押送军饷的官兵皆被土匪重伤,安置在驿站休整。军粮被抢的地方是一段连绵险峻的山脉,地势复杂,土匪抢完粮后便隐入大山之间,遍寻不到。” 圣上道:“当地官员呢!” 驿兵道:“当地官员搜寻数日无果,请求圣上调兵剿匪。” 圣上又惊又怒,早先听到西北土匪猖獗还不觉有什么,现在西北的土匪竟敢打劫军饷。 这已经不是“猖獗”了,往严重了说,都可称得上是起兵谋反。 圣上再顾不得犹豫,当即下令,派遣君泽率领三万兵马前往西北剿匪,又任命顾玉为钦差大臣,随同前往整饬西北,督理军饷。 圣上又道:“军饷事关边关将士,不可含糊,你二人尽快出发。” 听到这个命令,顾玉和君泽都松了口气。 这一环又一环操作,总算没有白费。 二人站出队列,异口同声道:“臣领旨。” 被截的军饷想要讨回来还需一段时日,圣上等得,边关将士可等不得。 圣上又下了调令,让户部再往西北拨去一批军饷,等君泽和顾玉剿匪之后,夺回军饷,再来填补这个空账。 户部尚书赵大人一贯爱扯皮,正想开口,就见王丞相回头给他使了个眼色。 户部尚书虽然不知王丞相的打算,还是应了下来。 顾玉眼睛余光看到这二人的互动,心头一紧。 朝会过后,君泽当即前往军营点兵点将,三万兵马,要准备的事情太多。 顾玉则前往文翰司,安排接下来的一应事务。 顾玉反复叮嘱道:“我不在的时候,不要与王丞相正面对抗,遇见事情能躲则躲。若有定不下来的,就去请圣上决断,千万不能揽在文翰司身上。” 王丞相近来的动向很是奇怪,若说军饷被层层盘剥,跟户部的赵尚书脱不了干系,跟王丞相也脱不了干系。 但是袁校尉被内卫救下,闹出的动静可不算小,王丞相始终不为所动。 包括今日户部尚书一口答应调粮,也顺利得让人意外。 这是个精明的老狐狸,顾玉在他手上栽过跟头,朝堂上来来往往几个回合,各有输赢。 可顾玉依然摸不准他的想法。 唯一能肯定的是,王丞相不会对绍无极和寒门善罢甘休。 此去西北,她最放心不下的,也是这群寒门。 第589章 文翰司看似风光,在圣上跟前伺候笔墨,协助圣上处理政务。 可除了顾玉,其余人手中无权。 若是王丞相趁她不在,对文翰司下手,他们很难有抵抗之力。 所以顾玉要他们谨言慎行,必要时也要学会当缩头乌龟。 虽然圣上想要扶持寒门对抗世家,不会放弃文翰司。 可圣上连绍无极都能推出去直面王丞相,文翰学士若稍有不慎,被人拿捏住了把柄,圣上可不会像她一样,费心替这群人周旋。 顾玉说得口干舌燥,把该叮嘱的都叮嘱完了,便让他们都下去。 丁孝吉则磨磨蹭蹭不肯走。 三元及第的丁孝吉是文翰司中最出众的学士,替顾玉做了不少事,甚至在狱中被折断右手手指也未屈服。 顾玉对他颇为看重,见他不走,就又吩咐了几句。 “孝吉,你做事一向周到,我走之后,文翰司就交给你了。” 丁孝吉道:“下官一定不负所托。” 说完顾玉喝口茶,有点儿奇怪他为什么还站在这里。 丁孝吉吞吞吐吐道:“下官还有一事想要询问顾小公爷,但不知道如何开口。” 顾玉当即想到了孙采薇,但是花灯节后,二人没什么交集,顾玉也没有管,便问道:“但说无妨。” 丁孝吉道:“先前顾小公爷给下官一本诗集,让在下帮着写序,后来在下偶然得知,那诗是顾小公爷的义妹所写。” 义妹? 顾玉差点被呛到。 但一想到松阳郡主那个古灵精怪的丫头在一旁,便猜到是松阳胡诌的。 感觉头上有点儿绿怎么办? 在线等,急急急。 顾玉只能道:“是她所写,怎么了?” 丁孝吉试探道:“她近来可有再写诗词?下官还想为她写序。” 花灯节过后,丁孝吉有打听过养在镇国公府的义女,可一无所获。 丁孝吉只觉得高门大户,对女子的名声过于看重,所以捂得严实,没往其他方向想。 可眼看顾玉就要离京去西北了,这一去没个半年回不来,丁孝吉这才鼓足勇气询问。 但这个问题属实把顾玉难为住了,若孙采薇真是她义妹,跟丁孝吉合得来的话,她也就成人之美了。 可孙采薇不是她的义妹,而是圣上金口玉言赐婚的侧妻。 顾玉想过,若有一天君泽登基,她或许能够借君泽之手,将这些妻妾放出去,但现在她还没那个能力。 丁孝吉在她面前小心翼翼提起孙采薇的目的昭然若揭,顾玉却不能给他明确的答复。 丁孝吉见顾玉沉默不语,不禁懊恼,道:“是下官唐突了,不该讨要闺阁姑娘的笔墨。” 顾玉道:“倒也不是唐突不唐突的问题。” 丁孝吉一听有戏,满眼希望地看向顾玉。 顾玉想了想,含糊其辞道:“我这义妹患有心疾,要用上好的药材长期养着,家中嫡母唯恐嫁去旁人家受委屈,所以不愿她过早出阁,只等身子好些,再去考虑这些。” 丁孝吉道:“心疾?药材?” 顾玉开始胡诌:“人参灵芝,冬虫夏草,麝香冰片,雪莲藏红花之类...还有一些药材可谓有市无价。” 顾玉每报一个药名,丁孝吉脸色便难看一分。 原因无他,这些药材随便哪一样,寒门出身的丁孝吉都要囊中羞涩一段时日,更别说还都要上好的,长期服用。 丁孝吉再次看清贵族与寒门之间的差距。 别说他仅跟明心居士见过一面,明心居士对他有没有心意还不知。 就算他真的能娶到明心居士,也是让她跟着自己受苦。 顾玉道:“孝吉,我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,只是文翰学士听着是圣上近臣,实则如走钢丝,看着高,可稍有不慎,便登高跌重。” 丁孝吉道:“小公爷的意思是想让下官争权?” 顾玉道:“现在的文翰学士空有圣上宠信,却无实权在手,离了我,还是不堪一击。丁孝吉,我看得出你有雄心壮志,行事也有章法,未来大有可为,别让门第限制你未来的道路。我此去西北,文翰司再无依靠,对文翰司来说或许是危机,又何尝不是机遇。” 这也是顾玉的肺腑之言。 雏鹰总要起飞,文翰司不能只靠她一个人撑着。 她走后,圣上会很快发现文翰司会被王丞相狠狠打压,势必想要破局。 而隐隐为文翰学士之首的丁孝吉,或许就是那个破局的关键。 顾玉很看好他。 丁孝吉严肃起来,道:“下官必不辜负小公爷赏识!” 顾玉拍了拍他的肩膀,道:“我那义妹注定还要在家里留几年的,你,好好努力。” 丁孝吉认真地点了点头,内心充满斗志。 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 赵尚书在下朝后,立刻暗中见了王丞相,紧张道:“丞相,圣上若是想要剿匪,派逍遥王一个人去便够了,为何还要派顾小公爷前往西北,莫不是为了军饷一事?” 王丞相道:“袁校尉都入京了,顾家小儿自然是为西北军饷而去。” 赵尚书当即骂道:“西北那群人也不知干什么吃的,竟然让袁校尉进京。” 王丞相老神在在道:“就算他不入京,你们在西北做的事,还真以为能瞒住一辈子吗?” 赵尚书当即低下头,道:“顾小公爷颇有手段,万一真被他查到了真相,咱们可怎么办是好?” 跟心急如焚的赵尚书不同,王丞相始终淡定,似乎不把顾玉放在眼里。 赵尚书摸不清王丞相的心思,试探道:“可要下官派人...” 赵尚书用手掌在脖子前划了一道:“除掉她。” 王丞相却摇摇手,道:“不,就让她查。” 赵尚书脸色大变,若是让顾玉查明真相,牵扯的可就太广泛了。 别说他,就是丞相也难逃一死。 王丞相微微一笑,再次道:“不仅让她查,还要让她查得明明白白。” 第590章 赵尚书冷汗直冒:“丞相,她若是查明白了,整个西北官场都得遭殃啊,咱们也会被牵连。” 王丞相放下剪子:“她要是查明白了,还有命回来,我自有应对之法。她若是没查明白,就被西北那窝人弄死,也是她自己无能。总之,咱们不必插手,生死有命富贵在天,且看她的本事了。” 赵尚书擦了擦额头的汗。 王丞相都这么说了,他只能按捺住焦躁的心情从花房离开。 王丞相又在修剪他的花花草草,浑然不知花房外的草丛里偷溜出去一个身影。 王沛走远了才敢大口喘息,他在少林学得那些功夫,居然在听墙脚上派上用场了。 他本想从他爹的花房里摘一枝花去哄哄自己的小妾,却没想到听到了他爹跟赵尚书的话。 他爹说话惯爱说一分藏九分,可他却听明白了一点儿。 顾玉此去西北危险重重,但若是回来了,他爹也不怕。 王沛纠结来纠结去,还是栽在了美色上。 像顾玉这般光风霁月的美人儿,就这么死在西北,也太可惜了。 反正他爹又不怯顾玉查到的真相,至于其他人的死活,跟他王沛有个屁关系。 想到这儿,王沛便让王启安排马车。 顾玉从文翰司回去时,在半道被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堵了个正着。 看到外面驾车的王启,顾玉愣了一下。 王沛的头从车帘里冒出来,一脸神秘道:“顾小公爷可否移驾,随我去喝两杯?” 哪次王沛出门不是带着一堆人,这次怎么只带王启一个人出来了。 顾玉想到高深莫测的王丞相,便同王沛一起去了停杯楼里。 王沛还是那副二百五的样子,总想往顾玉身边凑。 顾玉不着痕迹地与他拉开距离,单刀直入道:“王四公子有何贵干?” 王沛吞吞吐吐:“我听说顾小公爷要去西北了,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。” 顾玉故意道:“莫非王四公子也想去?” 王沛连忙摇头,他虽然看上顾玉的脸了,但长途跋涉去西北剿匪还是太辛苦了。 他养尊处优惯了,怎么可能吃得了这苦。 顾玉道:“那王四公子问起这个做什么?” 王沛看着眼前的人,如芝兰玉树站在那里,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,又被她浑身清清冷冷的气质逼退。 王沛长叹一声:“我就是,就是怪舍不得你的。” 顾玉眼神微凉,道:“王四公子这是说的什么话?” 王沛挠挠头道:“听王启说,你去西北会很危险。” 顾玉很想说让你爹别给我使绊子,我就没什么危险了。 但要真的这么说了,王丞相那个护犊子的老狐狸只会变本加厉对付她。 顾玉一挑眉道:“岂止是很危险,简直是非常危险,毕竟我虽是钦差,还是需要协助逍遥王去剿匪,还得查清军饷案的真相,我又从来没去过西北。” 顿了一下,顾玉接着道:“诶,我听说王家起家于陇西,那王四公子必定去过陇西,可方便跟我讲讲陇西的人情风物?” 王家的确在陇西发家,一代代兴隆,一代代迁徙,终于成为京都的豪门巨族。 根据顾玉查到的消息,王丞相没少在西北运作,军饷的盘剥与王丞相更脱不了干系。 西北官场盘根错节,头上顶着的保护伞无疑是王丞相。 这次顾玉去西北,很大程度上也是想要拔除王丞相的爪牙,大伤王家元气,好给寒门争取夺权的机会。 王沛愣愣地看着顾玉,心道怎么会有人长得这么好看呢? 连挑眉的弧度都让人垂涎三尺。 顾玉觉得王沛的眼神越来越让她厌恶,不由冷了冷脸,道:“王四公子,回神了!” 王沛这才如梦初醒,不好意思道:“刚刚说到哪儿了,哦对,说到陇西。我没去过陇西,但是在陇西还有不少能说的上话的王家人。” 然后王沛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掏出一个令牌,像是做了一个极其重大的决定,道:“顾小公爷,这个你拿着。” 顾玉毫不客气地接过令牌,仔细看了看,上面刻着王家的家徽。 王沛再次叹口气:“此番分别,我也没什么好送你的。这个令牌是我王家特有的令牌,你若是遇见危险,可以拿着令牌去陇西王家,他们或可助你一臂之力。” 顾玉道:“助我一臂之力?我可以凭它调动王家的府兵或者银钱吗?” 王沛小声道:“当然可以。不过你千万要记住,不到万不得已,可千万千万千万不能用,否则我爹知道了会打死我的。” 她跟王沛他爹在朝堂上杀得有来有往,王丞相的儿子却是把王家的令牌给了她。 打不过人家爹,却来坑人家儿子,顾玉看着他犯傻的样子,多多少少生出了点儿负罪感。 幸好顾玉的道德底线不是很高,默不作声地收下了令牌,并且知道自己一定会用。 毕竟王沛只是会被王丞相打死而已,她失去的可是陇西王家的一臂之力啊。 顾玉道:“多谢王四公子慷慨,我以茶代酒,谢过王四公子。” 王沛道:“诶诶诶,我不是白给你的,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。” 顾玉的手摩挲着手中的令牌,问道:“什么条件?” 王沛道:“逍遥王诡计多端,阴狠狡诈,你可不要被他的外表蒙骗过去,跟他同流合污啊。” 顾玉:??? 王沛道:“他看着想跟你做朋友,实际上对你有极其龌龊的想法。你可要小心小心再小心。” 顾玉:... 这提醒属实有点儿迟。 顾玉敷衍道:“我有妻有妾,就不劳王四公子费心了。” 王沛用一种“你还是太年轻”的表情看向顾玉,道:“你懂什么,有些变态就好人夫这一口。” 说完,王沛忽然意识过来他好像把自己也给骂进去了。 但是他咂咂嘴,他虽然喜欢人妻人夫,但喜欢得光明正大。 不像逍遥王那混账,惯会伪装自己。 真是可恨。 接下来王沛就开始絮絮叨叨说君泽的坏话。 什么喜欢幼女,就是因为一个幼女才跟他结下梁子。 什么有暴力倾向,每次见面都把他往死里打。 什么表里不一,明明自己心思龌龊,竟还有脸打他。 顾玉手里握着王家令牌,忍了几忍,实在忍不下去了。 顾玉道:“多谢王四公子告知,我会小心逍遥王的,还有要事在身,告辞!” 第591章 这一别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,王沛不舍得就这么放顾玉走,连连挽留。 顾玉虽然收了他的令牌,但是他骂几句君泽也就罢了,怎么能一直骂呢! 顾玉道:“我三日后就要启程,事情真的很多,回京有机会再与王四公子喝茶。” 说着就往外走。 王沛追着她道:“我话还没说完呢!顾小公爷,我跟你说,逍遥王那就不是个东西...” “哦?本王不是东西?那王四公子就是了?” 平地一声惊雷,从转角处响起。 君泽一袭黑色劲装从转角处走来,他刚从演武场回来,路过停杯楼,看到顾玉的马车在下面,便上来找她。 不想听到了王沛这畜生在这儿纠缠顾玉,还诋毁他。 君泽脸上像是挂了霜,一步步往前走。 在王沛眼里,不亚于来索命的无常。 在背后说人坏话还被当场抓住,这人还是见他一次打他一次的逍遥王。 王沛紧张地吞咽口水,连连后退。 可在顾玉面前,不愿失了面子,色厉内荏道:“你你你,你牛什么牛!今时不同往日,你要打我,还得掂量掂量!” 磕磕绊绊的话让这面子怎么也维持不住。 君泽左右手握了握,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,道:“王沛,你若是皮痒,就直接来找我,不必在顾玉面前晃一遭。” 王沛看着他的拳头就浑身疼,腿肚子发软。 圣上会因逍遥王在临去西北前打了他一顿,而重重罚逍遥王吗? 王沛愚钝的脑袋瓜也能知道这个答案。 显然不会! 顾玉毕竟刚收了王沛的礼物,拿人手短,便挡在君泽面前,与他寒暄道:“王爷安好,可是从练武场点兵回来了?” 君泽看了眼顾玉,眼中的冷意收了收。 王沛见顾玉英勇地挡在他面前,以大无畏的牺牲精神替自己逃跑换取片刻时间,顾不上感动,撒丫子就往楼下跑。 跑之前还说了一句:“顾小公爷别忘了我说的话!” 君泽不想在临去西北前多生事端,便任王沛连滚带爬逃跑。 可他对王沛纠缠顾玉,在顾玉面前说他坏话的行为很不爽,心里暗暗泛着坏水儿。 临走前,总得让王沛狠狠吃个教训。 思及此,君泽对顾玉一挑眉,道:“他跟你说了什么?” 顾玉把他带进雅间里,道:“说了你的坏话。” 君泽冷哼一声,不爽到了极点。 顾玉道:“他说你喜好人夫。” 君泽看着顾玉道:“说的也不算错。谁让你是人夫呢?” 顾玉白了他一眼,把令牌拍在君泽脑门上,道:“他还很莫名其妙的,非要把王家令牌给我,我只能勉为其难收下。” 君泽接过令牌看了看,道:“是王家本支的令牌,有它可以调动王家各地兵马和钱财。” 顾玉喃喃自语:“王丞相聪明一世,怎么就生出这么个儿子呢?” 君泽看过之后,顺势坐在顾玉身边,用自己的衣服好好把令牌擦了擦,似乎要清理掉令牌上王沛肮脏的气息。 擦了几遍后,君泽才把令牌放到顾玉手里,道:“你拿着,王沛虽然是个畜生,但这礼送得的确及时。到了西北,危险重重,说不定能派上用场。” 虽然王沛这个令牌是雪中送炭,可阻挡不了君泽要收拾他的决心。 顾玉勾唇又道:“他还说你对我的心思极其龌龊,让我离你远点儿。” 君泽闻言紧紧抓住顾玉的手,对着顾玉的手背亲了一口:“这话也不算错,我对顾小公爷的心思的确龌龊。” 顾玉本是戏弄他,却被他弄得不自在了,道:“我决定从现在起离你远点儿。” 君泽轻笑一声,抓着顾玉的手腕,凑近顾玉道:“来不及了。” “我们即将去一个没有六皇子和落雁的世界,顾玉,你准备好了吗?” 顾玉一脸严肃地掰开他的手,用极其正经的语气道:“平南将军,你别弄错了,我们是带着任务前去西北彻查军饷案,剿灭土匪,你可不要掺杂别的心思!” 君泽偏不撒手,道:“顾钦差,你想到哪儿去了,我是问你行李、马车都准备好了吗?” 顾玉邪魅一笑,一语双关道:“没准备好。” 君泽的脸一下子垮了,语气中暗含警告:“希望顾钦差快快做好准备!这一路,你可再没有临阵脱逃的机会了!” 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 王沛连滚带爬跑出酒楼,上了马车,连忙对王启吩咐道:“快快快,快走!” 面色慌张,像是后面有恶犬追他。 王启刚刚看到逍遥王上去,就暗觉不好,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去救他家四爷于水火,没想到王沛居然全头全尾跑出来了。 王启连忙驱使马车,远离酒楼。 路上,王沛小声问守门的王启,道:“没被我爹的人发现我跟顾小公爷见面吧。” 王启已经投靠了顾玉,自然十二分小心,道:“绝对没有。” 王沛松了口气,道:“那就好。” 王启不知王沛又是在犯什么蠢,便问道:“四爷,您跟顾小公爷说了什么?” 王沛轻哼一声道:“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小子是个两面派。” 王启瞬间出了一身冷汗,这傻X不会看出他已经投靠顾小公爷了吧? 还是顾小公爷无意间泄露了这个秘密,让王沛发现了? 糟了糟了! 就算王沛再蠢,也不会放过他这种背主的跟班。 王沛一脸“我看破了一切”的表情,道:“怎么着?想从爷这里套话,去跟我爹邀功吗?” 王启:??? 他不该高看他家四爷的脑子。 王沛摇头晃脑道:“我可不是你随随便便就能套出话来的人。” 王启:... 四爷,你对自己的认知有些许偏差。 王启换了一种问法:“那四爷今天来见顾小公爷所为何事?” 王沛一脸认真道:“也没有旁的事,我只是做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。” 再多的,王沛就不说了。 王启撇撇嘴。 生了这么个儿子,王丞相可怜啊。 第592章 圣上给了顾玉和君泽三天时间点兵、准备行囊。 君泽在军营、长公主府和镇国公府之间来回奔波。 每天累得灰头土脸,还是要抱着顾玉睡觉。 他的身子已经全然好了,有时候抱着抱着,身子就会有不太妙的感觉,但始终没有更进一步。 最多在顾玉耳边厮磨一番,再自己出去。 顾玉摸不清他的想法,不过乐得自在。 出发前一天,圣上在勤政殿召见顾玉。 顾玉走进去后,按照规矩给圣上行礼。 圣上一脸凝重道:“顾爱卿,西北都督郑烨一手遮天,官场极其复杂,你这一去,可要小心谨慎。” 顾玉道:“为圣上做事,臣万死不辞。” 圣上转动着手里的十八子手串,道:“你与平南将军素来不和,朕安排你二人一同前往,你可有不满?” 又是试探。 顾玉稳住心神,硬邦邦说道:“同是圣上的臣子,臣与平南将军并无不和,此去西北,是替圣上分忧,也是臣与平南将军的荣幸,怎会不满?” 圣上死死盯着顾玉,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,也如愿以偿地看到了顾玉脸上的僵硬。 顿了顿,圣上继续道:“你能放下对他的成见,朕心甚慰,不像他,这么大人了,还是小孩子脾气。” 圣上在上午召见了君泽,君泽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,提到顾玉时,眼神微凉,面露不耐。 圣上道:“顾爱卿心胸宽广,这一路上大概要多多忍让朕的外甥儿了。” 顾玉勉强露出一抹笑,这话说得不合时宜,明着夸她心胸宽广,实则道尽了对外甥儿的偏心。 若顾玉真的视君泽为死对头,怕是此时怒火中烧,对君泽的不满更加深重。 顾玉道:“臣明白。” 圣上又道:“西北土匪猖獗,朕给他的兵不算少,顾爱卿,你虽然领着钦差的职,但朕希望,你能再辛苦些。” 顾玉道:“还请圣上明示。” 圣上道:“除了查清军饷案牵扯的官员,朕还需要你行监军之职。” 顾玉目光闪了闪,道:“圣上是担心平南将军拥兵自重?” 三万人马而已,圣上倒不是担心君泽靠这三万人马谋反,他是担心君泽与西北将领勾结。 年年送去西北边关的军饷十不存一,意味着整个西北官场都烂到了根子里。 若是要查,牵扯甚广,保不齐有些人想要放手一搏。 烛星忽现,总是让圣上不安。 他对君泽和长公主始终放心不下,若西北那群人鼓动君泽,拉动君泽一起搅乱西北,后果将不堪设想。 可西北那一摊子,换做任何一个人去收拾,都不一定能控制住。 百般权衡下,圣上才想着派顾玉一同前往,一文一武,也是让顾玉在旁监视君泽。 二人互相扶持,互为监视。 而顾玉有权无兵,圣上会更加信任一些。 圣上道:“朕这外甥儿被皇姐惯坏了,年少轻狂,难免骄纵,若是他或者西北官员有任何不该有的行为,朕赐你尚方宝剑,按法诛奸,便宜行事。” 一个神鹰卫手捧宝剑,来到顾玉面前。 顾玉跪了下去,双手高抬,接过宝剑,道:“谢主隆恩!臣必当不辱使命。” 尚方宝剑沉甸甸的,顾玉握得很紧。 真是可笑,圣上要用君泽,可又放心不下君泽。 三万兵马去对付山匪的确不算少,可是在西北,比山匪更可怕的,是缠做一团的官场。 官匪勾结,就算有三万兵马也无济于事。 偏偏连这三万兵马,圣上都要小心翼翼给,还要派她去监视。 一旦她有险恶之心,君泽将落入万劫不复之地。 又或许,圣上赐她尚方宝剑,便是给她背刺君泽的机会。 顾玉接过宝剑后,并没有站起身,反而道;“平南将军肩负剿匪圣命,一旦分别,臣虽有尚方宝剑,依然孤立无援。臣斗胆,再求圣上允臣带三千顾家军前往西北。” 圣上转动十八子的手一顿,似乎在考虑是否答应顾玉。 顾玉趁热打铁道:“顾家军在早年间本就驻扎西北,对西北的人情风物也更加熟悉。平南将军及其部下在南方作战更多,虽然带了三万人马,可对上西北土匪,未必有十分胜算。若有三千顾家军在旁协助,或可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。” 圣上道:“朕从前赐你五千顾家军,然他们年岁不小,怕是不堪长途跋涉,这样吧,朕传令西北,若西北顾家军还在,你可视情况调令。” 圣上自有他的考量。 曾经的顾家军在顾钧益死后,说一声支离破碎也不为过。 被打散分到各处,被收到绍无极手中的不少,留在西北的也不少。 顾玉此去西北,若有顾家军襄助,一可稳定官场,二可制衡君泽。 这倒是意外之喜,顾玉连忙谢恩。 顾家军就像是一个打碎的花瓶,顾玉一点一点拾起零落各地的碎片。 哪怕知道再怎么努力,也拼凑不出原先的模样,顾玉依然会为他们的归来而不断努力。 先前京都未退伍的顾家军有五千人左右,而整个西北未退伍的顾家军只多不少。 哪怕不能将他们全部带回身边,也足以让天下人知道,当年威名赫赫的顾家军还在。 思及此,顾玉心头一阵发热。 正要告辞,福海公公进来通禀:“玄清道长和六皇子到了。” 圣上直接让他们二人进来。 玄清道长手里拿着一个盒子,向圣上行了道家礼节。 然后他指着手中的丹药道:“这便是圣上好奇的辟谷丹。” 根据内卫的说法,玄清道长在六皇子府要么打坐静修,要么炼制丹药,吃的东西也不多。 而圣上观玄清道长头发银白,面色红润,似乎真应了那句话“食气者神明而寿”。 圣上下旨召玄清道长进宫,并叮嘱他将辟谷丹带来。 圣上毫不避讳道:“玄清道长,依你看,朕派平南将军和顾爱卿前往西北,可还妥当?” 玄清伸出手掐算一二,脸上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,道:“圣上所选之人,自然稳妥。” 第593章 圣上一笑,这才让福海把玄清道长手里的盒子接过来。 圣上打开盒子,里面躺着两丸丹药,他捏起来一粒,放在鼻下轻嗅。 是一股浓浓的苦涩味道,圣上辨不清里面都有什么。 圣上道:“这辟谷丹吃了便可不饮不食?” 玄清道长手中拂尘一扬,道:“贫道常年服用辟谷丹,可不饮不食。寻常人吃了辟谷丹,虽然不能不饮不食,但可强身健体,延年益寿,可谓百利而无一害。” 圣上对玄清道长的话很是心动。 可他多疑成性,总不会轻易将这样不明不白的东西送入口中。 他需要一个人替他试药。 圣上的余光扫到顾玉,忽然道:“辟谷丹乃是强身健体,延年益寿的好丹药,顾爱卿,此去西北辛苦,这一丸朕便赏给你。” 眼看着福海捧着一丸丹药走近,顾玉面上不动声色,实际上心里打鼓。 她不知这一丸药的作用是什么,但必定不是什么好东西。 可圣上所赐,她岂能推辞? 顾玉屏住呼吸,努力安抚自己不过是一丸药,此去西北,便不必再吃了,应当不会有大碍。 况且还要让圣上相信这是好药,这药无论如何都得吃下去。 福海停在她面前,双手奉上丹药,道:“顾小公爷,请。” 坐在上首的圣上正盯着她,她一旦有半分迟疑,玄清道长之后的戏便唱不下去了。 顾玉缓缓吐出一口气,脸上露出感激的笑容,对圣上道:“臣,谢圣上赏赐。” 说完,顾玉强忍着心中的冷意,抬手就要拿起药丸。 千钧一发之际,一只手横空出现,抢先一步拿走了那丸药。 顾玉十分诧异,是六皇子。 六皇子拿起药丸,一脸苦意道:“父皇,老神仙炼丹不易,儿臣多次向他讨要,他始终吝啬。现在好不容易炼成两丸,奉于父皇,父皇却轻易把它赐给小舅舅,让儿臣好生吃醋。” 圣上看六皇子像是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,虽不气恼,可眼中也没有半分温情。 圣上道:“莫非你想要?” 六皇子道:“儿臣知道圣上不信玄清道长,但玄清道长在儿臣府邸时日不算短,儿臣亲眼看到道长是如何斩妖除魔,辟谷修仙的。父皇不信玄清道长,让马上要去西北的小舅舅试药,不如便宜了儿臣。” “一来为父皇试药可让儿臣尽尽孝心,二来儿臣早早就想要玄清道长的药,以体会修仙养生之乐。” “求父皇成全儿臣。” 六皇子说出来的话鲁莽而直白,圣上心底泛起一丝不悦。 不过六皇子说的话的确不错,顾玉马上就要去西北了,试这一次药又能说明得了什么呢? 玄清道长本就是六皇子推到他身边的,六皇子若是肯试药,也从另一方面说明玄清道长没有问题。 圣上语气冷淡道:“朕允了。” 六皇子眼前一亮,立即将丹药送入口中。 顾玉只能看到六皇子的背影,心中百感交集。 与其说心软,不如说意外更多些。 六皇子服下药后,满嘴苦意,比嘴更苦的,还有他的心。 停了几息,圣上急忙问道:“感觉如何?” 六皇子扬起一抹笑,与从前温良的样子别无二致,道:“入口清苦,后味回甘,腹中暖洋洋的,有种微醺感,但耳清目明,神清气爽。” 圣上还是不能完全放下戒心,道:“剩下的一丸也赐给你。” 他需要看六皇子长期服用后的效果,才会决定要不要自己吃。 六皇子仿佛如获至宝,激动道:“谢父皇。” 说着,他又要送入口中。 这时,一直沉默的玄清道长向前一步,阻止了六皇子,道:“回圣上,丹药虽好,也要适量。每日服用一丸便可,过犹不及。” 圣上对六皇子道:“那便等明日你再服用吧。” 六皇子紧紧捏着放丹药的盒子,道:“谢父皇。” 圣上又道:“劳烦玄清道长多多炼制丹药,若有什么需要的,尽可开口。” 玄清毫不客气地从怀中掏出一张药方,道:“这些都是贫道要用来炼丹的药材。” 圣上看了看,不禁皱眉道;“人参鹿茸雪莲也就罢了,为何还要这么多黄金?” 玄清道长直言不讳道:“食金,可镇精神、坚骨髓、通利五脏邪气,服之神仙。尤以金箔入丸散服,破冷气,除风。” 圣上听罢也不吝啬,区区百两黄金,跟他的健康比起来,实在不值一提。 圣上当即吩咐福海,将玄清所需的东西给他送过去。 顾玉和六皇子、玄清道长一前一后离开勤政殿。 六皇子吃了丹药,始终沉默不语。 到了宫外,也一句话没跟顾玉说,坐进自己的马车。 顾玉看着他跟玄清道长离开也没多说什么。 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,以前的路景棠走得罪恶而模糊,以后的路会通向哪里,顾玉不知道,也不想知道。 马车上,六皇子脸色煞白,眼眶逐渐湿红。 玄清道长道:“六皇子放心,今日的药并无不妥,只是寻常的健体丹罢了。” 第一次献药,玄清道长不会用有毒的丹药冒险。 六皇子苍白一笑,眼中依然满是悲戚。 今天这一丸无毒,以后总不会全都无毒。 他试了第一次,往后怕是要不停试下去。 比起对以后丹药的恐惧,六皇子更心痛的是圣上的态度。 他们是亲父子啊。 虽然他心甘情愿替小舅舅吃下这一丸药,可圣上竟对他无半分父子情谊,对他试药行为毫无阻拦。 他觉得从前的自己真是可笑,与五皇兄争风吃醋,只是想在他面前表现自己。 被一次次打压后,却把嫉恨归结到五皇子身上。 实际上,就算没有五皇子,圣上也不会多看他一眼。 他的出生,对圣上来说就是一种耻辱。 这样的父亲,有什么好争的呢? 他这一生,没被人全心全意爱过。 或许有爱在他身上停留,却在见清楚他的真实面目,像是受惊的小鸟,翩然飞去。 六皇子捂着自己的心口,忍受着刀割斧凿的疼痛。 玄清道长吓了一跳,贴紧车壁道:“六皇子,您可别讹我,这药真的干干净净!” 六皇子抬起头,眼中充斥着恨。 “道长放心炼药,不必考虑我。” 第594章 出发前一晚,君泽就不便往慎独院跑了。 第二日会有礼部官员在长公主府外等候,而且君泽还有自己的行李要准备。 晚上吃罢饭,君泽便自己待在屋子里,从柜子最里面掏出一件衣裙。 裙子是用上好的青蝉翼和云雾绡制成,青白交织,如云落青山,朦朦胧胧,煞是好看。 可凑近了仔细看的话,还是会发现针脚不算整齐,布料接缝处还有些歪歪扭扭。 虽然比不上绣娘做的衣裙,但这已经是他做得最好的一件了。 君泽小心地把裙子拿在手里,看来看去还是觉得不满意。 可是时间紧迫,明日就要出发了,来不及再做,只能尽可能把这件修改好。 一寸寸检查之后,君泽发现衣裙腰间有一处没缝好,瞧着实在别扭,便想拿个什么东西挡着。 可制作衣裙已经让他够为难的了,绣花就更不行了。 君泽叫来关言,让关言从府上绣娘那里给他讨要几件他娘的裙子。 关言满头问号,但最近他家王爷一直不太正常,秉承着少说话多做事的原则,关言去找绣娘要裙子。 绣娘只以为这裙子是君泽要给长公主送过去的,便取来长公主新吩咐做的两件交给关言。 裙子拿到手后,君泽满意地对比了一下,然后满意点头。 凑在烛光旁边,君泽拿起剪刀,咔嚓几声,就把他娘裙子上的蝴蝶和牡丹剪了下来。 浑然不知这裙子是长公主吩咐绣娘赶制了两三个月才做成的,他随随便便就给剪得稀巴烂。 然后君泽拿着小蝴蝶和牡丹分别在自己做的裙子上比了比,最后选定用小蝴蝶。 对着烛光,就开始穿针引线。 与此同时,长公主吩咐巧穗去取衣服,明日君泽离京,她要穿得漂亮些去送行。 可巧穗一脸怪异地回来,道:“长公主,您的衣服已经被王爷取走了,而且绣娘还说,近来王爷时常去找她拿裙子。” 长公主皱起眉头,君泽对顾玉的心思她可太清楚了,这拿走女子的衣裙,又是在闹什么? 长公主道:“随我去看看。” 君泽将他娘裙子上的小蝴蝶成功缝到给顾玉的裙子上后,站起身来,举在眼前看了看。 然后小心地把裙子挂在衣架上,幻想着顾玉穿上裙子的样子。 君泽不知想到了什么,越看越高兴,越看越兴奋,嘴角的弧度怎么也压不下来。 甚至将脸埋在裙子里,幻想现在抱着的就是穿着衣裙的顾玉,不由心里美滋滋的,轻笑出声。 直到推门声响起,君泽才如梦初醒,回头看去,他娘正一脸怪异地看着他。 君泽看了看被自己抱在怀里的裙子,正在考虑该怎么解释,才能隐瞒顾玉的身份。 长公主脸色难看,干巴巴道:“我儿...明天启程,早点休息。” 说完,长公主不等君泽反应,带着巧穗落荒而逃。 君泽愣在原地,看了看手中的衣裙,又看了看他娘匆忙离开的身影。 他娘是不是误会什么了? 长公主心里慌得要命,到了自己院子里,连喝几杯水都平静不下来。 刚刚她看见了什么? 她看见了她儿子屋里散落了满地衣裙,他自己也抱着一件女子的衣裙,面色潮红,眼眶湿润,连她进院子都没发现。 长公主道:“从前听嬷嬷讲过民间的奇闻异事,有男子有特殊癖好,惯爱扮做女子的样子,一些断袖尤甚,还涂脂抹粉,我儿不会...” 巧穗擦了擦额头的冷汗,道:“王爷英武不凡,自然不会。” 长公主扶着额头,强作镇定道:“这么多年来,我似乎从未了解过他。” 一切都要从君泽爱上顾玉的时候开始失控,儿子是断袖她已经很难接受了,再是那种爱扮做女子的假女人。 长公主觉得眼前一片漆黑。 巧穗道:“说不定有什么误会呢?刚刚公主应该问清楚。” 长公主道:“你看他被我发现慌慌张张的样子,定是不想被我知道真相,我若是问了,岂不是伤了他的自尊心?” 巧穗劝道:“说不定...不是咱们王爷是给顾小公爷准备的。您看那裙子都是青色的。公主,您往好处想想,这是不是说明王爷并不是断袖,他打心眼儿里还是喜欢女子,才会给顾小公爷准备女子衣裙。” 顾小公爷有穿女装的癖好,总比君泽有这癖好好接受一些。 可长公主的脸色没有好多少,道:“若真是如此...顾小公爷也是男子啊,却被我儿强行套上女子衣裙。” 长公主还想到之前君泽说,他强迫过顾小公爷。 顾小公爷不仅被他强迫,还要耻辱地被他套上女子衣裙。 长公主捂着脸道:“我对不起君晋啊,怎么把他儿子教成这样。” 可怜的顾小公爷又是做了什么孽,招惹上她儿子这么一个混不吝的。 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 镇国公府,老夫人跪在祠堂里诚心祈祷。 希望顾玉此去西北,万事顺遂,一路平安。 顾玉缓步踏入祠堂,跪在老镇国公顾钧益的牌位之前。 老夫人将牌位前的军旗取下,郑重地交到顾玉手中,道:“玉儿,带上这面军旗。” 顾玉接过军旗,熟悉的赤红火眼,让顾玉心头一烫。 “儿,必不堕父亲威名,重振顾家军,光耀门楣,报仇雪恨。” 老夫人眼含泪花,哽咽道:“去吧,去西北吧,去让那些流落在外的顾家军重新回到火眼军旗之下,让你埋骨西北的父亲和万千冤死的前辈知道,顾家军并没有亡,九泉之下,或可安息。” 顾玉替嫡母拭泪,道:“除了弄清军饷案,我会前往落日关,迎回父亲和万千被坑杀的顾家军尸骨。圣上赐我尚方宝剑,要我按法诛奸,待我归来之日,便是绍无极人头落地之时。” 老夫人伏在顾玉肩头,哽咽道:“我的玉儿,我的女儿。” 顾玉抱着老夫人,小心安抚着她。 第595章 隔日一早,随着礼部官员的仪仗队,君泽带着三万人马浩浩荡荡出京。 顾玉和他在京郊相会,互相见了礼。长公主也来了,只是送到城外便不能再送了。 顾玉也去向长公主行礼,不知为何,总觉得长公主落在她身上的眼神有点儿奇怪。 顾玉压下心里的异样,跟君泽一起出发。 春天悄然到来,该是踏青游玩的好时节。 可西北军饷刻不容缓,一队人马行军匆忙,不敢随意停歇。 大概行了六七日,君泽的马车坏在半路,厚着脸皮去求顾玉收留。 顾玉正坐在马车里擦拭尚方宝剑,见他进来,便给他让了个地方。 君泽把马车车窗拉上,就往顾玉身边凑,道:“夜里没我给顾小公爷暖被窝,顾小公爷睡得可安稳?” 顾玉拔出宝剑,横在他脖子上。 君泽一挑眉,垂眸看了眼宝剑,道:“顾小公爷这是要谋杀亲夫吗?” 顾玉勾唇一笑:“你猜圣上赐我尚方宝剑是做什么用的?” 君泽眼神一凉,道:“宝剑到你手里,还管他做什么?” 顾玉阴阳怪气道:“尚方宝剑,按法诛奸,便宜行事,我可不敢忤逆圣令啊,大孝子。” 君泽逐渐靠近顾玉,道:“早就不是大孝子了,是顾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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