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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6章

明朗起来。 无论顾玉跟圣上出事有没有牵连,王贼的谋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。 刘统领拉了一下马绳,道:“召集兵马,赶往宫门支援。” 随从问道:“帮哪一方?” 刘统领道:“绍无极帮哪一方,咱们就帮哪一方。” 随着沿街的哨声,各方禁军蜂拥集合,马蹄扬起尘烟,往宫门口赶去。 世家军围堵宫门时间太久了,双方皆已疲惫不堪。 阴暗的天色让人分不清时辰,只知道手中的刀刃钝感十足,只知道身上的血衣从未干过。 又一次将凑到身前的士兵砍杀,君显扯着发哑声的嗓门喊道: “镇国公有令。” “取王贼首级者,赏黄金万两,封万户侯。” “杀叛军一人,赏一两黄金。” “杀叛军十人,赏二十两黄金。” “杀叛军三十人,赏五十两黄金,封百户!” 金钱的刺激是最简单粗暴的,疲惫的灵魂再次振奋,拼尽全力挥舞手中的兵器。 王宪哪怕被世家军一层层护着,混乱之中虽然安全,却也狼狈。 随着世家军一个个倒下,王宪的眼前只剩下一片猩红,血腥味弥漫在鼻尖,令只爱闻花香的他头晕目眩,一颗心沉入谷底。 他身边的武将艰难抵抗着杀过来的敌军,道:“丞相,不能再这么打下去了。” 王宪勉强维持着冷静,问道:“宫门为何还攻不破?” 武将道:“外有君二和百里青阻拦,内有神鹰卫抵挡,咱们一时半会儿杀不进去!” 王宪不甘心地环视四周,原本必胜的局势,随着绍无极的到来,逐渐逆转。 王宪发狠喊道:“杀不进去也要杀!否则咱们都得死在这儿!” 武将比王丞相更懂局势,他们不一定要死在这里,还有另一条路可以走。 只是临到门前,却要退却,实在让人恼恨。 早知顾玉还敢将绍无极引来,哪怕顶着天下骂名,也该早些进攻。 武将正要拼死一搏,只要闯入宫门,挟持圣上,事情便有转机。 武将正待发出誓死闯宫门的命令,一个斥候赶来,惊恐道:“丞相,禁军也杀过来了!” 周遭听到这句话的世家军一愣,而后陷入深深的绝望。 王宪仰望阴沉的天色,眼眶微湿,喃喃道:“是我轻敌了,顾家小儿,不..” “顾玉,竟能算到这一步。” 武将脾气暴躁,情况紧急,没时间等王丞相在这里抒发感慨,道:“丞相!” “不能再闯宫门了!咱们得逃!” “逃出去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!” 英雄末路,被一个“逃”字直击内心,痛哉痛哉! 王宪悲愤不已:“我乃一国丞相!王家爵主!一人之下,万人之上!你让我逃!” 武将不顾尊卑,拎起王宪的衣领,吼道:“丞相,想想夫人!想想您的儿孙!还有王四公子!” 一句话将王宪从悲愤拉回现实。 若他孑然一身,死在自己拼死也要守护世家荣誉的路上自无不可。 可他不是一个人,尤其是王沛,他最放心不下! 王宪恨恨地看着宫门,他身为一国丞相,无数次踏入宫门,如今却止步于此。 在武将焦急的催促中,王宪哪怕有千万不甘心,也只能下了命令:“走!” 王宪在众人的掩护下撤退。 世家军无法在宫门口继续耗下去,可是从围堵中杀出一条血路,送王丞相和诸位世家家主安全离开还是绰绰有余。 为了躲避流矢和不断涌上来的士兵,王宪不得已低下高傲的头,躲在武将的盾牌之下。 王宪的靴子踩过满地鲜血和断臂残肢,一股冷意从足底逐渐蔓延到心头。 他的发冠被盾牌撞得歪歪扭扭,头发散落,平白多出无数苍苍白发。 脸上的皱纹也不可避免地沾上了旁人的鲜血,显得他愈发老态。 走了没多远,王宪被一具尸体绊倒,跌在了血泊之中。 他身边的武将伸出手,抓住他的衣领,连拉带拽拖着他往前走。 逃亡之路从这一跌开始,彻底仓皇狼狈起来。 在花房浇花修叶的老人,再不复悠闲自在。 王宪脚步蹒跚,最后回望一眼紧闭的宫门。 还没输! 他还没输! 他的势力在西北。 陇西王家,西北官场,还有郑烨。 可是... 这样想着,王宪再没忍住,落下了两行泪。 内有君泽和护国大将军李平前往西北,外有西戎虎视眈眈。 他这一走,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吗? 世家本来还有余威,经此一战,甚至等不到寒门崛起,世家便一落千丈。 本是为了世家延续辉煌的造反,反而加速了自己的陨落。 王宪紧闭双眼,任由热泪滚落。 “棋差一招!终究棋差一招啊!” 第738章 随着令旗有序地挥舞,哨声有节奏地吹响,世家军硬生生从围堵的各方人马中撕开一条道儿来。 世家军渐渐集合,在多方的围剿中仓皇撤退。 百里青来到君显面前,问道:“追不追?” 君显看了百里青一眼,笑道:“您才是大将军,怎的问我一个无名小卒追不追?” 百里青暗骂君显狡诈,他早就认出这是十几年前离京的君显。 若非他离经叛道,现在的朝堂上必有他一席之地。 除了君显,百里青还看出来,刚刚从宫里出来的“九皇子”是假冒的。 真正的龙子定然还在王丞相手里捏着。 世家军的失败已成必然,但只要九皇子还流落在外,王丞相就可以继续凭他作乱。 无论即将上位的是太子,还是端亲王,亦或者五皇子,也都会因为九皇子而食不下咽。 可以说,九皇子流落宫外,后患无穷。 但是宫内局势还不明朗,绍无极又不知从哪儿带这么多兵赶来救驾,一会儿还会发生什么,谁都说不定。 他的儿子还在皇贵妃手里,他并不想多此一举。 百里青只得跟君显打着周旋,道:“正是因为我是大将军,需得留下护驾,所以才问你追不追。” 君显笑了笑,道:“王贼已成丧家之犬,若是此时追捕,或许能立大功,百里将军,您真的不追吗?” 百里青觉得自己的仕途已经到头了,再争下去也没太大必要,现在心里只装着孩子的安危。 百里青摇摇头:“现在要紧的是护驾,我不追。” 君显见百里青如此坚定,只得道:“既然如此,那就我去追。” 斩草不除根,春风吹又生,王丞相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过的。 不过在追之前,还有件事要说清楚。 君显道:“大将军,绍无极及时带着私兵赶来救驾,扭转战局,功不可没啊。” 百里青脸色有一瞬的僵硬,道:“还请君二爷明示。” 君显斜斜看了百里青一眼,道:“李平前去西北立功,你死守宫门,按说功劳不比他小,可绍无极一来,王丞相就逃了,倒显得你前面苦守的时辰无用。” 百里青远远看了绍无极一眼,一双粗粝的手握紧马绳。 君显继续道:“别忘了,你手上可是有三分朝廷军,到了最后论功行赏,李平不在,到你手里的兵马,还要还回去不成?” 百里青眼神发狠,倏然回头看了君显一眼。 君显道:“这道理你想得明白,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。毕竟,哪个武官敢说自己比得上绍无极呢?” 胯下的马踢踏了两下,百里青也如马儿般,焦躁不安。 百里青问道:“这话可是镇国公托您告诉我的?” 君显离京多年,不该对他们几个武将的恩怨了解得这般清楚,所以只能是镇国公的意思。 君显的回答让百里青确认了猜想,他笑道:“自然。” 百里青脸上有犹豫闪过。 君显甩了一下刀上的血,最后留下一句:“最艰难的时候你已经扛过去了,别在这最后一步,走岔了路。” 说完,君显便带着君家兵马前去追杀王宪。 王丞相做事严谨,哪怕在出兵前,没有料到自己会失败,依然跟亲信策划了逃跑的最佳路线。 京都大街小巷串联,门户众多,想要找到被人掩护着逃跑的王宪,无异于大海捞针。 君显直接带着兵马去了丞相府。 丞相府中,私兵还在外面守着,但世家军战败的消息已经传进来了。 各方各院惊慌失措,纷纷收拾东西,从地道逃跑。 一时间府上乱成一锅粥。 花房花圃,也都在混乱之中,逐渐倒塌。 无数连王丞相都小心翼翼伺候着的珍稀品种,被下人一脚又一脚地踩入泥泞,脏污不堪。 原本摆在花丛中,用来庆贺胜利的好酒,也被人不小心打碎。 一壶千金的酒流入一朵千金的花丛中,酒香与花香相融合,散发着百年世家最后的芬芳糜烂。 丞相府的春天,就这么一阵风一样过去了。 没有人会再因为一朵花而伤春流泪。 被关禁闭已久的王沛也慌了神,匆匆忙忙收拾好金银细软,刚打开门,就被后院的女人们围堵。 她们个个带着包袱围了过来,求王沛带她们上路。 王丞相挟持九皇子造反,成功了自然一步登天,失败了却是株连九族。 所有人都凄凄惶惶,哭的哭,闹的闹,乱哄哄挤在王沛身边,把王沛当作他们的救命稻草。 满春楼的花魁以为自己攀上了高枝,还没享受几天富贵日子,就面临满门抄斩的危机。 她也豁得出去,死死抱着王沛的大腿,无论王沛怎么打怎么骂都不松开,铁定了心肠要跟着王沛逃命。 别说王沛了,就是王启看到这场面都头疼不已。 其他院子的人都从暗道里撤出去了,唯有王沛这里还一团糟。 丞相夫人迅速带着府兵赶来,把这些女人都扯到一边。 满春楼的花魁指甲在地上抠出了几道血痕,也没能留下,凄厉的哭喊令王启头皮发麻。 这是逃跑,不是郊游,暗道能容纳的人有限,而且就算逃出去,人越多,越容易暴露目标。 主子们纷纷舍下奴仆,妾室,只带着妻子上路。 王启也带着东西,在混乱中跟着王沛走。 他知道他只是一个随从,到了暗道前,一定会是被舍弃的那个。 不过他并不慌,他早就投靠了顾玉,多次冒死给顾玉传递消息,还想方设法糊弄王沛。 顾玉是个君子,定然会放他一马。 他脸上的慌乱着急都是装的,以免在最后引起丞相夫人的怀疑,被府兵杀人灭口。 可是到了有暗道的院子,所有人都往前挤,府兵拿着刀一个个喝退。 主子们都进了院子,院门逐渐合上。 王启觉得他到了退场的时候了,于是停下脚步,任由旁人挣扎求生。 谁知就在他松口气,觉得解脱时,一道声音传来: “王启!” “王启呢!” “王启,你他妈的!还不快点儿滚过来!跟爷一起逃命!” 王启猛然抬头,他那个缺心眼儿的主子,竟然不顾丞相夫人的阻拦,隔着人墙,把一只手伸向他。 要他过去。 第739章 丞相府外的私兵又跟君显打了一场。 等君显带着人闯进去时,里面已经死寂一片。 饶是刚经历过一场战乱,君显还是被里面的场景吓了一跳。 满地花泥和尸体,触目惊心。 丞相夫人不愧跟在王丞相身边多年,其狠辣程度不遑多让。 丞相府里的秘密太多,唯恐哪个说漏了嘴,或被顾玉的人捕捉到蛛丝马迹,丞相夫人便下令把所有仆从、侍女、妾室都杀了个干净。 丞相府的主子们,从来没把这些人当人看。 尊卑有别,在世家中十分明显,在王家更加明显。 此时,丞相府各处燃起浓烟,府兵并未抵挡君显带来的人,而是四处纵火,把该烧的,不该烧的,都烧了个干净。 君显眼前只有大红的颜色。 血红,火红,花红... 他纵横战场多年,杀过的人无数,可面对这样的场景,还是动了恻隐之心。 士兵选择拿起刀剑那一刻起,就被赋予了天然的职责,生死全看自己和敌军的本事。 可是这满府的下人,却没有选择的机会。 君显踏过红湿的泥土,长叹口气,道:“搜!” “先救火,若有活口,尽力救治。” “府内物品,若未被烧毁,不得擅动。” “府门刚开,府中必定有暗道,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来。” 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 世家军战败,王丞相逃跑的消息很快传入宫门。 顾玉手中的药早已喂完,她坐在床边长舒口气,对圣上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脸。 她迫切想要跟君泽分享自己劫后余生的激动,可惜他远在西北,守护家国。 顾玉一腔感怀只能跟床上半死不活的圣上倾诉。 何尝不是一种遗憾。 “绍无极不愧为大禹朝第一猛将。” “一听说您有难,就马不停蹄赶了过来。” “世家军太多了,我光是看着,都胆战心惊。” “说实话,臣真没觉得臣对上王丞相,还能胜他一招。” “这都要感谢绍无极,仅凭一万兵马,就能逆转局势,反败为胜。” 恰好这时,福海在外面提醒道:“国公爷,绍无极要入宫,神鹰卫的张首领托人来问您,要不要开宫门。” 顾玉脸上又露出了一抹笑意。 若是张首领有意给绍无极开门,根本不会来问她,直接就放绍无极进来了。 可是张首领来问了,就说明他在潜意识里,已经不希望绍无极再入宫了。 顾玉低着头,轻声对圣上道:“圣上,刚刚臣答应过您,绍无极平叛成功,臣就带他来见您。” 圣上僵尸一般瘫在床上,眼中的惊恐显露无遗。 嘴里再次发出“唔唔”的声音。 不过顾玉听起来不再是“顾”了,而像是“不”。 顾玉奇怪问道:“您不想让他进来?” 圣上睫毛微颤。 自然是想让绍无极进宫救驾,只是绍无极现在进来,无异于自投罗网。 顾玉见他说不出话,也不知道他究竟想不想让绍无极进来,便道:“这样吧,他若是执意进来,我就放他进来。他若是不愿进来,我就请他进来。” “毕竟为人臣子,臣可不能在圣上面前食言啊。” 圣上情绪自此激动起来,嗓子里的气声不断,就是一个字儿也听不真切。 就耽误了几句话的功夫,福海又过来道:“国公爷,绍无极已经在闯宫门,张首领请您快些拿个主意。” 顾玉站了起来,拿起一块儿帕子擦了擦手,道:“别急,我这就来了。” 顾玉带着尚方宝剑,从阴暗的寝宫里走了出去。 到了门边,顾玉对福海道:“圣上身边不能没人伺候,劳烦福海公公将我阿姐请来侍疾。” 福海低声道:“是,国公爷。” 顾玉手拿宝剑,一步步走下台阶,身上大红色的官服成为这阴暗的天地间唯一一抹亮色。 福海看着她的背影,感慨万千。 谁能想到,四年前站在奉天殿外,战战兢兢入殿献策的惨绿少年,会走到今天这一步。 福海再次感激自己的眼光,要知道,当年他可是冒着受圣上责备的风险,把顾玉引入奉天殿的。 顾玉带着王乐游来到宫门口时,张首领已经带着神鹰卫在宫门口抵抗了。 看到顾玉过来,张首领仿佛看到了救星,道:“国公爷,现在怎么办啊!” 顾玉道:“无召入宫,等同谋反,张首领该怎么办,就怎么办。” 张首领紧张道:“国公爷,绍无极非同寻常。” 顾玉淡然道:“张首领不敢,那就我来。” 张首领紧皱眉头:“这不是敢不敢的事情。” 顾玉道:“张首领放心,有什么问题,自有我担着。” 张首领看了一眼顾玉手中的尚方宝剑,默默闭嘴。 顾玉道:“开宫门吧。” 神鹰卫一左一右,将笨重的宫门拉开。 宫门开启的瞬间,宫内所有人都看到了外面的场景。 尸横遍野,血流成河。 他就站在尸山血海之上,宛如一座神像—— 杀神。 这一天里,他仿佛不知疲倦,手中的剑每挥舞一次,就会有一个人倒下。 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厉害,哪怕世家军中最勇猛的武将,都要避其锋芒。 无人再敢靠近,可是他却不会放过任何人。 随着阴云凝结,他走过的地方堆满了尸首。 人间化为炼狱,冤魂形成一阵阵阴风,在京都的大街小巷呼号。 一些自诩勇猛的士兵,就是遥遥看他一眼,都要被吓得两股战战。 他是沉迷于杀戮的修罗,是嗜血的恶煞,是来自地狱的魔鬼。 唯有生命在他手中流逝,他才会感受到自己生命的流逝。 看到宫门开启的瞬间,绍无极提着剑,从尸山血海中走了出来。 顾玉看到他高大的身影一步步走近,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。 第740章 阴云密布的天幕中,绍无极一步步走来,所经之处,留下一道道血色脚印。 他的身影孤独而坚韧。 百里青远远看了顾玉一眼,并未发出阻拦,或者撤退的命令。 随着绍无极的走近,所有兵马都踟蹰着不敢上前。 顾玉则是整理了一下衣衫,手捧尚方宝剑,带着王乐游主动迎了上去。 神鹰卫的张首领始终盯着他们二人,跟百里青一样,不阻拦,也不撤退。 混乱血腥的场景忽然安定下来,所有人都屏住呼吸,唯有阴风阵阵呼号。 在距离绍无极还有十步的距离,顾玉便停了下来。 两人皆着红衣。 绍无极浑身是血,别人的,自己的,染红了他的衣衫,冷风吹过,紧紧粘在他身上,脸上还残余着肃杀。 顾玉一袭红色官服,上面的每一个褶皱都干净整洁,忙了一天一夜,也丝毫不见疲态,整个人透露着矜贵。 “宫门在此,还望绍前辈留步。” 清朗的声音在风中响起,若非宫外的尸山血海,还当顾玉在邀请人烹茶赏花。 绍无极果真停下了脚步,他带来的内卫和部分朝廷兵在刚刚的厮杀中遭受重创,幸存者寥寥,也因为没有圣上的诏令,不便往前。 此时硬闯宫门,不是明智之举, 可当绍无极看到顾玉身旁的王乐游时,一双鹰目迸发出浓烈的杀意。 “王——乐——游。”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,冰冷刺骨,闻之胆寒。 听到自己的名字从绍无极口中唤出,王乐游指尖克制不住地发抖。 因为本能的恐惧,和对复仇的期待。 他曾被绍无极关起来,陪他练剑这一年里,身心受尽折磨。 每一次试炼,他都会伤痕累累。 阴暗的地牢,仇恨啃噬着他的心志。 他无时无刻不提醒着自己,一定要手刃仇人,为家人报仇。 顾玉向前走了一步,半遮挡住王乐游的视线,语气冷然道:“绍前辈认识我新收的侍卫?” 绍无极把视线转移到顾玉身上,也把浓浓的杀意转移到顾玉身上。 王乐游逃跑,他随之出京捉拿,没过多久,圣上就惨遭中毒,京都当即乱了起来。 而今顾玉死守宫门,手持尚方宝剑,似乎是天下第一忠臣。 可绍无极不会忘记,玄清道长就是太子和顾玉献上去的,以丹药迷惑圣上。 圣上还曾因此对他发过脾气。 王乐游的出现,让绍无极坚信自己的猜想,顾玉跟圣上中毒之事,绝对脱不了关系。 现在最重要的,是快点儿见到圣上。 绍无极只能压抑着自己的杀意,道:“这是我府上的逃奴,还望镇国公将他交给我。” 顾玉笑着摇头:“这可不行,他的功夫极好,我还指望他保护我呢。” 绍无极将拳头握得咯吱作响。 一双鹰目通红,脸上的疤痕愈发明显,瞧着格外骇人。 绍无极深吸一口气,把杀意再次摁下,道:“我要入宫面圣。” 顾玉无惧他的凶狠,道:“圣体有恙,不见朝臣。” 绍无极道:“圣上见不见,不是你顾玉说了算!” 顾玉举起手中的尚方宝剑,道:“尚方宝剑在此,此乃圣上亲赐,允我便宜行事。” 顾玉见他毫无反应,继续道:“见宝剑如见圣上,绍前辈虽然被罢免了太尉之职,但跟在圣上身边多年,不会不懂吧。” 哪怕顾玉拿出尚方宝剑,绍无极也未下跪,直挺挺站在那里,恨不得将顾玉生吞活剥。 顾玉恍若无意提醒道:“上一个见宝剑不跪之人,如今正被满城缉拿。” 绍无极阴狠道:“我若一定要见圣上呢?” 顾玉收起宝剑,道:“绍前辈恕罪,无圣上诏令,您不能入宫。” 绍无极忽然动了。 把许多关注绍无极的人吓了一跳。 谁料他只是从腰间取出一物,遥遥抛给顾玉。 顾玉左手拿着尚方宝剑,右手从空中接过那物。 顾玉展开手掌一看,乃是一个沾血的令牌。 虽有血污,依然可以看清上面精致的龙纹。 是圣上亲赐的通行令,持此令牌,可自由通行宫禁。 顾玉眼神微凉,圣上还真是对绍无极无条件信任。 绍无极环顾四周的神鹰卫、禁军和朝廷军,语气里满是寒意。 “通行令在此,谁敢阻拦!” 顾玉用大拇指擦去上面一抹血,就近丢给张首领,道:“既有圣上的令牌,那便请绍前辈进宫。” 此言一出,张首领和王乐游都十分诧异。 王乐游低声道:“公爷,不可!” 张首领不想惹事,将刀收入鞘中,伸手对绍无极比了一个“请”的动作。 绍无极冷着脸向前走,就要踏入宫门时,顾玉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。 “慢着。” 绍无极脚步一顿,冷冷看向顾玉。 顾玉勾唇一笑:“还请绍前辈卸甲。” 绍无极身穿甲胄,手拿一柄古朴的长剑。 他从前用的重剑名唤贯天,威武无比,挥动生风,可练功遭遇瓶颈。 在与王乐游的对练中,他弃贯天而换长剑,武功果然精进,所向披靡。 此剑古朴锋利,造出无数杀孽,依然锋利无比,比之贯天,不遑多让。 顾玉要他卸甲,便是去除甲胄,摒弃长剑。 没了武器,绍无极便似没牙的老虎,空有蛮力,无济于事。 他自然不会卸甲。 绍无极近前一步,与顾玉再次靠近,有意给她施压。 绍无极道:“圣上允我佩剑觐见。” 顾玉嗤笑一声:“那是从前了,若我没记错,圣上说您身上煞气过重,不得佩剑入宫。” 绍无极怒目圆睁,带血的脸很是狰狞。 顾玉抬高了声音,道:“入宫还请卸甲。” 绍无极身上的威压更重,似乎一瞬间就能拔剑而起,当众刺杀顾玉。 顾玉见他没反应,便对张首领道:“劳烦张首领替绍无极卸甲。” 入宫卸甲是规矩,除了神鹰卫,没人再有这个资格。 更何况现在的绍无极并无官阶,只是一介平民。 张首领硬着头皮,走了一步。 绍无极只是转头看了他一眼,张首领就生生止住脚步,心跳如鼓。 绍无极一双鹰目不带丝毫温度,身上煞气冲天,似乎沾之即死。 那是来自天下第一高手的压迫,就连刚经历了风云变幻的张首领,也不敢与之相较。 第741章 阴云密布,冷风呼啸,京都酝酿着一场雨,令人遍体生寒。 张首领被绍无极一个眼神喝退。 顾玉手持尚方宝剑堵在宫门。 绍无极坚决不愿卸甲,杀气腾腾。 顾玉面无表情道:“入宫便要卸甲,既然绍前辈不愿卸甲,就请回吧。” 说完,顾玉带着王乐游就要回宫。 “张首领,关闭宫门。” 绍无极还站在那里,张首领分毫不敢动。 顾玉没走两步,背后一道凌冽的劲风忽然袭来,她及时抽出尚方宝剑,回头抵挡。 “噌”一声。 两剑相交,在空气中擦出一道火光。 饶是顾玉心有准备,依然被绍无极打退三四步,握剑的右手微微颤抖,虎口发麻。 上一次跟绍无极打斗,顾玉在他剑下还有喘息的机会。 这几年的时间里,顾玉不敢懈怠,武功大有提高。 而绍无极的功力却是飞速上涨。 长剑挥出了重剑的雄浑,却克服了重剑的笨重。 而他能够在宫门外杀大半天,力道依然雄浑劲健,可见其功力深厚。 这一剑让众人魂飞胆落。 尽管顾玉没有受伤,各方人马还是在刹那间纷纷亮出兵器,大有一触即发之势。 顾玉冷声道:“绍无极,你在宫门挥剑,想要造反吗!” 绍无极拔剑怒对,道:“顾玉!我早该杀了你!” 他一直觉得顾玉怀有异心,只是迟迟抓不到证据,圣上又因对顾钧益的愧疚,频繁重用她。 见顾玉逐步成为圣上的近臣,替圣上做了许多大事,绍无极才留她到今日。 没想到等顾玉羽翼渐丰,竟敢对圣上下毒手,更是将他堵在宫门之外。 圣上危矣! 绍无极恨不得将顾玉碎尸万段。 此时此刻,他也看清楚了形势,顾玉绝不会让他佩剑入宫。 可是顾玉现在能倚仗的,又有什么呢? 神鹰卫和禁军使命只为皇权,不会听从顾玉的命令。 百里青所带的朝廷军,从前听命于他,现在换了主子,也不会与他过分为难。 仅剩那些老弱病残的顾家军,绍无极还看不上眼。 而他带来的内卫和圣上留给他的兵马虽然不多,在这种情形下,未必没有一搏之力。 只要杀了顾玉,他就能凭借天下第一的武功,一路杀尽阻碍,入宫见到圣上。 想明白这些,绍无极的眼神愈发凶狠,蓄势待发。 而顾玉在此时,大声喝道:“绍无极,内卫处早已解散,你依然携带内卫和私兵入京,念你护驾有功,圣上本不欲和你计较,命我劝你回去,谁料你要效仿王贼,强闯宫门,意欲造反!” 绍无极怒道:“信口胡言!圣上绝不会下这种命令!” 顾玉道:“尚方宝剑在此,你焉敢抗旨!” 绍无极全身蓄力,道:“顾玉!你勾结妖道,谋害圣上,把持宫门,挟天子以令诸侯!欲谋不轨!” 说着,绍无极以雷霆之速向顾玉袭来。 这一击绍无极用了十成功力,凭顾玉的武功,绝对抵挡不了。 千钧一发之际,一把剑横空出现,替顾玉接住。 王乐游知道绍无极力大无穷,直面迎击必定不敌,于是腿上卸力,以退代抵。 两剑相交,一个用了十成内力,一个迅猛退后。 地上留下两道划痕,那是王乐游的鞋子擦出的痕迹。 哪怕如此,王乐游还是连退四五步,才勉强站稳。 随着绍无极的出手,他手下所剩不多的内卫和兵马迅速暴起,赶来支援。 顾家军挡在最前面,进行厮杀。 禁军和神鹰卫一在宫外,一在宫里,都不敢上前。 顾玉大声喝道:“百里青!别走岔了路!” 百里青眼神一狠,剑指内卫,示意手下:“拦住他们!” 他手下的人大多是跟着绍无极的朝廷军,面对此情此景,个个犹豫不决。 百里青心中燃起一团怒火,这些人明明是他的部下,却只认旧主。 百里青当即看向绍无极的背影,心里只有一个念头:绍无极,必须死。 百里青当机立断,率先拔剑迎向内卫,给顾玉和王乐游制造杀绍无极的机会。 百里青的部下看百里青已经上了,一些人咬咬牙,陆陆续续也跟了上去。 宫外又一场战争开始。 宫内,顾玉和王乐游艰难地迎击绍无极,三人打得不可开交。 王乐游在这一年里,跟绍无极打斗无数。 哪怕他次次都被绍无极碾压,也对他的路数有所了解。 再加上跟绝世高手过招,他的功力也飞速提升。 三个人,三把剑,剑影森森。 王乐游虚虚实实,疾如闪电,来势惊人。 顾玉凌波微步,身法精妙,如飞鸿踏雪。 然而,他们的一切招数在绍无极面前不过班门弄斧。 一把长剑,一个杀神,一招一式,应变无穷。 绍无极的双臂肌肉遒劲,犹如虬龙缠身,无论顾玉和王乐游如何攻击,他的身形始终稳如泰山。 他的内力仿佛取之不尽,宫外激战大半天,他依然不知疲倦,招招狠辣。 想到安危不明的圣上,绍无极恨海难填,每一招都使出十成功力,誓要把顾玉和王乐游千刀万剐。 每一道剑光,都会在空中掠过一道道残影,看得人眼花缭乱。 三人衣袂飘然,在阴风中猎猎作响,凶险无比。 顾玉是三人中武功最低的,也是绍无极最恨的,是以绍无极绝大多数的剑影都指向顾玉。 每每到了惊险之处,王乐游便出来相助。 可绍无极的武功早已登峰造极,两年多以前,顾玉也只有三分胜算,勿论如今绍无极早已突破瓶颈。 几个回合下来,顾玉身上便被剑意割出大大小小的伤口,大红色的官服被鲜血浸透,发丝凌乱,再无方才的淡定自若。 顾玉难敌,频频躲避,终究还是被绍无极抓到了破绽。 飒飒风中,绍无极手腕一翻,长剑就要刺入顾玉的咽喉。 王乐游大喝一声,飞身而上。 然而,绍无极的目的根本不在顾玉的咽喉,他顺势右手撤下长剑,左手化掌为拳,直击顾玉心口。 坚如磐石的拳头,裹挟着劲风,呼啸而出。 不过眨眼功夫,顾玉便被他这一拳打飞,倒在两米开外。 五脏六腑仿佛被震裂,顾玉仰倒在地,冲着阴沉沉的天幕,喷出一口鲜血。 第742章 疼痛蔓延全身。 这是第二次领教绍无极的功力,顾玉依然为之震撼。 出手太快,太准,太狠了。 哪怕跟世家军厮杀大半天,也丝毫不影响他的威力。 把顾玉一拳打倒后,绍无极乘胜追击,提着长剑迅速袭来。 面对这样的绝世高手,顾玉丝毫不敢掉以轻心,强忍着身上的剧痛,握紧尚方宝剑迅速起身。 稍一动作,便是钻心刻骨之痛。 为了避其锋芒,顾玉连连后退,身法不再灵巧,在他的追击下,狼狈不堪。 绍无极不会放过顾玉的,找准时机,长剑对着顾玉的面门劈砍下来。 顾玉连忙横剑抵挡,握剑的虎口传来剧痛,再次被这一击震伤。 绍无极身高九尺,比顾玉高许多,庞大的身躯就这样压了下来。 顾玉使出全身力气抵抗,气血上涌,口中满是铁锈腥味。 绍无极咬牙切齿道:“圣上待你不薄!” 顾玉下巴全是血,一字一顿道:“杀父之仇,不共戴天。” 绍无极瞳孔微缩,冷硬的脸上露出吃惊:“你竟然知道!” 说着,他握剑的手再次向下施压。 顾玉额头尽是汗水,疼痛蔓延在每一寸神经,绍无极逐渐加码的威压,让她险些跪下去。 顾玉艰难道:“我父亲,曾救圣上于宫变危难,曾悉心指导你武学剑术!” 绍无极对顾玉施压的力量,轻了一瞬。 他看到顾玉跟顾钧益有几分相像的眉眼,显然想到了过往,脸上的疤痕微动。 不过当他的目光触及到远处一座座金碧辉煌的宫殿时,他又倏然发狠。 什么解救圣上,什么武学指导,都是陈年的老黄历,藏在记忆的角落里,落了尘,生了灰。 若说有所遗憾,便是顾钧益死后,他再无对手。 可文无第一,武无第二,唯有顾钧益死了,他才能如愿以偿成为天下最强武者。 更别说顾钧益之死,换来了圣上龙椅安稳,换来了大禹朝二十多年的边关太平。 没有任何后悔。 绍无极用的力气越来越大,他语气森然道:“早该在你出生时,就一只手掐死你!” 斩草不除根,春风吹又生! 顾钧益死后,镇国公府一夜之间衰落,满门妇孺失去依靠。 顾钧益的夫人身着诰命服,怀抱婴儿入宫面圣,请封世子。 当时他也在场,看着顾钧益的夫人把孩子交到宫人手里,验证其男女。 他动过将男婴掐死,以绝后患的念头。 可圣上心有愧疚,噩梦缠身,勒令他不许下手。 没想到养虎为患,当年之事还是被顾玉知道了。 想到圣上如今遭遇的凶险,绍无极目光森然。 他忽然抬剑,而后再次用力劈砍下去。 动作不过瞬息之间。 “啊——” 突如其来的伤害让顾玉克制不住痛呼出声,手骨尽裂。 她拼尽全力,还是被绍无极强劲的力量碾压,一只膝盖弯折,险些触碰到宫砖上。 顾玉脸色惨白如雪,冷汗如瀑,无视手腕和胳膊的疼痛,硬生生扛过这一击,一点一点,站了起来。 她眼中蓄满红泪,额头青筋暴起,恨恨道:“我父亲,顾家军,从未对不起你们!” 绍无极毫无愧疚,冷声道:“功高盖主,便是不忠!” 王乐游恰在此时赶来,挥剑就要袭击绍无极。 绍无极无法,只得转身抵挡,给了顾玉喘息之机。 尚方宝剑被顾玉插入宫砖缝隙,顾玉以此为支撑,缓慢站了起来。 右手重伤,再也使不出半分力气。 她将尚方宝剑换至左手,剑上的宝石早被鲜血染红,剑柄还带着右手的温度。 顾玉眼睛死死盯着绍无极,杀气腾腾,随时准备蓄力迎击。 王乐游用尽平生功力,手中的剑被他一次次挥出,剑锋凌厉,呼呼作响。 可还是被绍无极打得节节败退。 大概是知道顾玉受了伤,王乐游以命相搏,不论身上添了多少伤口,都死死缠着绍无极,不让他靠近顾玉。 几十个回合过后,绍无极才稍显疲态,出手不再似刚才凶狠。 就在王乐游看到点儿希望时,绍无极又是一记猛击。 王乐游虽然勉强躲过他的剑刃,却被他当胸一脚,踹飞数米。 如此还嫌不够,绍无极足尖点地,离地窜起,手中的长剑从上而下,就要刺进王乐游的脖子。 王乐游贴地一滚,险险躲过。 就在绍无极准备第二击时,顾玉又从背后偷袭。 绍无极迅速转身,剑锋一转,在顾玉胳膊上划出一道深深的伤口。 顾玉踉跄后退,此时的她衣衫破裂,伤口密布,鲜血从各处不断渗出。 绍无极本想乘胜追击,不过待他看清顾玉的出剑动作,忽然停了下来。 “左手剑。” 他一双鹰目闪过一抹兴奋。 武学的追求是永无止境的。 他的武功已登峰造极,可是左手剑是他从未涉足过的领域。 不过这一切,都要等他杀了顾玉,解救圣上之后,再去实现。 如今顾玉和王乐游都身受重伤,他也不可避免伤势不轻。 绍无极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内力,要杀顾玉和王乐游还是绰绰有余的。 他举剑再次袭击顾玉。 顾玉的左手剑法还是在江南时,跟君泽一起摸索出来的,重在身法,不在力量。 使用并不熟练,但足以纠缠绍无极一会儿,让王乐游缓口气。 跟顾玉和王乐游的轮番打斗,身上不断添着伤口,绍无极抱着速战速决的想法,他下手越来越快,越来越狠,恰如天上沸腾的墨云。 顾玉逐渐招架不住,几个回合之后,顾玉已到强弩之末,即将成为他的剑下亡魂。 生死存亡之际,顾玉朝他左后方看去,大声喊道:“百里青!” 绍无极下意识朝右躲避,不料百里青手握长枪,犹如天降,雪白的枪尖恰好刺入他右臂甲胄的缝隙。 鲜血如注,从甲胄中流了出来。 百里青身后跟着几个亲信,列阵以待,将绍无极团团围住。 刚刚百里青跟绍无极带来的内卫和圣上所赐兵马在宫门口打了一场,绍无极的人死的死,降的降。 禁军和神鹰卫还在观望,百里青径直赶了过来。 人群之中,百里青用力挥舞了一下长枪。 雪白枪尖上的鲜血,呈一条直线洒落在地。 “嗜杀蛮干,视人命如草芥。” “老子,早就不服你了。” 第743章 百里青善用枪,很少有人知道。 一因京都行走,用刀剑比用枪便捷。 二因年少时争强好胜,与一用枪如神的少年将军酒后打赌,输者送枪。 可惜技不如人,面子丢了不说,祖传的银枪也送了出去,回家后险些没被父兄打死。 酒醒后,少年将军上门还枪,托言醉中打赌,做不得真,但百里青自认是条言出必行的汉子,宁可对不起祖宗,也不愿意再收回来。 那少年将军带着他家的枪屡建战功,还平白得了个银枪小将的名号,弄得他不尴不尬,渐渐不再用枪,生怕被人提起往事,臊得脸红。 再后来,落日关一役,少年将军和那把银枪都留在了边关,令人唏嘘不已。 百里青觉得这算得上是自己对祖宗的另一种尽孝,祖传的枪落在银枪小将手里,死守边关,总比留在他手里,始终在京都的街头巷尾打转强。 可就在刚刚,他犹豫着要不要插手绍无极和顾玉的争斗时,一个顾家军将一把雪亮的银枪送到了他手里。 当即认出,这正是多年以前,自己酒后赌输的那把银枪。 不,倒也不是那把。 那柄早就留在落日关,经受边关风雪,不知去向。 现在这柄银枪是仿作的。 但这并不影响百里青回忆往昔。 当年的银枪小将叫什么来着? 哦,对了,叫顾飞柏。 顾家人,顾家军。 本来就犹豫不决的百里青,义气破云天。 银枪小将顾飞柏和老镇国公顾钧益为了保家卫国,在落日关悉数阵亡。 顾玉在王贼造反时,四处奔走,集结各方守卫皇宫。 百里青曾经也是个心怀壮志的英杰,怎么能眼睁睁看着顾玉这个顾家小辈被绍无极欺负? 手底下的朝廷军因为绍无极曾是旧主,也因绍无极的凶狠而踟蹰,那他就带着自己的亲信上来。 马蹄在宫砖上来回踢踏,把绍无极团团围住。 绍无极丝毫不惧,胳膊上的伤口刺激着他的神经,疼痛反而让他浑身的嗜血因子再次澎湃。 他本就是为了杀戮而生,像是一口井,没人能摸清他的功力有多深厚。 围堵的人中,不知是谁率先进攻,绍无极看准时机躲避,一剑砍断马腿。 马儿嘶鸣,马上之人应声倒地,还未出手,就栽倒在地。 如此往复,地上的马儿倒下几匹,百里青当即带着其他人下马。 看到绍无极脸上的疤,他们踟蹰着不敢上前,百里青提醒道:“不必死战硬拼。” 绍无极一双鹰目,满是凶恶地看着百里青。 手中的银枪让百里青也兴奋起来,他道:“给本将军困死他!” 语罢,百里青长枪突出,在空中一道道银色残影。 拦、拿、扎、点、崩... 久不使用,百里青倒也不陌生,一时缠得绍无极无法脱身。 绍无极的剑再长,也长不过百里青的枪。 百里青跟他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,惹得绍无极像是发疯的狮子。 又是几回挑衅,绍无极怒从心起,扯过长枪,飞身而起,对着百里青就劈砍下去。 百里青为了保命,及时放手,长枪就这样落在绍无极手中。 绍无极再次挥剑,银枪枪头被一剑斩断,唯剩下红缨孤零零在烈烈风中飘荡。 百里青好不容易到手的银枪,就这么折了,心中愤怒万分。 他拔下身边亲信的剑,再次迎了上去。 王乐游来到顾玉身边,看着顾玉止不住发抖的右手,问道:“你还好吗?” 顾玉用袖子擦去嘴上的血,看着被人围困的绍无极,恶狠狠道:“我好得很。” 王乐游松了口气,看着人群中的绍无极,道:“他的动作慢下来了,坚持不了多久的。” 绍无极的精神十分亢奋,可身体已经叫嚣着疲劳。 百里青看着身边一个接一个的亲信受伤,绍无极还稳站如山,不由心里着急。 他再次提剑上前,不出意外被绍无极打退。 困兽之斗,可这只兽过于凶猛。 围困阵型渐渐破了,绍无极如出笼野兽,脚下狂奔,向顾玉和王乐游袭来。 顾玉和王乐游提剑再次迎战。 果真如王乐游所说,绍无极不仅动作慢了下来,连力度都稍显疲弱。 这一天的战斗,总算让杀神显露出作为一个人该有的状态。 几个回合下来,绍无极不但身上挂满了伤口,甲胄缝隙不断渗出鲜血,呼吸也粗重起来。 他看了一眼远处的宫宇,咬着牙死命撑着。 顾玉隔着绍无极,与王乐游对视一眼,二人心领神会。 顾玉左手拿着尚方宝剑,对绍无极道:“你可知圣上现在如何?” 绍无极动作稍有停顿。 顾玉道:“口不能言,身不能动,宛如废人,任我宰割。” 绍无极果然被激怒,嘶吼一声,剑影快不及眼,向顾玉袭来。 哪怕如此暴怒,绍无极的动作还是不似刚才。 顾玉手持尚方宝剑,看准时机,直向他的面门,在同样的伤疤处,再次留下一道血痕。 鲜血流淌在绍无极脸上,绍无极没有去抹,而是冷冷说了一句:“不愧是顾钧益的儿子。” 说着,他捷若雄鹰,骤然而至。 顾玉匆忙拿着尚方宝剑抵挡。 尚方宝剑与绍无极的长剑在半空中相接。 这一击,绍无极雄浑的内力贯穿长剑,竟将尚方宝剑在空中拦腰斩断。 一半握在顾玉手里,另一半摔落宫砖,发出一声脆响。 顾玉被绍无极的内力震慑,还不及做出反应,左肩感到一阵凉意。 绍无极的长剑,已经穿透顾玉肩头。 “可惜,你终究不是顾钧益。” 顾玉唯一的兵器断裂,唯一能用的左肩被一剑贯穿。 如被拔下獠牙的野兽,如被折断利爪的猛禽,再无反抗之力。 她抬起头,阴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,露出一张和顾钧益有三分相似的脸庞。 顾玉眼中含泪,身子略微发抖,那是因为疼到不可抑制。 而后顾玉握着断剑,任由绍无极的长剑一寸寸插入她的肩膀,向绍无极撞去。 绍无极腹部一紧,那是顾玉的剑顶到了他的右下腹,却被甲胄拦住。 她左肩重伤,根本无力刺入。 绍无极轻蔑一笑:“不自量力。” 可顾玉抬起头,带血的唇角忽然露出一抹诡异的笑。 绍无极倏然回头,只见阴沉沉的天幕中,王乐游腾空跃起,浮光掠影。 绍无极想要抽出长剑抵挡,不料顾玉双手紧紧握住。 下一瞬,绍无极的视线便天旋地转起来。 一颗头颅滚落在地。 第744章 云色如铅,天边忽而传来一声惊雷。 令众人心颤了一下。 一滴雨猝不及防落了下来,砸在绍无极无头的身躯上。 刚刚经历人海轮战,也岿然不动的庞大身躯,在此时竟受不住一滴雨的重量,轰然倒塌。 闷响一声后,世界忽然安静下来。 顾玉眼前发黑,耳朵轰鸣,意识昏昏,不知今夕何夕,茫茫然立于昏暗的天地之间,一身血衣成为唯一一抹亮色。 绍无极... 死了吗? 真的死了吗? 顾玉眨眨眼,微动了动指尖,随之而来的,是全身上下撕心裂肺的疼痛,将她从混沌中拉了出来。 百里青和王乐游跌跌撞撞朝她走了过来,可顾玉踉跄地站在原地,一只手放开剑刃,任由鲜血从掌心蜿蜒滑落,又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。 顾玉伸手阻拦二人,示意他们不要靠近。 她需要安静一会儿。 顾玉头发散落,一身大红色的官服被鲜血浸湿,肩膀上还紧紧插着一把剑,触目惊心。 痛啊。 痛得这么真实。 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痛过。 几个呼吸间,天空接连不断砸下雨滴,冲刷着记忆里流脓生疮的伤口。 顾玉忽然笑了一声,这一笑就再也止不住了。 狂风骤雨接连而至,顾玉一袭血衣,立在阴暗的天地间笑得癫狂。 千疮百孔又能怎样,蚀骨之痛又能如何? 这是她日思夜想,渴望已久的快意恩仇。 多少次对仇人强颜欢笑,被怨恨一点点侵蚀心志。 那座名为“仇恨”的大山沉甸甸压在心头,令她食不下咽,夜不能寐。 如今都随着绍无极的倒下而崩毁坍塌。 这了却仇恨的滋味儿啊。 痛则痛矣。 快则快矣。 痛快痛快。 狂笑过后,顾玉大口喘息起来,大雨落入口中,连鲜血都是甘甜的。 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,但还是红着眼眶,捂着肩膀上的剑,一步步走近绍无极无头的尸身。 刚刚还那么庞大,压得她站都站不起来,现在却如蛆虫般,再也没有反抗之力,鲜血从割裂的颈部奔涌而出,混入雨水之中。 不远处的人头,面朝圣上寝宫的方向,一双鹰目带着震惊,带着恨意,带着不甘,大概失去意识的刹那间,他还挂念着圣上。 真是个忠臣啊。 顾玉逐步走近,想要弯腰拿起他的头颅,可肩膀上的剑伤太疼了,疼得她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。 她只好伸出一只脚,踩了上去,把绍无极的头颅转换一个方向。 就是死,也不会让他知道圣上的情况。 死不瞑目,这太好了。 顾玉身上的伤口不断流着血,脸上笑意不断,只是雨下得太大,落入眼睛里,整张脸湿淋淋的。 王乐游见顾玉的身子在大雨中摇摇晃晃,带着一身伤过来搀扶。 顾玉顺势倒在地上,用尽最后一丝力气,道:“告诉我阿姐,我复仇了,复仇了。” 王乐游接到她,才知她身上已有千疮百孔,连忙道:“别说话!” 顾玉在失去意识前,喃喃道:“阿姐,我只要阿姐。” 听到此话的百里青赶忙道:“快去请皇贵妃娘娘!” 顾玥听到外面的狂风骤雨,敲打窗户,不知为何心头直跳,竟然连气都有些上不来。 她刚打开窗户,就见福海带着一个太监跑了过来,神色慌张道:“皇贵妃娘娘,国公爷身受重伤,要您过去呢!” 顾玥瞬间变了脸色,几乎尖叫出声:“请林御医!快去请林御医!还有国公府上的冷大夫!” 福海立刻点了寝宫里两个小太监去办事。 顾玥不顾皇贵妃仪态,提着裙子就要跑着去找顾玉。 皇贵妃因为镇国公已经急疯了,福海还算稳得住,圣上这里不能没人看着,他连忙对一个太监道:“去请太后娘娘照顾圣上!” 说完,福海也没去管圣上的情况,拿着拂尘就去追皇贵妃。 一路上,顾玥想到那句“国公爷身受重伤”,就惊慌起来,下台阶时,脚下慌乱,不小心栽倒在地,一身华服当即泥泞不堪。 福海跑着就要过去搀扶,不过皇贵妃先他一步站了起来,在雨中狂奔而去。 到了宫殿里,顾玥一眼就看到满身是血,肩头还插着一把剑的顾玉,当即被吓得腿脚发软,踉踉跄跄走了过去。 到了顾玉身边,看到她满身是伤,顾玥竟连碰也不敢碰。 顾玥磕磕绊绊道:“这剑,这剑该怎么办?” 王乐游道:“不可轻易拔出,不然伤口止不住血,容易血尽而亡。” 听到“亡”字,顾玥险些晕厥过去,她咬破舌尖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 林御医也在此时赶来,浑身都被雨淋湿了,他赶忙把药箱放在地上,小心查看顾玉的伤口。 林御医眉头高高蹙起,道:“其他地方都是次要的,主要是这剑不好拔,臣一个人,难以下手。” 百里青和王乐游都自告奋勇道:“我来。” 林御医继续道:“再去叫一个御医过来,另外还要准备剪刀、曲针,桑白皮线等物。” 林御医说着,忽见皇贵妃神色惶惶,唤道:“皇贵妃娘娘,臣的话您听到了吗?” 顾玥看着宫殿里的人,紧紧咬着下唇。 这里除了她,没一个人知道顾玉是女子。 林御医是她的心腹,可是凭林御医自己,不能处理顾玉的伤口。 顾玥心跳如鼓,对福海道:“快去请太后带两位心腹御医过来,快!” 福海应了一声,便指使太监去做。 林御医则小心观察着顾玉的伤口,就等一会儿其他御医到了,找到一个好的角度,一起拔剑。 太后时刻注意着前面的动静,听到王丞相退兵逃跑,以及绍无极在宫门伏诛,大大松了口气。 福海的人找到她时,她正坐着轿辇,前往圣上寝宫。 从小太监口中得知,镇国公身受重伤,太后亦是心急如焚。 顾玉全程操纵了此次宫变,太后都记在心里,更别说长公主离京前,千叮咛万嘱咐,要她处处帮着顾玉。 是以太后得到消息,当即指了两个心腹御医,调转方向,前去找顾玉。 饶是心有准备,太后看到顾玉的伤情,还是吓了一跳。 正待说什么,皇贵妃便请她前往无人的隔间,满眼泪水给她跪了下来。 “太后娘娘恕罪!臣妾有要事相禀!” 第745章 殿外响起雨打窗棂的声音,皇贵妃低声啜泣。 太后惊得抓紧了手帕,道:“你说你弟弟是女子?” 皇贵妃抽噎不止,用力点头。 太后质问道:“你们也太大胆了!一旦被发现,可是抄家灭族的死罪!” 顾玥跪在地上,给太后磕了个头:“父亲走后,家中妇孺无所依靠,只能如此。求太后看在臣妾妹妹为了宫变耗尽心力的份上,瞒下此事,让御医为妹妹救治。臣妾必当结草衔环,以报太后娘娘的大恩大德。” 太后想了许多,比如长公主对顾玉的态度,比如顾玉不顾一切的付出,比如女扮男装是顾家的把柄。 可最后脑海里,还是刚刚顾玉满身是伤的样子。 一个女子,能走到这一步属实不易。 一向眼高于顶,对长公主都恨铁不成钢的太后,心里都佩服不已。 太后亲自将皇贵妃扶了起来,握着她的手道:“好孩子,你们做的事,哀家桩桩件件都看在眼里,你放心,此事绝不会传出去。” 顾玥擦擦眼泪,道:“谢太后。” 太后忙道:“快出去照看你妹妹,那样的伤,万不能耽误。” 顾玥连忙起身,前去顾玉身边陪着。 太后将所有不相干的宫人都遣了出去,百里青和王乐游也出去了。 宫殿里只有包括林御医在内的三个御医,太后,顾玉顾玥六人。 赵御医道:“太后,皇贵妃,这伤口狰狞,二位在此,恐被吓到,还请前去侧殿避避血腥。” 顾玥紧紧抱着顾玉,避免她肩头的剑碰到别处。 太后则坚定道:“无妨。” 三个御医面面相觑,这不是无妨不无妨的问题,男女有别,哪怕是太后和皇贵妃也该避嫌。 一个御医犹豫道:“这不合规矩。” 太后怒斥:“现在哀家说的话就是规矩!快些疗伤!” 见太后和皇贵妃都不走,顾玉情况又实在紧急,一个御医率先搭上顾玉的手腕。 这一搭不要紧,直接把他吓得汗毛直立,不确定地换了只手,再次摸去,结果还是一样的。 那御医一抬头,看到皇贵妃和太后都盯着他,他当即跪了下来,嘴唇动了动,却不知该说什么。 其他两位御医不明所以,相互看了看,也都一左一右搭上了顾玉的手腕。 三个御医当即跪成一排,都紧张不已。 太后不怒自威:“镇国公的情况,若是泄露出去半个字,仔细你们的脑袋。” 三个御医诚惶诚恐道:“臣等谨遵懿旨!” 太后道:“别愣着了,快些给镇国公看伤。” 三个御医这才匆忙动作,这件事太大了,其中一个御医难免战战兢兢,太后在一旁提醒道:“手别抖!” “若是镇国公安然无恙,哀家赏你们泼天富贵。” “可若是镇国公好不起来,哀家一定重重降罪。” 一顿敲打,让三个御医打起十二分精神对待。 林御医拿着剪刀,小心翼翼剪开顾玉肩膀上的衣服,一条条血布落在一边,露出带血的肩头。 白玉一般的肩膀,深深破开一道口子,看着都让人难受。 未知镇国公是女子,他们倒没有太多忌惮,知道镇国公是女子后,就不敢将她的肌肤露出太多,只余伤口周遭。 哪怕只是剪掉伤口周遭的衣服,顾玉在昏迷中已经冷汗直冒,不断发抖。 伤口完全露出,麻沸散也煎好了,林御医将其用酒和开,喂顾玉喝下。 待顾玉眉头稍缓,三个御医又低声讨论了一番剑该怎么拔出,在空气中比划了好几次,才定下方案。 这时,镇国公府的冷大夫也被接进宫来,衣服被雨水打湿,喘息不止,可见其匆忙。 冷大夫是善用针的,进来后简单跟三个御医讨论了几句,就给顾玉几个穴位扎了针止血。 而后两个御医按着顾玉的身子,一个稍微年轻的御医握住剑柄,冷大夫手里拿着止血散,就等剑拔出来后,立刻捂上去。 顾玥把一个干净的巾帕塞到顾玉嘴里,以免她无意识间咬到舌头。 别说在这里忙着拔剑的几人,就连坐在一旁看着的太后,看着都心惊胆战。 年轻御医深呼吸了几口气,而后握紧剑柄,一点点抽了出来。 昏迷中的顾玉猛然睁开眼睛,麻沸散未能遮盖这极致的疼痛。 她瞪大了眼睛,额头上青筋凸起,用牙紧紧咬着巾帕,嗓子里发出可怖的痛呼。 她的四肢不受控制地挣扎起来,却被两个御医用力按住,挣扎时,身上其他伤口不可避免再次崩裂。 顾玥泪眼婆娑,紧紧抱着顾玉,想要安抚她,却一句话都不敢说,唯恐惊扰到御医拔剑。 长剑刺入只有一瞬,拔出却要小心翼翼,慢条斯理。 这漫长的折磨,让顾玉疼得昏死过去,又疼得苏醒过来。 几轮昏迷与清醒交叠,顾玉口中的巾帕无意间滑落出来。 意识昏昏间,她忍不住惨叫出声,眼泪流了一脸,却什么都看不清,继而开始无意识地喊话。 “阿姐,我杀了他,我报仇了!” “我给父亲,给顾家军报仇了。” 顾玥喉间哽咽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,只是小心抱着顾玉,紧紧盯着那把剑。 为何剑身这么长,为何怎么也拔不出来。 顾玉继续哭喊:“娘——,我疼啊!” 太后原还看着,随着利剑一寸寸拔出,她还是转过头去。 听到这声“娘”,太后的手也有些颤抖。 若是放在长公主身上,就是手肘不小心擦破了皮,她这个当娘的也要心疼半天,更别说顾玉这样厉害的伤口。 顾玉服用了酒和麻沸散,神志不清,感官只剩下疼痛。 喊到最后,剑还没完全拔出来,她的声音已经沙哑得不像话。 她喊娘,喊阿姐,喊妹妹。 最后,她口中只剩下一个人的名字——君泽。 一声声的君泽,如杜鹃泣血,让太后惊诧地站了起来,可细细回想,又觉得没什么不对。 顾玉在极度的痛苦和迷茫中一声声喊着,可惜君泽肩负着保家卫国的担子,奔赴边关,无法归来。 第746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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